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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事先打听,这里住着镇中一位据说医术不错的大夫,只是近日大夫似乎家里出了些事,医馆已经好几天不曾开张了。
二人不敢大意,左右分开,小心的借着树木石头的掩护,无声无息的潜近驿馆,待到了近处,看着那紧闭着的大门,一时间,竟也不敢轻易靠近。
狄九从来不是心胸宽大之人,吃了狄三那么大的亏,还会发出召唤信烟,天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二人既不敢轻易靠近,又不能弃之而去,正自犹疑之间,医馆内笑声倏起:“既然有胆子来,难道没有胆子进来。”
两扇大门微微开了几寸,门内狄九英朗的眉眼纷纷明明带着讥嘲冷笑。
狄一扬眉挺身,自大树后闪了出来,冷声喝问:“我们既然来了,自然不会惧你,你把阿汉藏哪里去了。”
狄九双手一拉,把大门整个敞开,淡淡然道:“就在医馆之内。”
狄一这才看到他完整的面目,不觉一震:“你……”
狄三亦从旁边一块大石头后窜了出来,与他并肩立在一处:“你的脸……”
狄九漫不经心的回身向里走:“你们现在关心的应该不是我的脸。”
狄一与狄三相视一眼,纵心头忐忑,也唯有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狄九混不理身后两个满怀敌意的顶尖高手,袖了手施施然向内行去,竟似半点防范也不曾有。
推开内室的大门:“他在里面……”
话犹未落,狄一已经一掠至了床前,那床头守着的中年大夫吓得脸色发白。敌意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就低头呼唤那床上双目紧闭的人:“阿汉……”
“没有用,他听不见。”狄九淡淡道:“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叫不醒他。到现在他已经晕迷了半个月了。我实在没了别的法子,所以只好找你们来帮个小忙。”
狄一关心情切,狄三却还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和小心,虽说一路行来,并未看出有任何人隐在暗处的迹象,他却还是目光死死盯着狄九,身体每一分每一存都紧绷着凝满劲气,此时只定定望着狄九,沉声道:“你的声音高而无力,响而无劲,分明中气不足,内腑受伤。你走路的样子,推门的姿势,虽说极力保持自如,但仍略显僵硬,你的胸口要害处,当有重伤。你四肢也有大小不一的轻伤,影响了你的行动。当初追月峰一别,你虽心脉受损,但只要好好调养,应该还能勉强恢复过来。这段时间,你发生了什么事?”
相比他的仔细慎重,狄一的反应就直接多了。他叫不醒傅汉卿,一把掀开被子,看到傅汉卿被紧紧包扎着的双手,立时动怒,握着傅汉卿的手,厉声喝问:“狄九!你将他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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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月峰一役后,修罗原本就仅余的五王,也是一死三伤,还丢了一位教主。冥军尽散,总坛和各处分坛调到落凤岭的其他三部高手,能生且还有战斗力的,只剩一半。
萧伤,瑶光伤势沉重,就算是忧心傅汉卿的安慰,也不得不尽速撤回总坛,与莫离会合。而伤势较轻,未损根本的碧落,在麻药药性退去之后,便不得不强撑着带伤的身体,装作无事人一般,巡视各处,安定人心。
有关傅汉卿失踪的事,她自然是不敢泄露半个字。每到一处,也只敢联络萧伤本部的风信子人马,继续寻找。只是如今萧伤部下精英损失亦十分惨重,此时的重要精力还是要放在打探各方消息,保证教中根基不被狄九或别的势力乘危而入,又不能明着搜寻,所以,傅汉卿这个人,他么始终是找不到。
这般艰难的局面,碧落心中再是焦虑,也不敢在人前露出一丝破绽,依旧是淡笑从容,一如既往。
却万万想不到,她遍寻不获的傅汉卿,会好端端的被送到她手上来。
那一日,狄一赶了一辆马车,来到分坛门口,让人把他的名字报进去。
狄一虽离开了修罗教,但身怀教主令牌,可以同各处分坛联系,要打听到碧落的行踪自是不难。
碧落心中虽颇为记恨他当日助傅汉卿救走了狄九。到底看在傅汉卿的面子上,不好不见他,只是万万想不到,狄一从马车里抱出来的,居然是晕迷不醒的傅汉卿。
碧落来不及多问一句,慌忙全力为傅汉卿诊治检查,再一次调动各地力量。寻找各方名医会诊,调用各处灵药,折腾的每天分坛飞出无数信鸽,急讯密件满天乱转。
然而,傅汉卿手上值加被掀的伤好办,身上的几处鞭伤也不算特别重,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个昏迷不醒,碧落试过了她能想到的一切办法。也让其他许多名医参与了治疗,却是,完完全全,没有效果。
百唤不醒,医药无效。任身边的人如何忙碌焦虑。他却只是安然沉睡。
最后,碧落告诉狄一的结论是残酷。
“什么?他活不长了?为什么?他只晕迷而已,有没有别的伤病。你没本事治就算了,他哪里就活不长了!”狄一忍不住拍案而起。
碧落冷静的道:“承认自己无能,承认自己救不了朋友。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可我是他的朋友,更是医者。医者职责所在。不能不正视现实,医术不是仙术神术,生死人而肉白骨不过是世人生造的故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晕迷不醒,可是我和其他当世最出色的大夫,都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各种办法都已用尽,这样他也醒不了,那么,这一世,也许他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话至此处,她的语气终也不能始终保持冷静,渐渐低弱,有了些悲伤之意:“他不醒,也许,只是他自己不愿醒吧。其实,这或者也是天意。我们都知道,他是异类。同我们相比,同这个世界相比,他一直是个异类。总有一天,他累了,想睡了,就不想再看这个世界了。”
狄一努力忍耐,努力让自己保持安静,却到底还是忍不住,低喝一声:“就算醒不过来,也不一定会死啊,他……”
碧落摇头,无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你知道每年民间有多少人因为得病而晕迷不醒,又有多少人最后因此而死?晕迷的人如何吞咽进食?就算有亲人照料,日日喂服,时间长了,人的喉咙也会忘记如何吞咽。忘记了如何吞咽,就算能用细管将食物送进胃部,人的肠胃,也会忘记如何消化,昏迷的人,便溺不受控制,消化不良,排泄便不通畅……”
碧落的声音便哀伤了。“你要他那样活下去么?每日被人多次用管子强行灌食,被换尿布,被人用手去扣干结的……他的四肢,会因为长期不使用而渐渐萎缩,到了最后,连按摩也没有用处的时候,他会只剩下一张皮,松垮垮的挂在骨架上。那张皮上还会长满褥疮,溃烂到深可见骨。我见过昏迷超过一年的人……用尽了所有灵药……那些以前哭着请求医者无论如何留他一口气的至亲之人,最后是哭着求医者,如何能给他一个痛快!狄一!你要他那样,一点一点,慢慢死去么!”
狄一脸色渐渐清白,牙齿几乎都咬出了咯咯响声,最终忍无可忍,重重一掌,拍得桌塌杯碎:“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碧落淡淡垂眸,看那满地狼藉,终于轻轻道:“现在,你还不想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
她徐徐抬眼,目光清明如水,把狄一看定:“是谁伤他至此,是谁令他沉眠不醒,你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告诉我。”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情冷暖
狄九勉力从郊外别庄冲出来的时候,很怀疑自己能否将傅汉卿送到安全的地方。
虽然有傅汉卿为他镇住了追月峰上留下的伤势,但他的心脉已然受损,根本不该在现在就妄动真气。他为了救下傅汉卿,强行催动真力,几乎走火入魔,傅汉卿替他传功打通堵死经脉功夫已是作废。他再拖了伤疲之身,耗尽真元,却和夜叉拼命,实是惨胜。就算没有穿胸那一剑,他也已经到了极限。
左眼和左眼的伤,已经是小事了。
反正追风有灵,他会带着傅汉卿远远奔去,等那人醒来了,也该能自己照顾自己。
疲累昏眩之间,狄九已经要松手栽下马去,放弃这些痛苦的挣扎,平静回归于永久的黑暗之中。
可是,临去的最后一眼,他到底发现了傅汉卿有些不对劲。
他自己懂得医道,慌忙为他诊脉,摸他的心跳,测他的额温,一切一切,都与常人无异。完全不像晕迷中的人,然而,他却明明晕迷不醒!
唤他,叫他,咬牙提力点他的|穴道刺激他,一切一切,全都无效。
狄九终于惊心。
咬了牙,反手探到后背,硬生生拔下穿胸的剑,遍体冷汗,颤抖着手为自己点|穴止血,依靠着受训练时学来的治疗知识,为自己行针上药。
强提这一口气,心心念念,他只是固执的不肯去死。
那个人病了。那个人无人照料。所以,他还不能死。
他熬下来了。
到了城镇,他一路行去,顾不得自己半边脸俊朗英侠,半边脸狰狞鬼怪,是多么引人注目。路上的尖叫中。他伸手擦着脸上的血。非常烦闷,当然不是因为容颜毁坏,而是左眼伤的太重,充血刺痛。连右眼也受了牵连。这样就不能清晰辨别傅汉卿的脸色,更难掌握他的病势。
进了药店,凭着自己的知识。专寻那些提神醒脑忘痛强体的药物,给自己吃下去。自己给自己身上几处大|穴插满银针,强行借助外力,让身体忘记痛苦。至于这样催发生命最后潜力的后果,他顾不得。
无法可施,他只得求助于当地的大夫。只是为防着修罗教,或是离国查张靖死案的人。他总是带着傅汉卿,半夜跑进医馆去威胁恐吓。
然而,每一次,大夫都唤不醒傅汉卿,最后能做的,反而是给他看伤,上上药,治治眼。
左眼渐渐肿的不那么厉害了。可是看东西始终不清楚。身上的伤,肯定一生一世都难好清。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在意的。只要短期内他能精神振作,体力充足,不影响行动,就可以。
没有必要去考虑长远。
如此半月余,他终于确定,求助于那些普通的医者,根本救不醒傅汉卿。到头来,最后的希望,还是只有碧落。
他自是不能亲自去见碧落,也无力亲自去见碧落。无奈之下。只得用旧时的信号,把狄三引来。狄三即到,狄一当然也在身旁。
数来也可笑,他们虽然同出一源,性情却是南辕北辙。他们走上不同的路,做出不同的选择,彼此敌对,生死相搏。可是到如今,他唯一能信任,唯一可以求助的,也只有这两个人。
因为天下间,只有他们,会完全没有私心的来关心傅汉卿的安危,所以,如此境地,也只有他们,他可堪托付。
听他三言两语讲完前因后果,狄一连拍桌子骂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力气都没了,直接抱起傅汉卿就去找碧落。而狄三则陪着,一起悄悄来到分坛所在的城里,静静隐在分坛附近的一处民宅,悄然注视着分坛里进进出出的名医,和不断送来的灵药。
人来了,人去了,药来了,药进了。
千疮百孔的身体,无一处不是隐隐作痛。清晰的感觉得到,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是他能做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