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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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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森柏生平抗拒两种人,道友和赌棍。
  何宗蘅虽不吸毒,但赌瘾大得吓人,自从第四度改嫁降了个列支敦士登富豪,她成日小烟抽着,小酒喝着,闲而无事,赌瘾那是欲穷暴发户更上一层楼,这几年吃喝用度不说,光赌债就得上亿。偏偏破锅自有破锅盖,她那脱毛白猪一样的冤大头丈夫就稀罕她一身与生俱来的东方美,对她,堪称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为讨她开心,他烽火戏诸侯都愿意,钱财自不在话下,她要多少给多少,反倒是她赌得太过了便会自发觉醒心中那方属于中国传统女性的良知:一般在一夜输掉十万欧之后,她会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一夜输掉五十万欧之后,她会不好意思回家;只有在一夜输掉百万欧之后,她才会真正落实离家出走的政策,目的是让她家冤大头掏钱掏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跪在地上三拜九叩地把她请回列支敦士登去。所以,林森柏对她现任姨父的评价只有一个字,贱。
  没人愿意当贱人,林森柏也不例外。她对自己的父母尚且心硬如铁,想当然地就更不会对何宗蘅仁慈。何宗蘅每次离家出走,首选目的地肯定是林森柏的帝王耗死,没其他原因,她只图帝王耗死个前庭后院,宽敞舒适。林森柏有心理洁癖,不是一般二般地讨厌赌棍,任凭何宗蘅多番恳求,她说不收留就不收留,念何宗蘅真真切切地疼过她,她宁可出钱让何宗蘅去住酒店,可还不能是她自己开的酒店,这就无怪乎何宗蘅在她面前会像个老顽童一样,又抱柱子又装可怜,一点儿形象也不顾地大耍赖皮,看得咪宝都有些不忍心了。
  “林森柏,”咪宝冲林森柏招招手,林森柏立刻走过来附耳向她,“她既然是你姨,咱不好把事情做绝的,家里房间多,就让她住下吧,万一她在酒店出了什么问题,你还不得悔死?”
  林森柏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于是摇头拒绝道:“她是高利贷的大客户,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视中,收留她,我岂不是家无宁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可不想让人拿猴皮筋儿砸我家玻璃。”
  咪宝笑了,竖直食指自下往上指向自己的鼻尖,媚气的杏仁眼无辜地眨巴眨巴,“你说,我做了这么多年‘不光彩生意’,大口五和豪猪他们敢不敢进我家门呢?”
  297 不成功便成仁
  高利贷这种东西,说白了也是一盘要求组织架构齐全科学的生意,在跨地域执行的情况下,无论哪路神仙,到头仰仗的还得是盘踞当地的地头蛇。咪宝高起高就,在灰色行业混迹多年,自有一套黑白通吃的人脉网络。负责任地说,凭她咪宝在业内的名号,B城大大小小诸多位手眼通天的“贵利荣”,只有入不得她办公室门的,还没有她想请而请不来的,她既是大力主张何宗蘅入住帝王耗死,近年来愈发惧内的林森柏也就只好强曲本意,心怀惴惴地答应下来,并连夜派人将何宗蘅停在机场酒店的大大小小十几件行李搬回家,等咪宝亲自将四楼客床浴室整理好,又将国母之衣食住行等等一切收拾停当,时针已经指向夜里十点,三人都困得只剩合眼的劲儿了。
  “你这人命真贱,先是伺候端竹,后是伺候我姨,唔,当服务生还有瘾是怎么着?”林森柏沐浴更衣完毕,草草吹干头发便直接上床趴窝。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她望着从浴室里款款走出的咪宝说,“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她那人,别的能耐没有,给人添乱那是一套一套的,B城那些个地下赌场她比谁都熟门熟道,咱又不可能把她硬关家里,你自己看该怎么办吧。”
  咪宝承认自己有些滥好人,可她这回并不是全然抱着当好人的心思收留何宗蘅。捩松肩上刚吹干的头发,她沿床坐到林森柏身边,伸手想摸林森柏的脑袋,却被林森柏用钱小筠那毛茸茸的爪子挡下,瞅一眼鼓鼓囊囊的被窝,她可以想象被面下,林森柏四肢纠结,从后扒着钱小筠的八爪鱼德行。“怎么?打算这辈子跟钱小筠过,不理我了?”林森柏闻言,哼一声钻进被子里,开始搂着钱小筠左右翻滚。“您这该不会是欲求不满的表现吧?要么咱们先把事情办了再睡啊?反正也轻车熟路,有个十来分钟就行,我再困也不争这一点时间,咋办您说话。”
  “办办办,办你个头!”林森柏揭被,一气儿露出两个脑袋,熊脑袋兜鼻罩脸地压着人脑袋,就像熊在说话一样,“人家跟你讲正事,你就不能有点儿正经?她要是哪天跑到赌场里去又输个千八百万,赔钱事小,麻烦事大啊!而且你又不是不晓得赌鬼的志气,她要真穷困潦倒还好,可偏不是,我姨夫捧着大把钱等着给她输,这一来一去,无穷无尽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林森柏还要再说些什么,咪宝却是听腻了,展臂倾身,连人带熊,一个猛子就把她扑得再嚷不出句囫囵话来,紧随而至的是一阵窸窣打闹……约莫五分钟后,屋里没了响儿,两人连灯都没关,就这么叠着罗汉睡着了。
  第二天是十一,全国放大假,林森柏临时请来的钟点工早早来到家里,为她们做好早餐,打扫完公共区域的卫生,留下张字条便悄然离去。何宗蘅前夜没吃好饭,又长了一个狗鼻子,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恍然觉醒,随即迫不及待地起床洗漱,端庄沉稳地喂饱自己,在晨风微凉的院子里散步消食完毕,便拖着个由于懒惰而显得优雅的身子,回房补眠去了。
  将近正午时,林森柏和咪宝先后醒来,两人在被窝里就钱小筠的归属问题打闹一阵,最终都饿得头昏眼花,迫不得已下楼吃饭。咪宝是个生来就有爱心的,在她关怀范围以内的人她都忍不住要对其寝食表示关切,所以刚吃饱饭她就上楼了,敲敲四楼的房门,获得应允后,她推门而入。
  何宗蘅正坐在落地大窗前看书,长发已经梳理成髻,温婉随意地盘在脑后。迫于秋日微寒,她的肩上覆着披肩,腿上盖着毛毯,随咪宝的脚步迫近,她缓慢地将视线由书本移向咪宝,光影徘徊,一瞬,咪宝仿佛又见到和蔼可亲的国母,心里不由就是一暖,“Dilicalo太太,您休息得还好吗?午饭想吃些什么?”何宗蘅的脱毛白猪丈夫是位不太纯粹的北欧人,姓Dilicalo,林森柏管人家叫“叮零糠啷”,早先写成Dilicalour,后因企业文化改革,便把姓也改成方便记忆的音译体,直接当了家族企业的标签。何宗蘅是灾荒年间被过继给姑家的过继子,成年后被要回许家,她恨父母不当她亲生,多年来卯着一口闷气死活不肯改回许姓,在婚后亦选择不冠夫姓,咪宝只是循着礼节叫她一声,其实并不指望她对这个称呼满意——据林森柏说,这赌棍还挺热衷女权运动的,闲着没事也爱在家写写大字报,上街搞搞游行,算是她赌博这项正业之外的一项兴趣爱好。咪宝与人打交道多年,绝不会一句话说死,有时即使明知犯忌,也要故意般地冒昧一番,方便让人多说一句话,多透露一些信息。
  “嗨,”果不其然,何宗蘅闻言便笑眯眯地抬手一摆,温呼呼地开口道:“钱小姐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叫太太什么的,显老呢。别总提醒我年逾半百了。”咪宝边微笑点头,边放眼去瞧何宗蘅手里的精装书,港版《千术大全》。林森柏图它便宜又精装,买来充书柜的。咪宝随即感觉腿上发软,实在不知该用哪种表情去面对何宗蘅更适合,冷汗出了一额头,她还不好意思擦,反倒是何宗蘅扬起眉毛,侧翻了封面,摸猫似地拍拍棕红色的人造革,自然地解释:“闲而无事,做做研究。是本好书,你们不看?”
  咪宝根本不知道家里还有这号书,也根本不想知道家里有这号书,心烦意乱之下,一时就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努力展开眉头,辛苦加深笑意,简直恨不能把自己的法令纹都逼出来,“可能都是林森柏压箱底的宝贝工具书,所以我还没机会看到。您如果觉得有用的话,我可以再替您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同类的书。林森柏的书没有目录,有的甚至没有分类,一个人不好找的。”
  何宗蘅抬眉,定定看了咪宝一眼,嘴角笑意似薄冰那般渐渐融去,末了只剩一张堪称慈祥,却算不上亲切的疏离面孔。咪宝素来精于察言观色,此时便觉得她这表情有些蹊跷——心内有了这种不祥的暗示,她的耳根不由阵阵发紧,下一秒,她听见一个声音在慢悠悠地说:“那好,非常感谢钱小姐好意,不过还是改天吧。”定睛,只见何宗蘅手掩口前,欲盖弥彰地打了个极其优雅的哈欠,脸上没有倦意,目光故作迷离,“唉,人一上年纪就精神不济。像我,稍微坐得久一些就要犯困,嗯……如果钱小姐不介意我少陪一阵的话,我想先睡个午觉。”
  咪宝当然不会傻得认为何宗蘅是真的要午睡,但她更不会傻得去跟何宗蘅较那个真。既然何宗蘅说要睡,这就说明今天的谈话应该告一段落了,今后,如果何宗蘅继续保持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恐怕深谈的机会也不会多,念及如此,咪宝就忍不住要皱眉,然而她的眉头由于多年从业的缘故,服帖得几乎忘了要怎么皱起,所以她只得维持着笑脸,条件反射般地潦草寒暄几句,微一鞠躬,随即便礼貌地退出房去。
  三楼,林森柏站在楼梯扶手边,双手环胸,神情严肃地等着咪宝。
  “吃闭门羹了吧?”她对自己的下巴又拽又揉,明知故问。咪宝没事儿人似地抻着懒腰,摇头不语。林森柏瘪着嘴走上前去,踮起脚尖把她的手从头顶硬牵了下来,“她就这招最神,你看她人畜无害吧,其实就数她挑拨离间的功夫高,伤人伤得连个伤口都找不到。所以我才说,不能把她招家里来,否则家无宁日。你啊,你别把她当我姨就行了,心里会没那么难受的。要不,我马上派人把她接酒店去,省得你再热脸贴她的冷屁股,这滋味可比挨打难受。我晓得的。”
  林森柏这两年是真懂事了,可也更冷血了。所有她认为对她不安好心的人,她都会毫不留情地将其列入黑名单,即便她的亲生父母,如今亦是连这小区大门都进不来,只有她回家骚扰老人的份,没有老人上门骚扰她的份。她知道咪宝绝不愿看她与家人处到这步田地,可她的敌对状态是被人生逼出来的。有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仅她单方面化解矛盾,根本无济于事,到头只会自作多情地被现实抽几个大嘴巴子,等她被抽醒,许多不必要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慌不择路地善后收尾,不如防患于未然,要敌对就敌对到底,省得装模作样,浪费表情——林森柏不蠢,她靠强权起家,一早就没有了示弱保家的退路。况且两头都是家,她不愿放弃咪宝,也不愿放弃家人。站在她的立场上,如果一定要保全一方,她自然要选择讲道理且真心祝愿她得到幸福的那个家。因为那才是真正的家。
  反过来,咪宝其实在何宗蘅哪儿没受多大委屈,可一听林森柏说的傻话她的心肺就像被温热的熨斗来回来去地熨过,暖洋洋的直想哭。
  面子算什么呢?若是连她都要因为面子而放弃林森柏,那她还算个神马东西?
  如果用她的热脸去贴何宗蘅的冷屁股,一次,两次,哪怕一百次,两百次,只要能换回何宗蘅的信任,换取一个封冻关系中的切入口,那她就是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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