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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你这人怎么乱闯人家府邸……我们老夫人又没准你进去,她还没说要见你呀!”
不知为什么,他虽然平息了外头火烧眉毛的疯狂众怒,但是秋桐却有种前面驱了狼,后院引来了虎的恐慌感。
秋桐气急败坏地追在他伟岸身影后头,老季伯更是惶惶然,一时不知该关门好还是先赶人好。
“喂,你!”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气喘吁吁地赶上他,伸手急急地抓住他的袖子。“不准进去!”
齐鸣凤停住脚步,不为她的拉扯,神情淡淡的开口:“我说过,我是来谈生意的。”
“就算是来谈生意,也不能未经主人相请就擅闯府内,”她不想让他看见府里未经整顿的萧条模样,更不想没有警告老夫人一声,就让这个煞星似的男人冲撞了她老人家。“这样于礼不合。”
尽管不知道他的来意是好是歹!多半没好事,但光看他毫无温度和情感的眼神,就让她不由自主升起了深深的战栗与防备感。
“你以为温家现在还有摆谱的余地吗?”齐鸣凤故意环顾四周,唇畔微微往上一勾。
她徒劳无功地想要挡住他锐利讽刺的视线,可又骗得了谁呢?
首先,她明显不够高,挡也挡不住他:再来,满园萧索光秃,处处尽是年久失修的痕迹,就算昨晚夜黑风高他没瞧见,现在大白天的,他也看得一清二楚了。
但是……“温家就算没有摆谱的余地,也还不到任人上门侮辱的地步。”她深吸了一口气,夷然不惧地迎视着他。“你想谈生意,行,待我禀明主母,再由她老人家决定要不要接见你。”
“上门侮辱……是吗?”他浓眉略微一抬。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秋桐一时语结。
也对,他是没有理由上门来侮辱温家,起码她想不出温家几时结了这门仇人,但他的神情森冷语气不祥,要她相信他是来雪中送炭,伸出援手的……她还没那么蠢。
“我不知道。”她老实道,依旧防范地瞪着他。“但是你昨夜私闯温府,今天又在这么混乱的场面意外出现……”
“我要和“漱玉坊”谈一笔生意,先深入了解合作对象,是我的习惯。”他说得合情合理。
她眨了眨眼,有一丝迷惘又有些志下心。是吗?这就是他真正的目的?
秋桐一时问竟不知该相信什么了。
倘若他说的是实话,那她岂不是一手打坏了“漱玉坊”可能翻身的大好机会吗?
可昨夜他明明就——她甩了甩头,挥去满心的燥热和愠怒感,将注意力全摆在“生意”二字上。
一想到有可能辜负老夫人的期望与托付,她的胃就不禁悄悄翻腾绞拧了起来。
“对不起,这位公子……”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不知道……”
“我要亲自和温老夫人商谈。”齐鸣凤打断她结结巴巴的道歉,语气有一丝不耐。
秋桐咬了咬下唇,面对他的气势霸道蛮横,勉强抑下心底小小的反感。“我会去禀告老夫人,公子请在锦绣堂候坐稍等。”
“我没有应付矫情虚礼的兴致。”他经商的手段首重快、狠、准。如鹰集一旦锁定目标,长空一击即中,绝不失手。“要,就马上谈,否则,我相信“吹云坊”会很乐意立刻接下这笔生意的。”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就算再不谙江南丝绣商事,她也知道“吹云坊”是老温家“漱玉坊”的死对头,这些年来她也侧闻“吹云坊”段家抢了不少生意,虽然他们论丝的质量、绣的功夫都略逊“漱玉坊”一筹,但是他们削价竞争,以大量人力与财力吞掉了几条大通路。
要是这次再让“吹云坊”夺了先机,抢走了大生意,那他们温家还能有活路吗?
“公子,请随我来。”她心底惦量权衡之后,毅然决然道。
不管怎么样,先稳住大客户,其它的慢慢再说了。
第三章
温老夫人几乎是措手不及的。
秋桐这丫头前脚才一跨进门来禀报,那个年轻男人下一瞬间已走进栖霞楼里了。
她强忍着怒气,倨傲地自铺满厚厚锦墩的躺椅上坐起来,不着痕迹地调整了腕上佩戴的翡翠老冰种玉镯,抹平了因躺姿压绉了的靛青绣金衣摆。
秋桐有一丝惊惶地瞥了那高大男人一眼,好似讶异着他为何不待相请,就进来得这么快。
温老夫人苍老却精明依旧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器宇轩昂的高大男人,刻意加深了轻蔑高傲之色,可是没想到她惯施的沉重压力对他而言,却像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他的神情平淡如故,甚至连眉抬也不抬一下。
温老夫人多年经商,阅人无数也见惯大场面,可此刻胸口却升起一股忐忑不安的凛然,她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尽管他也在打量她,她却无法从他深沉的眼神里看出一丝端倪。
而迷雾般无形的对手远比嘶吼叫嚣或挥舞着武器而来的敌人,更加可怕。
“你要跟我谈生意?”温老夫人冷冷开口。
是另外一头觊觎温家虽一时落拓,却体质依旧雄厚可观的野兽吗?她是老了,精神不若以往了,但仍嗅闻得出猎人嗜血的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让“漱玉坊”落到这步田地的,但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想过要重新整顿温家产业,可一来缺钱,二来缺才,往日通路已萎缩,再不就是被对手扒吃抢夺了大半,加上这两年自家桑叶欠收,其它桑农们又纷纷将质量上等的桑叶转卖给了其它能付现银的商家,于是她温家的蚕茧逐年减产,质地也不若以往。
温老夫人苦笑,干瘪的老手颤巍巍地紧抓着扶手,那坚硬的雕花线条深深指陷入肉。
不过就这两三年,赫赫显名的“漱玉坊”就逐步崩坏,眼看着将瓦解消蚀一空了。
至今,她还不愿相信受上天恩宠眷顾的江南温家,竟会蒙受这一连串天灾人祸的噩运肆虐。
“是。”齐鸣凤淡淡道。
“谈什么样的生意?”温老夫人警戒地盯着他,语气不愠不火。
“我要“漱玉坊”出产的八千匹最上等的月光缎、五百匹霞影纱。”他口气淡然,字字却如雷震耳欲隆,轰得秋桐和温老夫人心下大大一跳。这是一笔天大的巨额订单啊!
温老夫人有些喘不过气,她目光炯炯地紧盯着面前伟岸高大、面色平静的男人。
“你说,八千匹上等月光缎、五百匹霞影纱?”
“我会以高子市价两成的价钱购买,但三个月后交货。”齐鸣凤的眼神漠然,淡得近乎无聊。
温老夫人兀自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之中,而欢喜得心儿坪坪跳的秋桐却无意中瞥见了他冷如寒冰的目光。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脸上没有喜色,没有兴奋,甚至没有任何波动的情绪。
相较之下,昨夜的他虽凶悍深沉而危险,却有人气多了。
可今天淡漠平静的他,却比昨夜身上散发出汹涌凌厉气势、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那个男人,还更加可怕。
为什么?他明明就坐在那儿,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
“为什么?”姜是老的辣,温老夫人没有被这雪中送暖炭般的天大好事给冲昏了头,在定了定神后沉着地问:““漱玉坊”近几年状况并不好,我们的蚕丝产量锐减,出货量缩少,放眼江南地区,百步一坊,十步一织,你为何偏偏挑“漱玉坊”做相与?”
秋桐有些紧张,不安地望了老夫人一眼。
有必要把“漱玉坊”的窘状一一说清吗?
这样吓走了大户可怎么办?
“久闻江南温姥姥是商界巾帼奇英,今日一见,果然气度胆识与众不同。”齐鸣凤若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秋桐,嘴角微带一丝讽笑。“非一般庸俗妇人愚见可比。”
秋桐的脸颊顿时红了起来,有些恼火地偷偷白了一眼回去。
是怎样?当地真笨到听不出他就是在明指老夫人这株桑,暗骂她这棵槐吗?
他锐利的眸光在接触到她不服气的白眼后,嘴角若隐若现地浮起了一抹笑意。
见他居然微笑,秋桐心慌仓皇地收回视线,专心直视着温老夫人,心儿却是一阵莫名所以地坪坪然。
“没错,温家近几年在商场上的确不是最红火的。”齐鸣凤好整以暇地抱臂,坦白道:““漱玉坊”的规模也减缩不少,但是凭心而论,做工与质料尚比“吹云坊”略胜一筹……尤其是月光缎。至今江南诸商家依旧未能纺出相似于温家温润皎洁轻软的月光缎,更别提懂得用月光缎为基底,层层铺迭纺绣出月光掩映的独特绸色。这是“漱玉坊”独门之秘,也是温家手中最大的筹码。”
温老夫人心下一惊,没料到眼前这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年轻男子,居然能一语道破温家丝绣之所以风行百年,靠的就是以独门月光缎为底,交错相织出的各色绫罗绸缎。
“你应该不单单只是想买我温家的月光缎吧?”她眼里盛满警戒。
纺出月光缎,以及用月光缎为底交织成各种绚烂璀璨花色的两大秘诀,才是他想夺取的目标吧?
商场诡谲如战场,温老夫人深谙抛饵钓大鱼的道理,此刻温家虽是条饿得狠了的大鱼,却也不能贪饵香,就此白白上了钩去!
“我说过了,”他淡淡开口,“我要八千匹月光缎、五百匹霞影纱。这门生意不做,行,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到“吹云坊”去,只是少了这单生意,你的损失会比我大。温老夫人,这您、心知肚明吧?”
温老夫人一时气窒,脸色微微涨红。“你这黄口小儿也敢在我面前故弄玄虚,拿“吹云坊”
来恫喝我?哼,我还不知你究竟是真商贾还是假行骗……你是什么字号的?又凭的什么招牌来与我做相与?”
“麒麟。”齐鸣凤微微一笑,但笑容里半点温度也无。“我的商号,唤作“麒麟”。”温老夫人倒抽了口凉气。
秋桐心儿重重一跳,顿时也口千舌燥了起来。
麒麟。
紫背镭金,行云环雾的火眸麒麟形象倏地跳进了她脑中。
传说中神秘庞大、震慑八方的“麒麟”是近几年崛起的巨商组织,翻手云覆手雨,无论插足何界,必成当行鳖头巨富。
也许这样说还不够具体,但是她知道现在市面上买的米,购的面,建筑的木料,甚至银铺里打的金银有九成都来自“麒麟”麾下的体系商号。
究竟是打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有一年,米麦五谷欠收,一斗飘升成五斗价,人人叫苦连天,后来亏得“麒麟”开张立号,以大量五谷米麦平价捐注市面,这才解了缺粮之急。
后来神秘的“麒麟”便悄悄掌控了天下南北杂货民生用品的八九成,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它从何处来?东家是谁?又哪来那么庞大雄厚的资本?
大家只知道,也许此刻头上顶的还是皇天,但脚下踏的绝对是“麒麟”的土。
可是几时,“麒麟”把触角伸进丝绣业了?
她俩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因为若是“麒麟”
的人马真打算要跨足丝绣业,那么甭说“漱玉坊”
了,放眼江南哪家丝绣商号撑得过半年?
“你放心。”齐鸣凤不动声色,冷淡地道:“我们走的是南丝北贩的路子,没有那么大兴致插手江南的丝绣业。再说,我对转手盘卖的巨润丰利较有兴趣。”
秋桐掩饰不住地松了一口气,温老夫人面色也和缓不少。
“你……就是“麒麟”的主?”温老夫人有一丝胆颤。
“不。”他平静地道:“我不是主子,但南方事业由我辖管。温老夫人,相信你不至于连“麒麟”也信不过。”
“老身自然不是眼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