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凇
我踏着漠野走呀走
前面是硕大的紫色黄昏
我那年迈慈祥的妈妈呀
她在遥远的故乡将我静等……
歌声。姜布鱼在唱歌。歌声像天际刮来逝而不返的柔风,丝丝缕缕团团转转压进了寂寞,缓慢,低沉,粗哑,慢慢升起又慢慢降下去的声调里仿佛塞满了人生的孤独和遗憾,纯洁和渴望揉合而成的一种倾诉。他惊讶地转过脸,浑身每一根汗毛都直直地竖了起来。他从没听到过姜布鱼唱歌,此刻,这欲归难归的歌声在他心壁上碰撞而返,共鸣不息。他深深地激动了,泪水盈满了眼角,一动不动地直到这支歌唱完。
宁静重归,雨声浙沥。姜布鱼慢慢走到球台前去。
〃要不要……我陪你打一球啊?〃他拭了拭眼睛,涩涩地说。
姜布鱼点点头。他走过去,拿起了球拍。
他们一球一球地打着,缓慢得像屋外的雨声。慢慢地,有些热了,球也打得有些急。他们互相看看,难为情地笑了。姜布鱼张口想说什么,又没说,忽然用力一拍打过一个球来,他不无理解地接住了这个球。
他们配合默契。有一小会儿,他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这是一种新颖的与以往不同的感觉,好像一种升腾和飞跃,好像爬到岩石半腰又随时可能摔下来的螃蟹。他咬紧牙,一声不吭。
天突然暗下来,风来得很急,水掀起高高的浪头,树叶呜呜地响成一片,远远看去,那个魔样的风柱逼过来了。
他侧身伏在地上,死死地抓紧野草。云密密集结,整个天宇黑成一片,接着当顶裂缝,日射云飞,躁动不安充斥了整个天地。瞬间,一条细细的弯来弯去的尾巴从云端伸下来,越伸越长,越伸越低,蓦地,直直地插到地上,突然加粗,像是顶天立地的树干,并且通体沸腾起来,地上的水如倒流的瀑布,顺着树干滚滚淌向云天;在树干的尾部,一个巨大的喇叭口罩在地上,日光一照,灿烂辉煌。
〃龙卷风!〃姜布鱼高叫一声。
龙卷风在移动,龙体上下闪动着巨大的鳞片,鳞片停止闪动时,倒流的水没有了,呜呜的风声压过群山和水面,震动了小岛。他看见龙尾扫过的地方,断枝落叶和割下的山草被卷上天空,像俯仰盘旋的疯狂鹰群在追逐无处飞窜的燕雀。龙卷风!龙卷风!猛然间,他意识到这不是隔岸观火的把戏,一场狂风横扫小岛的悲剧就要发生了!
沉重的感情袭上心头。一时间他感到奇怪,我也会为这三百棵苹果树担心吗?扫就扫他妈的,我不一直希望天能塌地能陷吗?扫吧,让风把它们的青果它们的叶子统统扫个干净吧!他企图咬牙切齿地想,可是不行,上岛三个月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暗暗连接了他的心和苹果树,他一点也不晓得,这会儿鹰爪要抓走刚挂枝的苹果,他才突然感到这一点。这时候,他见姜布鱼早已失去了固有的平静,双手狠狠地插在泥土之中,变得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在那张脸上,那双眼睛几乎喷出了带血的怒火,他在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上看到了姜布鱼对龙卷风的全部态度:没有恐惧和悲戚。只有憎恨,咬牙切齿的憎恨!
龙卷风驰过群山,压到水面上来了。他看到,风在脱离山脚之前,山上所有青藤都直直地人一样地站了起来,十分疾人地颤抖着。龙尾扫到水面,水面上出现巨大的漩涡,倒流的瀑布再次出现了。大而稀的雨点重重地石子一样地砸下来,落地咚咚冬冬有声。龙尾将要扫过小岛,谁也无力改变了。
〃龙卷风啊!〃姜布鱼突然长嘶一声,那是无可奈何绞着切齿憎恨的嘶叫。
他掉过脸去,看到的却是姜布鱼十分平静的面孔,他不可思议地注视着那张面孔。他妈的姜布鱼,你平静了吗?他张了张嘴,一颗雨点重重地击到嘴里,他狠狠地呸了一口,心里的狂怒更加强烈了。我操你龙卷风万世万代的祖宗!
他看着水面不断移近的漩涡,一动不动,他也想平静地等待着不幸的到来,可是不能够,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人生的克制力量是怎样的东西。他心里一片骚乱,不时破口大骂,满脑子大风登岛的悲惨景象。然而,就在他悲愤的感情慢慢升到极点的时候,龙卷风却忽然一转向,直朝空空的水面卷过去了,并且越卷越远,越卷越小;然后尾巴渐渐变细,缩回云层消失了。
宁静了许久,他才如梦初醒,看到姜布鱼脸上仍是先前的平静。姜布鱼,你看着大风来了能平静,看着大风走了也能平静吗?他想问,可是没有问。
〃第一次见到龙卷风。〃姜布鱼说。
〃我也是。〃他说。
〃打球吗?〃
〃打啊。〃
他们回到屋中,他也像姜布鱼一样平静地拿起球拍。其实,他想,风真的来了,你哭叫和不动声色不都是一样吗?他挥动着球拍,一个接一个打回姜布鱼的球。他感到第一次打得如此轻松,如此不计较得失。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降临了,像是广阔平原上移近的一道彩虹;同时,他感到一种静静的力平行着移到了球上。他冷静地保持着那种感觉,仍像爬到岩石半腰停在那里的螃蟹。
他把那种颖悟的意识延续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万里无云,螃蟹还在岩石半腰。他一觉醒来就发现了这一点,只是岩石的顶端已被霞光照得清清楚楚,不再在浓雾厚雨之中了。他起身打开门,走进一片早霞之中。大自然的灵气顿时将他融化了,他感到浑身轻松,思维明晰,一切阴沉不快的情绪全都不见踪影。我要会那种球了,他兴奋地击了击双手,真的,我已感到了它,它不会再从我的心里逃走了。他想急急地奔回屋去,告诉姜布鱼,我要会你那个球啦!可突然间,像有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将他拉到水面上——那里,蓝天绿水间填满了早霞,一叶扁舟摇摇轻飏,那个叫赛必克的少年立在船头,挥手搅动霞光,向他呼喊着。
哦,哦哦!他一阵兴奋。
〃姜布鱼!〃他大声喊道,〃老姜!你出来啊,来客人了!〃
这时,蓝天绿树间的东山顶上,露出了红红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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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刘以林
。。
B集 灵魂的盲点
遇见女人或男人,大家都羞涩回避,可以肯定,事情是传开了,是风一样潜行了,这一切如磐石当顶,魂孤孤地昭示着那种阴险,不然大家不会鬼祟如此。面和心不和也罢,刀子和死亡相逼也罢,软线吊着脖子也罢,总之是十字路口无绿灯,人心为此恓惶凶狠,如同白刃高扬横空砍削,血氛血溅的味道漫天嚣张了。肉体的盲点,灵魂的盲点!
迷惘的鞭炮
遇见齐从吕,大家都羞涩回避。齐从吕认定,事情肯定传开,不然,众人不会鬼祟如此。他走进县委大院,遇到办公室主任老马,老马一如既往,冷静地向他打招呼,可他一眼就在老马脸上看到了异样,并感到老马打过招呼就想折过脸去回避。
他把老马叫住。
〃马主任,〃他说,〃你来一下。〃
老马稳舵煞闸,顺从地跟着他走。他感到老马的眼光在自己的背后扫来扫去,似乎要撕开他的皮肉看到他的心里。他感到那眼光是红色的,里面夹了些不怀好意的血丝。
到了他的办公室,老马才分寸感极强地问:〃齐书记什么事?〃
〃那些人已经来了,你听说了么?〃
老马的神情一瞬间飘忽,定格在眼光迷惑上:〃哪些人?〃
〃查我的人,〃齐从吕加强了语气,〃中午到的,住在政府招待所的东小楼。好多人都知道了,你怎么消息这么闭塞?〃
老马一时语噎,处世功夫露出破绽。齐从吕心里闪过短暂的快意,但马上控制了这种情绪。〃马主任,你说句话,我们共事多年,你觉得我齐从吕这个人怎么样?〃
〃齐书记,〃老马有些慌乱,这种话题超出了寻常话题之外,他显然精神准备不足,〃关干这个,大院子里早有定论,齐书记大公无私,为政清廉,这不是一两个人看到的。〃
〃可现在事情在变,有人说我是一方皇帝,泰山压顶要来搞我……〃话到此处,他突然觉得现在过多地说这个没有价值,就马上打住,〃关于这个我们以后再谈,小雷来了吧?〃
〃来了。〃老马答。
〃你让他到我这儿来一下。〃
老马站起来,恭敬地出来了。齐从吕知道老马出门后的第一个感觉是嘘了口气的轻松。他太了解老马了,不,应该说他太了解县委大院里的这些人了。整个大院如一座塔,在四季里响动风铃,他齐从吕是塔尖上的眼睛,每个风铃怎么摆,他看得清清楚楚。
秘书小雷奉命推门进来,极为精干地站在齐从吕的面前,问齐书记有什么吩咐?
齐从吕问:〃那些人已经来了,你听说了么?〃
小雷答:〃听说了。一共来了四个人,我去看了,〃小雷顿了一下,看看齐从吕的表情,又接着说,〃他们来之前,我和省里的一个同学通了电话。就是为那点事,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和司机小姜还有勤务员小宫都是证人,都可以作证。没什么可怕的。〃
齐从吕问:〃你觉得事情很简单,是不是?〃
小雷答:〃是的,事实如此。〃
齐从吕含意复杂地笑了一下:〃有时候,一个小卒可以吃死老将。好吧,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小雷走后,齐从吕看窗外。秋气正紧,树梢叶黄;蓝天上明净如洗,鸿声滑过后阳光开始变得生冷。他看到那蓝白条相间的电视台采访车开进县委大院,车上印着漂亮的仿宋美术字。几个奇装异服的记者走下采访车,对他笑脸围攻,样子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他的声音洪亮地叫秘书:〃小雷,雷东林,你安排接待一下。〃
小雷露出油亮的脑袋,三十来岁,已有些歇顶,一眼看上去有点像成熟的地瓜。齐从吕想,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纷纷传说齐从吕的儿子齐卫东和人打了起来,就在东关头子那棵老槐树酒馆里。此传属实。老槐树酒馆坐落在一条青石板小街上,街两侧居民拥挤。日日拖拉机驴板车来来往往,肩挑叫卖人声鼎沸。酒馆里雇了几个女服务员。个个胸挺腿长,面目姣好,使那些好色之人,望一眼就免不了怦然心跳。有钱的吃饭,没钱的流涎。酒馆由个人承包,承包者知道钻研人心,老槐树酒馆为此大大有名,每日客满。
齐卫东和几个哥儿们在街上逛,只干一件事情:看漂亮女人。看到好的就眼光发亮。
〃嘿,嘿,瞧这个。你瞧瞧奶,那条子,那眼睛,干一夜保准成仙。〃
〃别光叫,有种的上去挂挂。〃
〃其实这妞儿我以前就见过,她是百货三店的营业员,也是个骚货坯子。〃
〃又是臭骂,吃不到葡萄就说酸,他妈的。〃
忽然发现地上有十元钱,秋风吹动,在石缝里挣扎。齐卫东大乐,指定那钱。
〃哥儿们,上帝送酒钱来了。〃
几个人一齐欢呼,拿了那钱,径去老槐树酒馆。十元不济事,每个再加十元。说定了,钱都掏给齐卫东捏着,成一窝蜂朝酒馆门里涌。酒馆老板是个胖子,眼神极灵,一眼看见齐卫东,赶忙将长把儿香烟甩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