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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不,天还没亮,还在夜的尾端,她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去。路在黑暗的客厅中等候。路不抽烟,凌乱的神情与坐立不定是他无眠的担忧。
“夏娃。”路看见她,紧绷的情绪松驰下来,叫声带着干涩。第一个应,很自然的就快步走近她,将她拉到身前。“你让我好担心。你应该立刻回来的。”
看来他们已经通知他了。杜夏娃冷淡的推开他,将书包一丢,走往自己的房间。不必开灯她就可以找清方向,她熟悉且习惯这屋子里所有的黑暗。
“夏娃,”路又喊她。“明天我们好好谈谈,我会陪你去学校。”
“不必了。”杜夏娃猛然转身。“我不想再去那个地方。”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黑暗中可以听出路焦急担心的心情。“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做|Qī|shu|ωang|出那种举动,也不会那么冲动。你今天一整天都去哪里?我四处找不到你,甚至还跑到杜家,我以为你……”
“我哪儿都没去。”她打断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回房间。
她很好,不会有事的,她只是需要好好想一想,想出一个结局。然而,困境仍是困境,四堵仍是墙。
房里太黑,她按亮五烛光,不要太多的明亮。无视跟着进房间的路,慢慢一件一件脱下衣服,直到剩下了底衣。
“你还要站在那里吗?”薄透的底衣遮不尽她隐隐已经成熟的躯体,她向着路,声音漠漠。
路移开目光,看着地上说:“告诉我你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我必须知道。学校说你打了老师,我要知道原因。”
“这件事没什么好说,打了就打了。”漠漠的态度,看不出任何因此而担忧或烦忧的情绪。
“那么,你为什么中途跑出学校?”
杜夏娃哑然了。路追问:“到底为什么?”
“不关你的事,你不要管。”她漠然甩头。
“我必须知道。”路异常的坚持,她的冷淡刺伤着他。
“你想知道什么?”叫声因愤怒颤抖起来。他要追问到什么程度?难道要她告诉他,是因为沈亚当暧昧地搂抱抚摸她?
“好吧,我不问。”路退一步。他感觉到她心里压抑的愤怒,不愿再追逼她,说:“明天我陪你到学校,看学校怎么处理,你总得继续上课。”
“我不想念了,也不想再回去那个地方。”
“不行。”杜夏娃的决定让路吓一跳。“你必须回学校把高中念完。你的路还很长,不能卡在这里。”
卡在这里又怎么样呢?路那么长,一关一关的过不完,今天就算不卡在这里,谁晓得明天她是否会卡死在哪个关头。
“我不回学校。”她很坚持。“如果你只是代替我父母尽义务,到这就够了,路。以后的事,我自己会决定和抉择。前面的路,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走。”
“夏娃,你知道,我不是——”路被她的决然刺着,想说,却又说不出口。光源氏身受乱伦之苦,移情紫姬;而他只有她了。她是他的紫姬,她照他所希望那样地长大,他渴望对她抚爱。但爱与罪恶并存,矛盾的力量让他暗哑。
“如果你没有勇气爱我,就不要再对我那么好,否则我会——”话语未竟,哽在微生苦涩的咽喉中。
路张口,半天仍吐不出声音,哑住了。也许是无话可说,亦可能有情难诉。夜不耐等候,黎明的光亮悄悄从窗户的隙缝挤进屋里。
“我想离开这里一阵子,以后该怎么办,我会好好想一想再做决定。”杜夏娃转身到衣橱,随手取出几件衣服。
“你要离开这里?到哪里?是不是杜日安他要将你带走?”路一连串的惊悸,不必证实就认定她要随着杜日安离去。
“跟日安没有关系。”
她只是不能再待在这里,无法再和路在一起。他们已经挣扎得够久了,就算被全世界鄙夷诅咒唾弃都没关系,她想要有个结局。路的前方即使是地狱,只要他不再逃避,和她一起面对,她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夏娃,别丢下我,请你不要离开我。”
痛到极点令人麻木。野生的动物,无论身受多大的悲苦,总是一张木然的表情,以无情的方式表现有情。杜夏娃木然着脸,默默摇头。既然他没有勇气面对他们的真实,到如今,又何必。
她慢慢也感觉到一股绝望,如同她母亲那幅画传染给她的那种寻不出路的愁困。尽管杜日安曾给她一丝安慰希望,但她想,不管时代再怎么改变,科技再怎么发达,在世人眼中,他们的污秽难涤,龌龊难除,肮脏难清;他们永远是堕落和沉沦的代名词。
可悲的是,在别人鞑伐攻击鄙夷唾弃他们之前,他们自己就先逃不过道德意识的侵蚀,逃不掉罪恶感的纠缠;在别人尚未审判他们之前,他们自己就先将自己定罪。他们承受乱伦的罪恶,却收割不到爱的果实。他们的爱没有出路,因为血缘的事实,这是困死他们的那四壁墙。
长长的沉默过了以后,路突然反常的平静地走到床前,执起那幅忧郁。
“你想知道你母亲为什么会画出这幅画,对不对?你想知道她以什么心情画下的,是不是?”
杜夏娃停下手中的动作。路反身过来。“我不敢告诉你,因为我怕你受不住。可是你想知道吗?”
她在等。
幽暗中,仅透一点光。寂静里,路黑色的身影,鬼魅似的诡异。他声音很低低沉,沉到所有音度的最底处。
“当年你母亲离开我,爱上杜日生,却遭到两家强烈的反对。两个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肯告诉他们理由,结果他们不顾一切私奔逃走。”他低头注视着画,手指抚摸着干裂的油彩。忽而抬起头,眸眼如夜星发光。“后来是我告诉他们为什么的。”
“为什么?”路的视情太诡异了。杜夏娃盯着他无法将视线移开。
“因为他们是不能相爱的。”路的声音沉到不能再低,在深渊里回旋。
“杜老太太不是跟你说过,当年我姑姑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吗?那个人就是她先生,杜日安的父亲。我们因为血缘太近,你母亲最后离开我,没想到她却爱上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他们不知道,没有人敢告诉他们,虽然强烈的反对。谁知他们竟然私奔还生下了你。就在他们欢天喜地带着你回来,一切都很圆满的时候,我把事实真相告诉他们,杜家终于也无法再隐瞒。他们把你交给我,不久就出车祸死了。车祸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自己开车去撞山。”
他低着头,不敢看她,不敢看她知道了自己堕落的身世后,是怎样的表情与反应。但她久久没出声音,太久太久了,他终是抬起了头。但见她站着不动,宛如雕像被凝成一种恒固的姿态,更像琥珀,实体被包裹在无形的树脂里。
“夏娃?”他叫声很轻,怕一惊动她就会碎掉。她的肤色本来就白,此刻更加像陶瓷,失去了烧窑时的温度。
“原来。”她只吐出这两个字。这就是她堕落身世的答案。奇怪她竟没有泪,感觉好清楚,神智好似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夏娃……”路担心她承受不住。
“我没事,很好。”杜夏娃动了。先是手指、手臂,然后身体的神经、感觉全部回来。她慢慢蹲跪下去,好象很累的样子。
现在她才知道,她的出生就代表了一种堕落,那两人的悲剧不在他们的爱,而是生下了她。
他们知道彼此血的关系,无法承受,选择结束自己,却留下她,留下她来承受。多自私的两个人!
“他们为什么那么自私?”她茫茫看着路。
路走过来,蹲跪在她身边,替她感到椎心,将她搂入胸怀。现在,她只有他了,他也只有她了。升华,或者更堕落;他们只有一个选择。不管是哪一种选择,天堂都不会等待着他们。
由是,罪与罚,枷锁与挣扎,由文明的人类定谳,由伊甸的子民承负。
※※※※
第十章
插上一炷香,合掌鞠躬三拜,高堂上的老太太,依然含笑如昨。现在老太太是静静沉睡了,留他们仍然清醒着,许多的未完,也由他们承负。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杜夏娃问。时光仍然在这里凝住脚步,院子里四处藏着孤寂,多少无语,只枝叶在墙头欷叹说相逢。
杜日安环视屋中的一切,似乎没什么打算。
“再看看吧,我还没有想好。”其实也没什么可想,现实生活自然会有它自己的姿态。他反问:“你呢?”
“我也不知道。”阳光溅到杜夏娃,她瓷白的脸,更亮了一点。
现在她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要她原谅她父母,老太太到合眼前都还喃喃着要她坚强,特别强调她没有错。她当然没有错,这个命运不是她所能决定或控制,她只是承受。
承受的人,有什么错呢?老太太以为她带着秘密走了,却不知道她什么都晓得。但她并没有告诉杜日安这件事,因为没有必要。如果一个人无法负担,两个人也是枉然。
“你还是会跟着路先生吧?”杜日安问。
不知道。她茫茫。路那么长,阻隔那么多,她看不到终点——不,这条路本来就没有终点,只有|Qī|shu|ωang|一道一道的阻碍和关卡,有一天,他们就会卡死在某个关头。
“我该走了,我还有事。”她往深寂的屋子再望一眼。从光里往暗里看,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得一些惆怅。
“我送你。”如往常一样,杜日安都会送她。
“不必了。”杜日安坚持。走到十字路口,眼前的路分歧。
她笑了笑。“送到这里就好。”
于血缘关系的正确性上,这个人是她的“叔叔”,她却对他产生不了那种“正确”的感觉。灰蒙天空下的他们,与熙攘往来的男女如同的平实。
红男绿女看不尽,一对有一对的身世故事。
“夏娃,请你仔细听我说,”杜日安很认真很着重执起她双手。“不管以后变成怎么样,我都会等着。我会一直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被执握住的双手,感情那么重,杜夏娃愣愣地看着他,禁不住想起诗经中的句子——“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感情容易别离,所以需要海誓山盟;因为是誓言,所以令人动容。但奇怪,为什么她会突然想起诗经中这几句诗句?这一直是她想要的结果,渴盼的收场,为什么会在此刻禁不住地想起?
她无法回复他的话,心有戚戚。也许有一天,她会记起;也或者,时刻在她的记忆里。
她走往前搭上公车。杜日安站在路边,车行将他的身影越抛越远,逐渐变成一个点,变成夏日尘空的烟云一缕,终至被淡出了镜头。
车过了几个十字路口后,她换乘另一线公车,转往学校办理休学手续。沈亚当终究是导师,她免不了还要和他打照面。看见她出现,他竟露出惊讶的表情。
“杜夏娃,你来了。你一直不来上课,老师实在很担心。”诚恳的态度未变,关心的口吻未改,亲切的表情始终如一。
“我是来办休学的。”杜夏娃却面无表情。
“怎么突然要休学!”沈亚当很惊讶,随即皱眉说:“是因为杨老师那件事吗?我想只要你诚心向杨老师道歉,她应该会原谅你的,何必要休学。”
杜夏娃闷不吭声,她实在不想和他说话。
沈亚当观察她的表情,瞧瞧左右,突然压低声音说:
“你是在为那件事情生气吗?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很关心你,想帮助你,并没有别的意思。”越看她实在越像一朵青莲花;他还是想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