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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而言,故去的父皇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威严父亲,他渴望亲炙亲情,承欢膝下尽孝,但父皇却总是站得远远地看他,父子感情淡薄得令他夜里暗自垂泪。他都离父皇那么远了,更何况是空有名分的娘娘。
逝者已矣。生前既无情无缘,死后又何必牵绊?娘娘如母,长兄如父,他们对他的关爱远远大过于生他的父皇,于感情、于现实都更像是他的亲人,他愿他们幸福。
“大哥这几日有空就整理书房,送我一堆书,叫我多念着点。”端木骝又开始忧愁了。“阿融,你大概过几天也会收到他送你的书。”
“我看他在整理衣服,柜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扎了包袱。”端木骅的眉头锁得打结了。
端木融惊道:“该不会收拾妥当了,然后去——”
殉情?!
三入神色一凛,开始讨论。
“我们还是赶快将娘娘弄出来吧,以免夜长梦多。”
“怎么弄?”
“发布死讯,从此让皇太后消失人间。”
“呜,二哥你怎么讲得好像要杀人灭口?”端木融冷飕飕的。
“那是不是得准备吃了像是死掉的药方,好蒙过太医和女官?”
“不用那么麻烦。要娘娘直接出宫就是了,但该做的事不能少。”
“是啊,得挑棺木,布置灵堂,还得举丧……”
“这有礼官负责,我们只需注意“尸体”这个环节就好。”
“那该用什么死因呢?”
“听说娘娘刚被捞上来的时候,嘴巴又红又肿,莫不是让大江里的虾蟹螫了?那就是中毒了。”
“中毒不好,外头会胡乱揣测。反正她一直病着,就是风寒吧。”
“太医竟然医不好风寒,这有损他们的信誉耶。”
“那就是娘娘体弱,加上后宫操劳,积郁成疾,就一病不起了。”
“呜,娘娘要走了,我好伤心。”端木融毕竟还是难舍娘娘。
“该走的还是得走,人生无常啊。”端木骝拍拍小弟的肩头。
“我去找谈大人说明,免得他承受不起。”端木骅道。
三人作鸟兽散,没人留意到那个日上三竿才起床的端木骥。
悠闲“养病”的端木骥拄着拐杖,一步步走来;他左小腿断了,虽然行走不便,但他还是努力地锻炼身体,准备迎接未来每一夜的挑战。
想到那颗小豆子,他眉眼就聚满了笑意,真是好想她。
在沙洲还没吻过瘾呢。不过,他会耐心等待的,等她送上门的那天,他会将以前的、沙洲上的、还有这段期间所积贮下来的吻统统送给她。
“阿铭,三位爷匆匆忙忙的干什么?”他抓了一个家仆过来。
“回大爷,三爷陪皇上回宫,二爷要去找谈大人。”
“二爷找谈大人做什么?”
“啊!好像……小的没听清楚。”阿铭捧稳了收拾好的茶盘。“好像是宫里有个娘娘中毒死掉了,皇上很伤心,跑来找两位爷哭诉。”
“哪个娘娘?!”端木骥骇然大震。
“小的没听到,可小的听到二爷怕谈大人受不了刺激……大爷!大爷!您别跑步啊!”阿铭惊讶大叫,不知该不该扔了茶盘去扶大爷。
哇!大爷断了腿还跑得这么快……碰!山崩了,不,大爷跌倒了。
呜呜,不管这套名贵瓷杯了,快去救大爷了。
太迟了!
皇帝端木融震骇地站在寝宫门前,看着宝贵伏在床边哭泣。
“娘娘,妳好狠!说走就走,都不理宝贵了!”
宝贵拚命摇着床上那个动也不动的身体,情绪似乎就要崩溃了,哭着哭着,她又是哇地一声,扑上去“抚尸”痛哭。
“娘娘啊!妳不能走,妳走了宝贵怎么办哇?!”
天朝皇太后躺在床上,双手十指交握胸前,脸上蒙了一块绣花帕子。
真的殉情了?!端木融颤抖地扶住门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他由定王府回来,等不及吃饭就兴匆匆跑来宁寿宫,打算告知娘娘他和二哥、三哥共同拟定的天衣无缝诈死计画;来到宫门前,看门太监不在,大概是吃饭偷懒去了,他便吩咐阿顺代为守门,自己跑了进来,却是到处找不到娘娘,隐约听到寝宫这边有异声,便大胆摸了过来,谁知……
“娘娘啊!”他扑上前,一跤跪倒床前,眼泪就进了出来。
“吓!皇上?!”宝贵吓了一跳,慌忙捏了捏床上尸体的小手。
“娘娘啊!妳怎么就去了啊!”端木融哀恸得槌胸顿足,大声嚎哭。“妳为什么一心求死啊!我们都在帮妳想办法了,妳却这样走了?!就算妳狠心扔得下阿融,又怎狠心扔下大哥啊……呜呜,我知道,大哥很快就要随妳而去了,呜呜哇!不行呀,我不要妳没了,大哥也没了……”
“走开!”
哭得昏天暗地的皇帝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推开,他跌坐在地,一看是脸色凝重悲痛的大哥,心头一紧,哭得更大声了。
咚!宝贵立刻跳下床。这回不用王爷赶,为了留住这条小命,她得逃得越远越好。
端木骤和端木馏震惊地站在门边,虽不明白满脸鼻涕眼泪的宝贵为什么跑掉,但他们无暇他顾,他们听说“刺客”又跑进宫了,便随后赶来,却没想到竟是来见娘娘最后一面。
“豆豆!”
端木骥痛心叫唤,扔掉拐杖,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子就坐到了床上。
怎么会这样?!他的心紧绞得几欲绷裂,两人不是默契良好吗?她回宫处理事情,他等她,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他们还有好多话没说完,他还要给她很多很多的吻……
那张诱人菱唇就掩在绣花帕子下,回首往事,历历在目,她这张小嘴总爱喋喋不休跟他斗嘴,吻起来却又甜蜜得令他心醉神驰,如今还会再开启,甜甜地,或是紧张地,抑或凶巴巴地唤他一声阿骥吗?
“豆豆,豆豆!”他颤抖地揭开帕子,无助地唤她。
依然是黛眉红唇,长长的睫毛掩住那对灵活的大眼,面容栩栩如生,两道清亮湿润的泪痕犹垂挂在那红扑扑的粉靥上。
才刚死去没多久啊!他心如锥刺,伸掌抚上了她的泪痕,柔柔地为她拭泪,满腔心痛的热泪也不可抑遏地流下。
“豆豆,为什么不等我呢?天哪!怎么会中毒了?妳哭,是因为还没活够,不甘心离去吗……”
就在他哀伤欲绝地泣诉时,那濡湿的羽睫轻颤了一下,端木骥一愣!他没看错,她的眼角又滑下了一串崭新的泪水,美好的唇角也轻轻抿着,当然了,他没错过她交迭的十指正在用力按下轻微起伏的胸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悲痛的眸光很快转为幽沉,脸上流到一半的泪水还是任它流下,正在温柔抚拭她嫩颊的指掌转了方向,很恶劣地拿手指捏住她小巧的圆圆鼻头。
一,二,三,四,五……他在心里默默数着,凝看她的眼睫。
“端木骥!我被你捏死了啦!”数到九,美眸倏忽张开,伸手便推开了他的大手,破口大骂道:“我死了你去哪里找老婆?!”
“妳这口气还真长,果然有学游水的能耐。”他凉凉地道:“我会教妳游水,省得哪天又跌进水里,就不会累得我头破血流去救妳了。”
“放心,我会先拉你一起下水,你不救也得救。”
死尸复活了?!端木融端木骅端木馏瞪大了六只红红的眼睛。
“妳他奶奶的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端木骥冒火了。
“我……”谈豆豆很不习惯她躺着看他的姿势,慌张地坐了起来,解释道:“管姐姐和爹已经明白我的想法,可我不能说出宫就出宫,就要宝贵演练一下,假装我死了,她要哭得很伤心……”
“宝贵呢?!”端木骥吼道。
抛弃主子的丫头早就逃之夭夭了,谈豆豆也很想逃,但她没把握逃得过堵在床前的巨大肉墙。
“端木骅!端木骝!”端木骥继续吼道:“你们两个给我过来!为什么说娘娘中毒死了?!”
“我们没说。”端木骅冷着脸,镇定地道:“我们也是在帮大哥和娘娘解决难题,你自己听讹了也没办法。”
“不用你们多事!”
“好心被雷打了。”端木骝咕哝一声。
“端木融!”端木骥炮火不歇,又转向呆坐地上的皇帝。“你身为皇帝,却是举止轻浮,不察真相,若这是一桩奸臣诬陷事件,你岂不轻易被蒙蔽,害了忠良,坏了朝政?!”
“呜呜,那不一样啊。”端木融胆怯地道:“娘娘都死在这边了……”
“谁说她死了?!你眼睛那么大,不会看吗?不会用手试试她有没有呼吸吗?!不会叫太医来救人吗?!你当皇帝的聪明脑袋搬哪里去了?!”
“大哥英明,朕无条件禅让皇位给你。”
“皇位可以这样让来让去吗?!”端木骥大发雷霆,训个没完没了。“你最好给我坐稳龙椅,别一天到晚要我帮天朝擦屁股补墙壁,我要是再为朝廷卖命下去,至少短命二十年!”
“好了啦,阿融是真情流露嘛。”谈豆豆推开一团火也似的端木骥,拿了刚才盖脸的绣花帕子,倾身递了过去,笑道:“阿融,别哭了,擦擦脸。”
“别拿妳的,拿我的。”端木骥挡住她的手,往怀里掏出一条巾子往下扔,才飘了一半,又赶快捞回来。
“干嘛又不给阿融?皇帝挂着鼻涕很难看的耶。”谈豆豆去抢他的巾子。“咦?怎么也是绣花帖子……端木骥!”她叉了腰,杏眼圆睁。“原来你都是花言巧语,家里养了小妾还来欺骗我的感情!”
“谁说我养小妾了?”端木骥一见那蓦然红了的眼圈,整个人就气短了,急道:“端木骅、端木骝,你们快跟豆豆说,我没养小妾。”
“快逃!”
趁着他们吵起来,端木骅和端木馏才不管大哥的死活,一人一边挟住阿融弟弟的胳膊,忠肝义胆,碧血丹心,勇敢地“救驾”逃走了。
“端木骅!端木骝!端木融!统统给本王回来!”
端木骥想追,无奈腿伤不便,拐杖又被他扔到旁边地上,只得恼怒地重重往床板捶下,转过脸,却见他的小豆子正在低头啜泣。
“豆豆,妳不要误会……”他慌了。
“这是我的帕子,以前让你丢在骑射场的,你捡回来了?”
谈豆豆抬起脸,绽开亮丽的笑靥,眼眸水光动人。
芙蓉如面,柳如眉,雨浥新荷冉冉香,她是一株初初沾润春雨的亭串莲花,散发出清淡香气……老天!他的风花雪月情怀又来了。
端木骥目光柔了,却还是带着僵硬的语气道:“我怎知道是谁的。风吹到我的脚下,我瞧着还可以将就擦灰尘、抹桌子,就捡起来了。”
“你一定是想我,才带在身边喽?”
“谁不带条帕子在身边?”
“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她娇滴滴地问。
“不知道。”他铁铮铮地答。
谈豆豆笑得好开心!她拿帕子蒙住指头,轻轻点在他的泪痕上。“你刚刚哭了,你很伤心啊……”
“大家都误会了,妳还不快快醒来?”他很不悦地道。
“起初,我和宝贵只是闹着玩:后来宝贵真的哭了,我躺在帕子下面,想到这丫头的好,也哭了。阿融来了就哭,我本来要爬起来,听到他的话,我又哭了;然后你又来了,你也哭,又惹得我眼泪流个不停。”
“以后别玩这种吓死人的游戏了。”他叹口气,摸摸她的脸。
“是你要我诈死的啊。”她揉了揉鼻子,吸吸气,瞪了一眼。“哼,想不到差点窒息而死。”
“补点气给妳。”他再也按捺不住,俯身就要亲她。
“等等,这是太后宫喔。”她拿软软的掌心挡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