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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伤都好了,现在是你要养伤。”
婵媛睁开眼,想要看看王爷是否已经康复,目光一触及桌上的烛火,那夜血淋淋的场面又涌现而出,她顿时吓得大喊。
“刺客……琥珀……哎!喜鹊……”
“别怕!”他握住她的手,极力安抚她的不安。“刺客和琥珀都死了,喜鹊受点轻伤,没有大碍。”
“琥珀死了?”婵媛忘不了琥珀那凶残的目光,她忽然一惊,如果朱翊铮真的喜欢琥珀……
“琥珀是被喜鹊捏死的。”朱翊铮笑道:“看不出喜鹊有这么大的勇气,她可没跟你白学功夫呵!”他隐了喜鹊被琥珀刺中十几刀的事实,幸亏没刺中要害,但也着实让喜鹊十天半月爬不起来了。
“你不生气?”
“我生气什么?”朱翊铮看到她复杂的眼神,忽然明白了。
听莫追魂转述,琥珀一边拿刀猛刺喜鹊,一边发疯似地喊着:为什么?皇上都宠幸过她了,她只不过没有生下皇子而已,她不信五王爷会看不上她,
女人的妒恨争夺永远是皇室的乱源!他朱翊铮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握着婵媛柔软的手掌,他看进她纯真清澈的眼眸,他告诉自己,他只要单纯的夫妻生活,他将会专一待她。
“对了!我很生气。”他轻点着她的鼻子。
“王爷?”
“我是气你这个不要命的小姑娘,你以为刀剑有眼睛吗?一剑下去就是一个窟窿,你身上有多少肉?能刺几个窟窿?”
“我……”
“还有,早叫你去睡觉,你不睡!不养足精神力气,怎么能和刺客搏斗?”
“唔……”伤口还在痛,他竟然开始说教了。
“你只有一条命,我的王妃要是死掉了,叫我哪儿再去找一个?”
“王爷,你很不讲理耶!”凶?凶什么?她也会凶!
“我本来就是不讲理。”朱翊铮笑了,轻轻抚弄她的脸颊。“会跟我吵架的王妃,这才像你呀!以后可不准你藏着心事,偷偷地在被窝里掉泪。”
感觉他温柔的抚触,婵媛脸颊渐渐泛上两朵红晕,眼睫毛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偏过了脸,小声地道:“没有……没有心事……我……臣妾要睡了。”
“你没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她心虚地眨了眼。她有两件事说不出口,一件是她的真实身份,另一件就是她爱他。
“没事就好,我也要睡了。”朱翊铮解下外衣,脱掉鞋子,爬上了床铺。
“哇!你……”婵媛吓得想要起身,但是伤口疼痛,动弹不得,一张脸胀得通红,只好又转过脸去,不敢闻他的男人气息。
朱翊铮为他们拉拢好被子,在共同的大被下握住她微颤的手,靠近她的身子,柔声道:“你身上有伤,我在旁边好照顾你。放心,我不会碰你,你安心睡。”
同床共枕,她的奢望竟然成真?他就在身边陪她呵!
他柔柔地在她耳垂一吻,声音好低沉、好魅惑。“我朱翊铮发誓,我会爱惜、保护我的妻子,绝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在起誓吗?他的夫君正在允诺她一生的平安吗?婵媛头晕了,胸口有些疼痛,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情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握牢他厚实的手掌。
她始终不敢转头看他,黑夜中,沉沉倦意掩至,紧闭的眼睫逐渐放松,睡吧!也许这只是一场好梦,那就让她继续作梦吧!
两手紧握,十指交缠,睡梦中,两人心意相通。
朱翊铮满足地喟叹一声。原来这就是当夫妻的滋味,她毫无戒备地倚着他,而他一心一意爱护她,两人之间,是信任、依赖、珍惜、祸福与共,更是携手扶持,一同走过生死。
有妻万事足。
第八章
“王爷,不要!”
婵媛想要伸手护住胸口,但是她伤口未愈,只要稍微一挪动手脚,全身就痛得像是撕裂一般。
“你伤口该换药了,你不让我来换,让谁来换?”朱翊铮怜惜地看着她。
“叫赵婶……还有幸儿、福儿也可以。”幸儿、福儿是新来的两名小丫环。
“她们不会换药,还是我来。”
“你不能看啊!”
“我是你的夫君,为什么不能看?”他笑意盈盈,已经为她解开衣襟。
“找太医呀!”
“太医不可信,而且我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为我而受伤。”
“追魂不也找个江湖神医过来,叫他换药啊!”她一脸潮红,上回她身体虚弱,挣扎过猛,把自己痛得晕死过去,根本不知道朱翊铮怎么帮她换药。
可这回她怎么还不晕倒啊?
“神医留下药方,人早就走了,他说你只要乖乖换药、吃药,三个月就会痊愈,现在才过一个月而已。乖,不要闹了。”朱翊铮小心地扶起她的身子。“你胸前背后都有伤,坐起来比较好换药。”
身子一挪移,她又痛得闭上眼睛,倚在他怀里嘶喊着:“痛……”
“忍耐一下。”这一个多月来,他发现一个治痛妙方,只要他吻她,她就变得迷迷糊糊,忘了一切,此时,他更不会吝惜他的亲吻。
“唔……”她头枕在他的肩窝,感觉额头、脸颊又落下了密密的吻雨,全身顿时酥软放松了。
他解开缠裹的布条,再度看到那触目惊心的剑伤。当初短剑后背穿入,前胸透出,刺破棉被,又在他的胸口刻出一抹血痕,若无她的抵挡,只恐怕就是他被钉死在床上了。
看到她因他而疼痛受苦,心中更加疼惜不舍,他细心地拭去旧药,敷上新药,再拿了干净的白布条为她包扎,该是扶她躺下了,他仍是眷恋着抱住她。
“我好累……”婵媛疲惫至极,根本无法久坐。
“你好好睡一觉。”他轻轻地扶她卧下,为她拭去额头上细微的汗珠。
“王爷,你忙,不用陪我。”
“就是因为我忙,才要抽空陪你。”朱翊铮握住她的手,叹了一口气。“唉!日本打朝鲜,东南沿海闹风灾,陕北是蝗灾,才刚分封诸王,郑贵妃又在吵闹不休,皇兄什么都不管……不说这些了。”
“王爷,做你该做的事。”婵媛什么也无法帮他,只能捏住他的手掌。“你是万能的孙悟空啊!”
“孙悟空让你这个如来佛给收服了。”他吻上她的眼皮,让她合起了困倦的大眼。
婵媛来不及害羞脸红,他的吻让她意乱情迷,脑袋昏沉,很快就睡着了。
确定她已入睡,他才再度解开她的衣襟,直直望到下腹部。
这里还有一个很深的伤口,伤得很严重,严重到足以毁灭她养儿育女的心愿。
他仍然为她换药包扎妥当,朱翊铮的心情变得沉重了——
一个月后,冬雪初融,暖阳晒进房内,婵媛半倚在床上,目光随亮丽的日影移转,心情也开朗许多。
朱翊铮还是很忙,每天一早就要到司礼监去帮忙奏章朱批,晚上还有许多大官要请他吃饭,人人都知道,自从五王爷两度遇刺后,变得更加放浪形骸,任何宴请来者不拒,颇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纵情放荡。
婵媛了解他,为求自保,并解除皇族对他的戒心,他只能这么做。
每天夜里,他仍会回到房间,握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躺在床上聊天、谈国事。有时候她先睡了,他就悄声钻进被窝,仍是握住她的手,伴她入眠。
这就是夫妻吧!婵媛甜甜一笑,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和他生儿育女……
这几天他似乎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对了,晚上她一定不能先睡,要陪他聊天解闷才是。
“王妃,王爷交代说如果太阳出来了,就问王妃要不要去晒太阳?”幸儿过来问着。
“嗯,我们去找喜鹊聊聊吧!”
两个小丫环乖巧听话,一左一右搀着王妃,往院子外边的喜鹊房间而来。
还没走近房间,隐约传来呜咽的啜泣声,婵媛听着声音十分熟悉,疑道:“是赵婶?她来了怎么不来看我?”
“赵婶?怎么会这样?”这次是喜鹊的哭声了。
“就只有一个骨灰坛子回来呀!”赵婶哭得伤心不已。“我看着大小姐长大,如今她就变成一堆灰了……”
“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喜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能让小姐知道啊!老爷在朝鲜生死不明,现在又出了这件事,小姐伤势那么重,不能告诉小姐啊!”
“二小姐……呜!”赵婶想到心痛处,一哭不可收拾。“神医大夫说二小姐不会好了,就算她救了王爷,可女人不能生儿子,迟早王爷要变心的啊!”
“呜呜……”喜鹊哽咽着。“赵婶你别哭了,见了小姐不能哭的呀!”
门外的幸儿和福儿再怎么迟钝,也听出端倪了,两人做个眼色,正想扶王妃回去,但婵媛却用力挣开她们,大步推开房门进去。
赵婶和喜鹊一下子止住哭声,呆呆望着脸色死白的婵媛。
“是谁的骨灰回来了?”
“是……”赵婶忍不住悲伤,还是说了:“是大小姐!”
“晋哥哥呢?”
“晋少爷没有回来,只托人送了一封信和大小姐的骨灰坛子回来。”
“那我爹又是怎么回事?”
“小姐,你别问了。”喜鹊好害怕,小姐快撑不住了啊!
“赵婶,说!”婵媛没有理会喜鹊。
“我家老赵说……老爷去帮朝鲜打日本,遇到偷袭,别的将军怕死,不去救他,老爷已经好多天没有消息了……”赵婶不敢再哭,只是拭着泪水。
“这件事我自己会问王爷。”婵媛突然觉得两腿发软,立刻扶住了福儿,嘴里仍吩咐道:“幸儿,你去备轿,我要回将军府。”
赵婶抓住婵媛的手臂,哭道:“二小姐,你的伤还没好,不要走动啊!”
“我要回去看姐姐。”婵媛面无表情,语气坚定——
将军府的寒梅在暖阳下瑟缩地颤抖,承受不住轻柔的东风,瓣瓣飘落,吹落地上,滚过池畔,在冰寒的水池上载浮载沉。
婵媛颤抖着走进婵娟的房间,赵叔说,他们让大小姐睡在她的房里。
掩上门,仿佛又闻到姐姐的馨香,还有房间里时常弥漫的药味,只是不再有那位疼她的姐姐了。
一个小小的坛子放在桌上,旁边供了香烛和素果,还有一封信。
看到坛子上头刻出的“婵娟”二字,婵媛再也抑遏不住悲痛,泪如泉涌,滴滴掉落,糊湿了信封上的熟悉字迹:父亲大人杨浦亲启
那是晋哥哥的字,为什么?晋哥哥你带了姐姐出去,不是应该过着幸福的日子吗?为什么姐姐会死了呢?
婵媛猛地撕开信封,素白纸笺只有短短两行字:
半身骨灰,芳魂归家。杨晋无颜,天涯飘零。
婵娟逝于万历二十三年正月十九。
死了!姐姐真的死了,晋哥哥不会说谎的,可晋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来呢?姐姐不在,爹也不在了,她还有什么亲人啊?晋哥哥,你回来呀!
婵媛抱住了骨灰坛子,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奇''书''网'放声大哭,身体好痛,不只是伤口痛,而且也是深深的心痛,两年多的等待,竟是盼到一个恶耗啊!
“王妃!”幸儿和福儿跑了进来,搀扶起哭得全身无力的她。
“王妃,请保重身子。”幸儿体贴地拿手绢为她拭泪。
“你们出去,让我静一静。”
清泪无尽,白烛亦有泪,婵媛坐在桌前,愣愣地对着骨灰坛子掉泪。
不再有亲人了!爹爹、姐姐、晋哥哥全在一夕之间离她而去,从此她是孤伶伶一个人……甚至将会无子无女……王爷毕竟不是她的亲人,她只是他的附属品、挂名的妻子,他可以随兴对她好,让她过荣华富贵的生活,然而一朝春尽红颜老,当她不能再扮作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