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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与五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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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看了看反射在镜子里的他的表情,一边的眉毛已经耸了起来。

“嗯,”她玩心大起,“没办法……”

“据说经常要加班?”Carol一脸同情。

“嗯……”世纭点头。

“据说经常没时间吃午饭?”

“嗯……”她越发无奈地点点头。

“据说他还动不动就发脾气?”

“嗯!”她用力点头。

“哎……他简直不是人。”Carol总结。

世纭透过镜子,看着熊猫的脸渐渐变得铁青,忍住笑,心里有一股没来由的快感。

电梯一到三十层,她连忙拉着不明所以的Carol一路狂奔进了办公室,才把背包放进柜子,袁祖耘就踱着步进来了。

“去帮我泡杯咖啡来。”他踢了下她伸在桌子外面的脚,有点咬牙切齿。

世纭连忙收回脚,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去帮他泡咖啡——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支使她,他那身为“老板”的劣根性终于忍不住暴露出来。

她把搅拌勺丢进注满了开水的咖啡杯里,清澈的液体立刻变得混浊起来,她没有去搅拌,她忽然发现自己也有一种劣根性——那就是尽量做一个令人不满意的秘书。

世纭把被子放在袁祖耘的桌上,他看了看杯子,又看看她,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她一脸无辜地撇了撇嘴,心想自己现在这个表情一定很讨打吧,她转身要离开,忽然有人像阵风似地冲进了办公室。

“袁祖耘……”

世纭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Carol口中即将远嫁意大利的女孩,她娇小而白皙的脸上,此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那恐怕是只有女人对男人才会有的表情。

世纭直觉地要走开,女孩却毫不介意,她的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袁祖耘:

“你说的是真的吗?”

袁祖耘皱了皱眉:“什么?”

女孩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说‘祝你幸福’。”

男主角怔怔地点点头,仿佛不觉得有任何地方出错,难道送祝福也会引来别人的怨恨?

世纭苦笑,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是要离开的,他究竟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祝福是会引来别人怨恨的。那就是,送给爱着自己、自己却不爱的人的祝福啊。因为你无论再怎么祝她找到幸福,但对她来说,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女孩咬着嘴唇,看得出来是真的很难过,世纭看着她的侧脸,也不禁觉得心疼。忽然想起一句话:做人为什么要太执着?

女孩定定地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男主角,也许,是在做什么决定。她点点头,轻轻说了一句:“很好,再见……”

就在世纭以为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忽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向袁祖耘泼过去。

事后,世纭想,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爱吗?或者也掺杂着恨?女人的爱与恨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可以一瞬间爆发,也可以一瞬间消失。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女人自己,就再也没有别的生物可以理解她们了。但在那杯滚烫的咖啡洒出去的一瞬间,世纭并没有想得那么多,她几乎是没有思考、没有迟疑地冲上去挡在袁祖耘前面。

为什么呢?

也许,她在心里苦笑,是那个滚烫的恶作剧的报应吧。她果然是一个,不太适合恶作剧的人。

剧烈的疼痛在她皮肤上燃烧着,腰上、腿上、额头上,尤其是她整个左手臂,只觉得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但她没有哭,尽管那个女孩哭了,尽管袁祖耘那错愕的眼睛像是疼得想哭,但她没有哭。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随着飞机直直地落在地上的那个女孩,她所经历的疼痛,不知道要比这痛苦多少倍?

她忽然觉得自己腾空而起,穿越过惊讶的同事们,穿过过电梯、出租车,直到来到一个白晃晃的世界,她想,那是医院。

“衣服脱下来。”护士拿着药膏和一些器具走进来,拉上帘子。

袁祖耘伸手解开她穿在外面的针织衫的纽扣,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臂抽出来,她有点出神地想,幸好她里面穿的是无袖衬衫,如果有袖子的话,会不会要求她把袖子剪掉?

护士趁着袁祖耘帮她解纽扣的时候,先在她的额头擦上药膏,引来她一阵龇牙咧嘴。

“你觉得自己很英勇吗?”他皱起眉头,低沉地说。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袁祖耘,像是在发怒,在生气,可是——该生气的人应该是她吧?

“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吗?”她瞪他。

“……”他看着她,很久都没有出声,眼睛里有一种情绪,叫做疼痛,“以后别做这种蠢事了……”

她几乎以为,有那么一瞬间,袁祖耘是克制不住地想要伸手抱住她,但最后,她的这种奇怪的“以为”终于还是没有化为现实。

“你以为我想——啊……”她最后的那个音是尖叫着从她嘴里发出来,因为护士忽然开始在她被烫得发红的手臂上擦药膏。

袁祖耘就坐在她身后,扶在她腰上的手收得很紧,她靠在他怀里,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汗水混合着咖啡以及烟草的味道。不过也许,咖啡的味道不是他的,而是她的。

世纭终于忍不住哭了,这是一种,有点复杂的情绪。一方面是因为皮肉的痛苦,另一方面是因为……有一个看到你痛苦也会痛苦的人在身边,好像不哭也对不起自己。

“真丢脸……”他低声呵斥着,但眼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想要抹掉脸颊上的泪水,但已经有人帮她拂去了,那是袁祖耘的手指,粗糙却带着温柔,跟他脸上凶恶的表情完全对不上号。

她定定地看着他,忘记了所有的快乐,也忘记了所有的疼痛,能够记起的,只是很多年前,当他还是少年的时候,那张倔强却温暖的脸。

护士那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还有哪里烫伤的没有?”

袁祖耘指了指世纭的腰和腿:“这里,还有这里。”

“哦,”护士眼睛也没有眨一下,“那把衣服都脱下来吧。”

啊?……

世纭一下子回过神来,看了看袁祖耘,脸上第一次出现可疑的红晕。

“我出去。”他不情愿地起身,走了出去。但她还能从帘子下面看见他的黑色西裤以及皮鞋,因为他就站在外面,像是在……守门。

护士撇了撇嘴,一边等世纭脱衣服一边说:“你男朋友还满矜持的嘛……”

世纭停下手上的动作,愕然看着她:“他……不是男朋友……”

“那就是在追你喽?”护士不知道袁祖耘还在门口,所以开始八卦起来。

“没有没有,”世纭摆手,“绝对没有……”

“哦……”护士开始帮她上药,“那么,就是你在追他喽?”

“啊……”她想要否认,但是疼痛的感觉传来,让她不得不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垂下眼睛看到袁祖耘脚上那双光亮的黑色皮鞋动了动,尽管没有看到他的脸,但她可以肯定,那家伙是在笑。

“你……”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当蒋柏烈看到世纭被包扎起来的整个手臂,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世纭无奈地微笑,她也不想把自己弄成像重病伤员一般,可是她的上司很坚持那样做,最后护士只能一脸嫌弃中带着八卦地帮她包扎好,不过最幸运的,莫过于那个性格恶劣的上司竟然准了她一周的假,加上随之而来的国庆节,她一下子有了两周的假期。

“只是小伤。”

“哦……”蒋柏烈迟疑地点点头,从冰箱里拿出啤酒,“伤病期间,特别优待。”

说完,他很绅士地帮她把易拉罐的边缘擦干净,打开后递给她。

世纭接过来,微笑着道谢,浅浅地喝了一口,觉得那种苦涩中不知道为什么也会有一点点的甜味。

“为什么我好像觉得你心情很好?”蒋柏烈坐到老位子上,翻开笔记本,开始写起来。

“因为可以放一个长假吧,虽然只有半个月。”

“出去玩吗?”

“这样怎么去。”她举了举受伤的手。

蒋柏烈点点头:“你是一个爱旅行的人吗?”

她看着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谈话越来越不像是医生和病人,而有一点像偶然在聊天室撞见的网友。

“算是吧,只是出去玩的机会不多。”

“我以前是个很爱旅行的人,”他自顾自地说,“大概差不多……从十八岁开始,每年暑假都会到处去玩,一个人背上一个大包就出发了,在路上可以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有的可以成为朋友,有的只能当作是一场噩梦,可是我很喜欢那种感觉,好像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永远不知道明天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世纭微笑着,没有告诉他,自己也曾经很羡慕那样的生活,就好像每一天、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充满了希望,所有最美好的,都是发生在今天以后。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不真实,我慢慢发现,飘泊不定的生活非但没有让我看到希望,反而让我心生恐惧。那些旅途中认识的面孔,渐渐变得模糊,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开始怀念小的时候,怀念我曾经生活的民风淳朴的小镇,我好像终于有一点点明白……那些小镇的人们为什么甘愿过如此平淡的生活。”

世纭看着蒋柏烈回忆着往事的脸庞,不禁被感动了,他的眼神常常充满了魅力,那应该是一种……智慧的魅力。

“我想,或许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至少我们会不停地扪心自问,这个过程其实并不能称之为‘痛苦’——完全不能,”他笑容可掬,“可能有一天当我回过头看以前的自己,惊讶于竟然花了那么多时间去做一些在现在看来完全没有意义的事,但我并不觉得后悔,一点也不,因为没有过去的自己,就没有今天的自己,也不会有将来的自己。”

“……”

“所以世纭,”他继续说,“我很想知道,在外面漂泊了那么久的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下定决心回来的?”

世纭苦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这是她在短短的几天以内,第二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不过也许,还有第三个人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那就是她自己,那个,被收藏在心底的自己。

五(上)

尽管已经在伦敦住了七年,但十二月的气温对于袁世纭来说,还是有点冷。她身上穿的羽绒服是妈妈托朋友带来的,本来她一直说不要,但妈妈还是一意孤行地买了,现在,这件衣服却是她整个冬天最不能缺少的装备。

她读的大学在Bloomsbury,算是市中心的区域,毕业之后幸运地在附近的图书馆找到一份工作,便从宿舍搬出来,租了一个小房子住下来。

图书馆的工作简单而乏味,但是也有许多空闲的时间,她常常抽空溜到附近一间以戏剧闻名的学校,听老师上课、看学生排练节目,就像以前上学时一样。她以为,她会这样安静地生活下去,什么也不用去想。

她租的房子楼下有一间不算很大的中国餐馆,老板是广东人,常常笑脸迎人,她自己很少光顾,一是口味不同,二是价钱不便宜,但伦敦本地人以及观光客经常塞满了整间餐厅,要不是十二月的天气实在太寒冷,说不定老板还会在沿街的地方搭一些露天的桌子出来呢。

平安夜的这一天,本来有同乡会的朋友邀她一起过,但她婉拒了,因为她答应了英国同事帮忙值班。既然这个日子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为什么不帮助那些想要过节的人呢,而且相较于平安夜,她倒觉得泰晤士河畔每年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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