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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雨说:〃信。〃
〃好,〃她说,〃我知道你会信的,你这个人到底是你这个人,几年没见,一点也没变。我非常高兴,真是谢谢你了。〃
余雨说不用谢,要谢就谢这雪。她说好,那就谢这雪。她笑了,她一笑又露出了细密整齐的牙齿。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可爱,只是太憔悴了,真的太憔悴了。余雨心里想到这个话,但他没有说
忽然遇到了那片没有找到的梅林,有几十株,大雪压过枝头梅全开了,一点一滴露在雪里,他们俩一齐发现,一齐过去,捏一枝在手里,抖一抖,雪散开,梅就全露了出来,一点一滴,两人看了许久,赞叹了许久,又折了一枝在手里,才向回走。走到马尾松林子,走过毛草地,走过水杉林和竹林,走到原路来的寺宇,看一看落满雪的寺院和〃濯缨〃二字,念经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两人空站了一回,看有无和尚从院中走过,没等着。就又向下走。雪似乎更大起来,走过碑林,都向碑林望望,没有停。再下面就是那个石塔了。
〃我们还是在这个石塔这儿分手吧。〃
〃行。〃余雨说,〃时间过得真快。〃
〃当然,一晃十四年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半天过得真快,我的许多事都没来得及给你说说。〃
〃你还用说吗?你的一切话,都在你的桥上了。〃
〃唔?〃余雨望望她,明白了她的意思,〃哦。〃
她笑笑:〃我们就再见吧,你站在这儿看我走好吗?〃
余雨点点头,伸出手和她握握,都笑了笑,她侧过脸,戴好那个比雪还白的口罩,转过来用眼睛向余雨笑笑,就朝前走,走了一截,她回了一下头,又走了一截,又回了一下头,接着就看不见了。风雪里的石塔旁边,孤孤地站着余雨一个人,他看着她走去的方向,想起十四年前她从知青点上款款走来自己小屋的情景,红红的火盆,大雪,她,还有自己,余雨想着这个,一下就觉眼角发热,眼泪涌了出来。
余雨在那里站了许久,就走到下面一个房子里,给妻子拨了个电话,快下班了,他让妻子在办公室门口等自己。雪仍然没有停的意思,他走了一气,搭了车,到妻子的办公室门口,见妻子提着红红的手提包,戴着绒帽子,正在等自己。他就和妻子一起向家走。
〃她真可怜。〃余雨说。
〃谁?〃
〃就是那个明清,今天我见她了。〃
〃她有什么可怜的?〃妻子说,〃她丈夫马上就要是市里最年轻的一个副市长了,怎么了,她?〃
〃回去给你说吧。〃余雨说,〃事业、权力、地位,可是生活本身的成功……回家给你说吧。走吧。〃
踏着雪,他们向家走,雪落无尽,若絮,如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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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刘以林
。。
牧歌的门
老戎头光如电,闪闪发亮。老戎不长头发,不长胡子,不长眉毛,没有皱纹,整个头光油油的,只是牙齿密集白细,笑起来无限神奇。那天中午他从大路上走来,往庄子里一倒,就显出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其一是善吹牛,不是侃空说大话,是真吹,见母牛一头在田埂上吃草,他踅过去,搔搔胯后,母牛舒坦,高翘其尾,老戎便凑上去,嘴对那物,如梦如幻地吹,响声呜呜,母牛初时不知有汉,待觉疼痛扭胯急奔开去,老戎也不追赶,松开手,抹抹嘴,无限满足地往地上一躺,那时他身边有庄上的许多人围观,他也不管,眼一闭,竟自神仙一般睡去了,口中还喃喃有音有如天籁,猛眼望去,草在他身边晃,有鸟飞过去,风吹得太阳蓝天一片鲜亮。他直托托的一个,人心就不免动起来敬起来,不敢近了,一任他露天野睡,鼾声如雷,宛如天底下就他一人。
其时庄上有一癔病患者,久治不愈,常夜行他处,叫声诡谲,大小医院均奈何他不得,家人甚为所苦。求到老戎面前,老戎细视之,端清水一盆放到那人脚前,厨中拿出菜刀,口中念念有词,之后对那人说,你是为山中狐仙所缠,算你命大,遇上我了,看我宰死狐仙,救你一命。说罢,让那人倾面于盆,果见盆中清水里现出一只玄狐,此时老戎手起一刀砍下盆去,一声大喝,盆中清水顿时变得通红,患疾者应声倒下,家人急把他扶上床,数日之后,居然断绝诡谲之声,日见好起来了。
庄上亢金令对此颇多心思,他疑惑老戎那油亮脑袋中装着什物,真也乎?假也乎?一日午后,骄阳如火捺住大地,天空圆大赤裸,一片虚寂,地上晒得烫脚,树也凝了,草也蔫了,人人都在屋中的凉地上死睡,只有热昏了的知了撒尿般地嘶嘶啦啦响。他戴了草帽,绕涧湾板子穿过大寂寂地,轻手轻脚摸到老戎落脚的几间草房后面。那是早前队里的牛房,如今已百孔千疮,成为鼠雀出没之地,老戎就在那里找出一片地方住宿。亢金令趴在牛房的后窗上向里伸头,到底要看看老戎是否真像别人讲的有那种高处。不料不看则已,一看吓得骨肉收缩,掉头就跑,汗流如洗直冲到侄儿骚乐家。
〃行了行了,〃他说,〃你女人的事,找老戎行。〃
骚乐神情木木的,有些不信:〃老戎那货,他能治住醋老鬼子?〃
〃人家连狐仙都宰得死,还怕治不住一个醋老鬼子?只要舍得钱,就行。〃
提到钱,神色木讷的骚乐显出关注:〃要多少钱?〃
亢金令伸出五个手指给他看,骚乐看就有些退缩。
〃这么多钱,我骨里也榨不出来。〃
亢金令说:〃把屋后的那棵树,还有屋里这几样值钱的东西,全卖了,钱不就有了吗?我给你安排买主,今天明天就卖。〃
骚乐忙说不行不行,怎么能卖东西呢?
亢金令一听就骂起来:〃妈妈的,钱是命,命是狗卵子?!自家的女人被人搞了,又没有鸟本事管,还不听你老叔的话,你想怎的?人活一口气,天活四季风,是人重还是钱重?这个事,就老叔我给你当家了。〃
骚乐还想说啥,亢金令就拿眼瞪他。骚乐见状,就不再响,默默找了锯子,去放屋后的树。屋里的东西,也由亢金令安排了买主,五个手指那么多的钱,说来也真的就来了。骚乐拿了钱,手又有些发抖,眼长了勾子似的看,舍不得放出去。
〃这事你要自己去讲,〃亢金令说,〃老戎的规矩,谁的事谁自己找他讲。〃
〃若治不住醋老鬼子,这钱不是白冲到大水里去了么?〃
亢金令把牛眼一瞪:〃你还不信?不信你自己可以先看看嘛。〃
他让骚乐靠近,神秘指点一番。骚乐便如他一般,在午后绕涧湾报子穿过大寂寂地,摸到牛房后窗上一瞧,眼睛顿时直了,只见老戎一身肥肉躺在灯草席子上,四肢展开鼾然大睡,一条金花小蛇在脸上游来游去,出其鼻入其口,出其口又入其鼻,反反复复出入不停,骚乐啊了一声,小蛇立时没了,老戎醒转来,坐起身四下望望,看看是谁惊了他的好梦。骚乐抖抖地进去,抖抖地叫一声:
〃老戎……〃
〃哦,找俺有事?〃
〃我……〃
〃看你样子,俺啥都知道了。〃老戎说,〃你先不用说,让俺说。说得对,治你的病,说得不对,算俺老戎没有本事。〃
老戎左五右六,一五一十,果然把骚乐的心病说个明明白白,犹如亲身经历一般,骚乐不住点头,说求你了这就求你了。
〃这个事也只有求俺。〃老戎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他醋老鬼子撕破脸不要脸,你告又告不通,想杀他又没这个胆量,这就非找俺不可了。俺不动枪不动刀,只要一天暗弄他酷老鬼子一回,不出五天,他就要一命归西。〃
骚乐唯唯,再问了几句,就交出钱来,忽然提出来要和老戎定个〃合同〃。老戎听后先是一怔,马上笑了,说这年头兴这个,人都学能了,就定一个吧,骚乐拿出预先准备的纸笔交给老戎。老戎识得字,由他写。合同道:今有骚乐甲方,老戎乙方;甲方请乙方整死醋老鬼子,乙方保证五天兑现,过期无效;甲方愿付乙方人民币五百元,以酬辛苦,云云。合同一式两份,骚乐将自己的一份折叠藏于衣内,满意告退。
关于骚乐要算计自己的事情,醋老鬼子了如指掌,可他全然不在乎。他没有什么在乎的。在他三十五岁的年龄上,早已在波浪似的起伏中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一切都看透了。荣光也罢,耻辱也罢,尊也罢,卑也罢,说到底人活着又是什么?转眼已三十五岁了,虽说在别人眼里他年轻白皮,如二十七八的模样,顶多三十出头,可他自己知道已经走下坡了,心也枯老发不出什么好芽来,看活着就和在草里刨食吃的鸡差不多,刨得多吃得多,吃得多快活得多,他要干的事也就是猛刨猛吃。他有一台小拖拉机,嘟嘟地跑运输,只要坐上去踩动油门,钱就刷刷地来。有肉吃有酒喝,有女人玩,人就昏昏地向前,犹如山坡上放下去的马,由它往下直冲,别的事再管不了许多,也懒得管。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搞上骚乐女人的。那些当干部奋\考学然后工作了再被一脚踹回来的历史,盘盘绕绕都好像是底色二又好像都不是。搞了那个学生小娘们又丢了老婆的事是不是底色?也讲不清,都讲不清:也不用讲,反正就是如此而已地搞上了。尽管前庄后邻都狗血喷头般地骂他,还送了他个雅号〃醋老鬼子〃,他也全不在乎。走自己的路,让人说去吧,有什么在乎的?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还在乎小河沟里这点风?真是笑话!世人不知吾心乐,自家儿个中的享用,是不能舍的。只是也清醒,知道其妇之夫骚乐是一大威胁,闹得不好,与自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是非常合理的;但他更知道天底下的窝囊废是怎么一回事。骚乐就是此等样人,可气,可悲,无可奈何无所作为,眼见得自己的老婆成了别人的女人,他只能永远如一团窝囊跺在那里。
骚乐请动老戎的事是女人告诉他的,女人感到势头不好。
〃他把屋后的树放倒卖了,把屋里值钱的东西也卖了几样,〃女人说,〃卖的钱都不知去向,肯定塞到了哪个黑处,你要当心。〃
他有些警惕:〃他说过什么吗?〃
〃他说叫我等着,有你的好戏看了。〃
〃你没掏掏他的话,说我什么了吗?〃
〃掏了。他说他要搞你,弄不好要你的命。我想他是放虚屁的,你也别太怕。〃
〃怕是不怕,〃他说,〃不过要防,俗话说黄鳝惹急了还咬人哪。〃
他防了两日,见并无什么作为,有时故意遇到骚乐,骚乐也只是冷笑瞧瞧他,得意的样子走开了。他觉得好笑。此等事情要临到自己,早亮出刀子来了,可窝囊家伙只会弄这等名堂。细想起来自从搞了这个女人,骚乐异样的表现有多少回了?此次顶多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回,让他吓唬软蛋去吧!
骚乐从来没像如今这么不安,木讷如腐的日月,如今是有了期待了。看看身边舍不得杀不得的女人,就觉得时光如虫子一样爬,慢呀悠呀急得人死。看看天看看地,算算五天时光的长短,又自语着急不得与用不着急,急了不出豆腐,急性子喝不了热稀饭,这道理他懂得。他想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