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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伶俐可爱,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何人会对她痛下杀手?
“失足落井…”陈婠冷笑,“哪里是这样简单?沉香她,一定是发现了甚么不可告人的密事。”
安平将一方匣子打开,“奴婢按照小姐的意思,将沉香手中身上可疑之物都取了回来。”
陈婠仔细看了看,多是些散碎东西。但有一缕碎布条,引起了她的注意。
“去内务府比对一下,这布料都有哪个宫领过分例。”陈婠再而嘱咐,“记得悄悄的,别惊动任何人。”
安平点点头,“奴婢知道。”
她刚走出几步,忽然又折回来,“奴婢险些忘了,打捞的宫人说,这枚指环,是从沉香身下捡到的,奴婢瞧着,不像是沉香的东西。”
陈婠细看,那是一枚琥珀扳指,质地名贵,绝不会是沉香所有。
将前因后果联系其中,那口古井隐蔽,究竟谁会知道呢?
就连作案的手法和地点,都和当初的李美人如出一辙…
相似地令人难以置信。
但,如今宫中,并没有甚么李美人。
正想着,就听见殿外有脚步声响,封禛大步入殿,一眼便瞧见了歪在榻上的陈婠。
脸儿煞白,惊恐难定的模样。
封禛心头一紧,便过去将她手握住,“有孤在,莫怕。”
陈婠心中所想另有其事,但看在封禛眼里,又是另一番柔弱堪怜的姿态。
拥在怀中,封禛扶着她的发,“这些日子,你随孤同住重华宫,免得触景伤情。”
陈婠还要分辨,他却不容置喙,“一切交给孤来安排,此事,不会再发生。”
想来在他的心中,陈婠一直是个柔柔弱弱的模样,时刻都需要他来保护。
却不知她心中早已历尽沧桑,后宫倾轧,怎会害怕一个宫女的枉死?
她只是相求一个真相而已。
安平急忙忙跑进来,便看到太子殿下正抱着小姐安抚,他那冰山般的脸容上,难得有一丝动容。
虽很浅,但安平仍是瞧出来了,太子殿下对自家小姐动了情。
“进来吧。”陈婠从他怀中挣扎着起身儿,封禛的手还停在腰间。
安平冲陈婠点点头,眼神会意。
陈婠便道,“你究竟发现了甚么,趁殿下在此,正好一起听听。”
安平将那细布条捧了出来,面色悲痛,“回殿下,这是从沉香手中抠出来的…奴婢去内务府查了记录,却是…”
封禛眸色一凛,“说下去。”
安平抬起头,“这是太子妃上月赏给温良媛的紫烟罗!”
☆、第25章 盛世菱歌乱红颜
这一句话,显然就将温良媛和太子妃两人都牵扯入内。
陈婠撤开身子,面色哀婉,“如此便罢了,权当沉香那丫头命薄。妾身求殿下莫要追究,息事宁人也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她越是显得怯懦,封禛便愈发生出怜惜之感。
男人最见不得女人示弱。
“传孤旨意,太子妃和温良媛速来玉露阁。”
须臾之后,但见玉露阁中从未曾如此熙攘。
太子妃仍是由芙衡扶着,一副弱柳扶风的病娇之态,有气无力的样子。温颜虽然称病,可那气势却不像的。
她一入殿便冷笑着瞥了陈婠一眼,悠然落座。
“听闻陈妹妹宫中出了事,臣妾亦感惋惜。”太子妃说话间又咳了几声,用锦帕掩住口。
“孤只问一句,昨日夜里,你们都在何处?”封禛抬眼,轻淡一句。
芙衡抢先道,“回殿下,昨夜里太子妃一直歇在殿中,很早便安置了。”
封禛凤眸微眯,“孤问的是你主子,来人,将这刁奴拉下去,掌嘴二十。”
瞧着芙衡被压下去,太子妃情急之下,竟是双眼含泪欲滴,她道,“臣妾嫁与殿下多年,臣妾为人,殿下应是最清楚不过。况且,昨儿夜里,母后也来过凤藻宫,您可以去问的…”
陈婠闷声不语,只是双手交握放在身前。
“臣妾为何要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婢女过不去呢?”
封禛饮了口茶,下座的温良媛倒是说了话,“若无旧恨,那必定是有新仇了。”
她看向太子,自己称病多日,他却只是教人送些补品过来,竟是一次也没有探视,每每差人过去问,都在重华殿处理政事。
封禛凝眉,“回答孤的问题。”
温良媛起身儿,福了一福,“妾身昨夜从未去过北宫,虽无人证,但凭殿下决断。”
这厢正说着,忽然殿外便道,“皇后娘娘凤驾——”
未等众人平身,皇后已是径直入殿。
“莫说是没了一个宫女,便如此大的阵仗。本宫昨晚亲自去的凤藻宫,太子可是还不相信么?”
气氛剑拔弩张,丝毫理不出头绪来。
皇后看向陈婠,陈婠便看向太子,仍是装个无辜受害的模样。
沉香此事,定是查不出结果的,但今日一试,倒试出了深浅。
僵持中,殿外再次有人来报,说是昭王求见。
昭王此人,年纪尚轻,行礼间不卑不亢,颇有风骨。
他恭敬地道,“此事发生在本王寝宫,深感惋惜,方才听侍从说,晚间的确瞧见了一位面生的宫女来过乐成殿,正是此人。”
皇后冷冷一笑,“幸得有昭王作证,如此,陈良娣可安心了?”
昭王直起身子,正和陈婠目光相接,但很快便移至别处。
“既然真相大白,”陈婠柔声道,“妾身也无话可说。昨夜唐突去往乐成殿,还望昭王殿下莫要在意。”
昭王一笑置之,不知可是因着宇文瑾的缘故,陈婠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中,别有深意。
宇文瑾和昭王的关系,究竟如何,她无法揣度。
但绝不会仅仅是谋士这样简单,如找昭王这般韬光养晦之人,又怎能伏得住宇文瑾?
座上太子忽而话锋一转,“听闻昭王新结交了位能人志士,颇为投缘,元日宴上,不妨来带一见。”
昭王恭顺应下,“承蒙太子不弃,日后自有机缘。”
……
元日乃大节,举城欢庆。
天微皇城中亦充斥着浓烈的氛围。
白日里各宫各殿行洒扫沐浴之礼,换新装辞旧颜。
陈婠带着安平等人,正在后院里修剪松枝,一回头,便见不远处红梅花下,一人孑然而立。
玉树芝兰,亭亭俊秀。
封禛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挽起她的手,“走,孤带你去正阳宫看祭祀大典。”
许是新年的气氛感染了她,陈婠今日心情格外的舒朗。封禛履行承诺,准她归家省亲三日。
见家中父母兄长康宁,前程坦途,便也放心不少。
前日才返回宫中。
“你不在这些天,孤竟然觉得孤枕难眠,后悔允你的时日太长了些。”他说话时,带着笑,呵出的白气被风轻轻吹散,显得整个人鲜活起来,不似明堂上沉静威严。
“开春之后,妾身想下江南巡游,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陈婠幼时便在父亲书房中瞧过一本春游册,上面花红柳绿,尽是江南春景。
这种子便悄然生根发芽,但困于深闺,终究不便,但如今,她在宫中做个富贵闲人,倒愈发想去远方。
“分明是柔弱女子,心气却高,时时装着山川河海,倒有几分风骨。”封禛文不对题,大步向前。
“殿下宫中从不缺红米分佳丽,妾身即便不在,也并无碍。”陈婠辩驳。
封禛转头看过来,良久才道,“孤从来都是孑身一人,但现下,突然觉得有婠婠陪着也不错。”
封禛一路牵着她前行,有孤雁从头顶的青瓦墙檐上略过,天地高远。
登上玉阶,视野更见开阔。
正阳宫前,执事官身着玄色身衣,正在代天子行迎神之礼。
沉郁的古乐悠悠响起,渐渐传向四方。
而后是逐摊舞乐,头戴面具的歌姬伶人整齐做舞,气氛更加热烈。
最前方十位壮年男子身着彩服,头戴八角兽面,舞姿雄壮而敏捷。
对面高台之上,帝后当中,俯瞰芸芸。
四面三位藩王尽数落座,欣赏这盛大的节日表演。
逐摊结束,钟磬之音渐渐而止。
为首的男子突出人群,与陈婠对面而望。
他缓缓摘下面具,随之而来,是陈婠狂跳不止的心。
他将单臂握在胸前,深深鞠躬,“在下宇文瑾,拜见太子殿下。”
四目交汇的瞬间,时间仿佛凝滞。
封禛的脸色冷冽下来,如同覆盖的大雪。
对峙中,宇文瑾素身而立,丝毫无所慌张,很快地,眸中便有更狂烈的光芒闪动。
封禛只是扬唇一笑,虚浮一把,“久闻昭王谋士大名,今日一见,当真未教孤失望!”
曾经的信任,亦或是背叛,多少年来,早已分不清彼此。
如今庙堂之高,狭路相逢,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述尽?
但定远将军秦桓峰已死,世间再无此人,或许宇文瑾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桥段,显然绝不会发生。
便在煌煌天都,巍巍高台之上。
两个世间极出色的男儿,曾经同袍而战,如今势均力敌。
喧闹热烈的奏乐之声轰鸣鼎盛,将周遭万物所湮灭。
……
待太子落座时,他已是恢复如初,丝毫没有痕迹可循。
太子妃一身正红色吉服,裙摆两尾流苏悬垂,摇曳生姿。温颜妆容艳丽,如开春勃发的桃花儿,娇艳欲滴。
再看满场莺莺燕燕,竞相争妍。
但太子却始终没有放手,径直牵了陈婠坐在身旁,只是对太子妃略一颔首,以示见过。
陈婠亦施米分黛,乌云缵珠髻上,插着皇后赠予的七宝钗,淡淡的腮红衬面若春晓,水绿色的对襟穿花襦裙套在身上,绣臂上纹着色泽略深的芙蓉花,袖口如藕荷般微微开大,露出一双玉白的手。
满堂红艳中,她正如一枝嫩芽,峭立枝头,温婉秀丽,清灵流转。
一颦一笑,仿佛泼墨的山水画。
平素向来温柔不起眼的陈良娣,今日甫一出场,便登时吸引了各方目光,水样儿的美人,竟有艳冠群芳之殊色,教人眼前一亮。
难得是她即便坐在太子身边高位,也丝毫没有得志的意味,反而平静如常,十分自如地观看乐舞。
瑞王先上前一步,端了酒樽敬上太子,两人私交甚好,自是举宫皆知的。
陈婠在旁听着,三言两语,左不过是些不关紧之言。
她一抬头,却从对面远处触到那道锋锐的目光。
宇文瑾在昭王下首而坐,玄衣深步,在满场锦绣藩王中,独显的与众不同。
陈婠浅浅扫过,反倒是一派清明从容。
封禛转头,替她斟了一杯清酒,“让孤猜一猜,你现下心中在想何事。”
陈婠端起酒,抿了一口,“殿下定然是猜不住的。”
“想来婠婠之前,已然见过他了,或许,就在北宫。”封禛握住她搁在案头的手,微微用力。
陈婠莞尔一笑,“不对,殿下再猜。”
“孤不应再猜,却该打一副镣铐,将你锁在重华宫内,才会少生事端。”
祭祀大典完毕,皇上病体不适由龙撵抬着,返回正阳宫,跟着进去的,还有三位藩王。
封禛走下玉阶,宁春面色焦急,悄声附在耳畔,“回殿下,暗卫来报,城外安王大营秣马厉兵,有所异动。”
封禛一边闲庭信步走着,陈婠还跟在身后不远处,他低声道,“速诏洛昭训去南门玄武门,如今孤只信得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