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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绮罗此次只带了两个丫鬟出来,同样是淋了雨,他却让沧海月明先进去找个里间换衣衫。许是受了其姐凤素娥的熏陶,小侯爷对女子总是多了几分怜香惜玉之情,比对男子要亲昵许多。
杨箫穿回里衫,也不再多说,拉过凤绮罗就走到火堆边,自己动手为他脱外衫。
凤绮罗是骇住了,愕然的瞪著杨箫,竟然忘了要挣扎。半晌才回过神,慌忙的抓紧已褪到一半的外衫,转身又跑回门边,全身戒备像个竖起了刺的小刺蝟。
〃你。。。。。。你要做什麽?〃他对自己现在扭捏的像个受了惊吓的弱女子很是唾弃,但他的确是被杨箫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於是一边自我唾弃一边向外躲。一不小心脚後跟绊到了门槛,〃碰〃的一声重重的後仰著摔了下去。
杨箫是又好气又好笑,〃我让你把衣服脱了烤干,你躲什麽躲。〃
他不想招惹这个小侯爷时偏偏被缠的发烦,现在他好心要帮凤绮罗脱下湿透了的外衫,倒被躲的跟洪水猛兽似的。
〃你说清楚不就好了,干嘛动手动脚的。〃凤绮罗哼哼著从地上爬了起来,受了这一惊一吓,脸色倒是红润了不少。〃我不是说了不用你管的麽,谁要你假好心了。〃
杨箫扬扬眉,冷著脸道,〃我不介意亲自来。〃说著便要再度欺上前来。
〃我。。。。。。我自己来。〃凤绮罗及时的大吼了一声,迅速的脱下外衫,扔给杨箫,自己仍是坐在原处,死活是不肯靠近半分。
杨箫本是不想再搭理这个一天不发倔就浑身不舒畅的小侯爷,但沧海月明二人迟迟没有回来,凤绮罗的脸色却又开始由红转白,都开始发青了。
〃你再不过来,我就抱你过来。〃他现在渐渐发现,对於这个总爱捏著别人弱点加以利用的小侯爷,威胁同样是以牙还牙的最好方法。
这法子果真奏效,凤绮罗基於面子问题,总算是磨磨蹭蹭的走到火堆边,但仍旧与杨箫保持著一定的距离。
杨箫不说话,他也不吭气。杨箫动一动,他就往後缩。杨箫坐著不动了,他就又挺直了脊背一副谁怕谁的模样。
但凤绮罗到底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可要他现在主动找杨箫说话是不大可能的,沧海月明又不知道跑哪去了,许久都不见人。
他半撑起身,挪了挪地方,移动了一小步的距离再坐下。瞅瞅杨箫,对方正专心致志的在火上热干粮,完全没有要注意到他这里的意思。他便安下心来,挪动一点,就瞅瞅对方,再挪动一点,再瞅瞅对方,直至离杨箫只有一人的距离,他才彻底的坐稳不动了。
人靠近了会暖和,凤绮罗为自己的举动寻了个心安理得的理由。再说杨箫不也没注意到麽,保不准待会儿看到他坐的这麽近了,还会被吓到。
不过明明两人都离的这麽近了,居然会没注意到,果然在杨箫眼里,除了楼秋歌,谁也装不下吧。这样想著,他又觉得很是失落。
其实杨箫早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只是不予说破。
凤绮罗望著门外淅沥的雨帘,心情也跟这说变就变的天气一样,糟糕透顶。
〃这雨要下到什麽时候啊?明早会停麽?〃
〃该死的天气,好好的下什麽雨,真不讨人喜欢。〃
〃这庙真破,到处都脏兮兮的,也不知荒废几年了。〃
〃沧海月明去哪了?怎麽还不回来。莫不是撞鬼了?〃
〃明日能走到哪?有客栈住麽?〃
庙里空徒四壁,四处是黑鸦鸦的一片,只有凤绮罗脆如玉碎泉鸣的声音一阵阵的回荡。
没有回应,没有回应,居然没有回应。。。。。。
〃杨箫,你干嘛不理我,当我不存在麽!〃他猛的站起身,柳眉颦蹙,凤眼圆瞪,来势汹汹,忿忿的抱怨。
杨箫将刚刚热好的干粮分成四份,把最酥软的一份递了过去,神色不变道,〃你不是在自言自语麽。〃
凤绮罗被杨箫哽的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又气又恼,偏又寻不出个错来,只能恨恨的咬著干粮泄愤。心里还特委屈,他明明是在问问题,哪里像是自言自语了,分明是杨箫故意不搭理他。
杨箫自己的那一份干粮捏在手里,却没能吃上几口。
他担心这娇生惯养的小侯爷吃不惯这种粗糙的东西,不想凤绮罗倒是吃下了,只是每咬一口都像是在扒谁的皮撕谁的肉,连嚼都没嚼两下就往下咽。结果自然是被咽的直咳嗽,捶胸捣背的一阵干呕。
杨箫只能搁下手里的东西,一边为凤绮罗顺气抚背,一边喂他喝水,还怕他饮的太急又被呛著。
这个小侯爷,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出问题,偏生又固执又任性,喜欢自找苦吃,还死不认错,怎叫人能放心的下。
杨箫无奈的叹息,突然意识到似乎自从他被凤绮罗缠上後,叹气的次数就越来越多,操心的次数也在不断增加。现下想来,他竟一次也未真正因此而厌恶过,只是被缠的烦了,会想避开罢了。
沧海月明回来时,凤绮罗正偎在杨箫的怀里沈睡,身上盖著杨箫那件已经烤干了的外衫,神情酣甜而满足。
两个少女蹑手蹑脚的走到火堆的另一边,相视一笑,能见著此情此景,也不枉她们忍著饥寒在里面躲了那麽久了。
13。
江水县是个不起眼的小镇,地方不大,人也不多,偶尔也能出几个秀才之类的文人墨客,但到底也不值得多提。
可小侯爷自打进了这城门,就铁了心要在这住上一晚。
这一路风餐露宿,别说吃不好睡不安了,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不能洗澡。这对於有轻微洁癖的凤绮罗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折磨。
但他想住客栈又不愿明说,只拿眼神往杨箫身上瞟,几度欲言又止。
所幸杨箫也正有此意。他要在这等一个人,不然也不必绕道进城。
悦来客栈是江水县最好的客栈。所谓最好,也不过是楼有两三层,房有二十来间,和京城里的自是没法比。
然而凤绮罗对此已是很满意了。此行诸多磨砺,没能磨去他的任性妄为,倒是将他的奢靡铺张给磨去了不少。
四人要了三间上房,皆为比邻相挨的房间。
凤绮罗要人烧了一大桶热水,抬进房中打算好生的洗个痛快。沧海月明点了几份饭菜,也跟著上了楼。杨箫则是在楼下寻了处偏僻的旮旯坐下,要了一壶清酒,自斟自饮。
苏七很守时,他自己定下的午时三刻,果然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刚好人坐定在杨箫面前。
〃呦,美人独自喝闷酒呢,那多没意思,让爷们来陪陪你吧。〃苏七轻佻的勾勾手指,眼中旧友相逢的欢喜却是不容错辨的。
杨箫薄唇微抿,弹起一个酒杯射向苏七不大规矩的手。〃东西呢?〃
苏七轻巧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咋咋嘴,抱怨道,〃这算什麽酒啊,淡而无味,你就小气到用这玩意来招待我麽。亏得我为了你的一句话,大老远的从济南跑来,一路风雨无阻,马不停蹄。可你到好,就用这麽个东西敷衍我,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那还真辛苦你了。〃杨箫冷淡的应和著,只把手往桌上一放,〃东西拿来。〃
〃没诚意。〃苏七嘟囔了一句,从怀里摸出个蓝染布的小包袱,打开来,里面仍是用布包裹好的一层。这样包著的有四五层,全部揭开後,才露出一个十分古朴的木匣子。
木匣的六面平整光滑,没有一丝一毫刻画後的痕迹,但匣上花鸟虫鱼栩栩如生,完全是神来之笔,叫人惊叹。
杨箫将木匣拿在手中仔细的查探了一番,发现其中一面的边缘处较其他几处多了一朵半闭合的花苞,遂在花苞处轻轻一按,这一面自动滑开,露出空无一物的里部。
阵阵幽密的香味从匣中散发出,有种冰雪霜露凝梅寒的素雅。
这匣名为栖凤匣,本为女子梳妆时所用的妆奁。
相传秦时一新妇夜梦凤凰入怀,十月後诞下一女,名为栖凤。此女天资聪颖,容貌端丽,长成十八,已是远近有名的美人,上门提亲者不计其数。但此女心性高洁,恃才傲物,任谁来提亲,也执死不嫁。
一晃十年而过,此女仍是待字闺中,但以沦为邻里间的笑话。然就在这一年,此女突然决定嫁给一个外乡来的年青人。家人竭力反对这桩婚事,但此女心意已定,不待家人谅解便跟随年青人远走他乡,从此音信杳然。
後有远游的高僧路经此地,听闻此事,为此女算上一卦,长叹一声天意如此,大笑而去。原来此女本为天界的侍凤仙子,却爱上了所侍的凤君,为天庭所不容。但王母怜其情深意贞,许她一世心愿,只要为人的一世中能寻得同样转世的凤君嫁之,便可成全二人。
二人转世前皆饮下了忘却前尘的孟婆汤,然佳偶天成,金石为开,二人终於得偿所愿,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此女当年全部的嫁妆就只是这一个妆奁,里面装有她每年割下的一缕青丝,只为能有一日与情郎结发同归。故而这个栖凤匣也有姻缘匣之说,被视为情人间的订情之物。
但这些只是民间口耳相传的故事,栖凤匣真正的用处,是能存物不腐,与横波有异曲同工之妙用。杨箫找苏七辗转〃借来〃,是为了装优陀罗,否则花开七日花落七日,待他将花送回时,早就烂成泥了。
杨箫合上木匣,重新在蓝布包袱中装好,收进自己怀中,这才露出一抹释怀的笑意,重又倒了一杯酒敬向苏七。〃大恩不言谢,算我欠你一份。他日你有难,我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之。〃
苏七连呸了两声,笑骂道,〃大爷我吉星高照,逢难呈祥,你少在这咒我。再则我就是真遇了难,还是自救靠得住些。等你来救,哼,我还是早投胎早做人算了。〃
苏七出身不好,早年做过混混,身上总有种难登大雅之堂的痞气。但他为人够义气,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这次他就是为了能帮上杨箫,把他小师妹视若性命的栖凤匣给〃摸〃了出来,想必日後是要在被追杀和潜逃中过上一段时日了。
杨箫与他成为好友比认识楼秋歌、蒋澄还要早,对他的那些混话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反是调侃他道,〃你被你小师妹追著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如定下心来,好好的拜堂成亲算了。〃
苏七摇摇手中的酒,哼道,〃好花遍地开,错过了岂不可惜。我可不想整日只对著一张面孔,那多没意思。倒是你,痴心的人,都嫁人了,还舍不得放下。像你这样,何日才能得以解脱哦。〃
杨箫面上笑容减淡三分,酒杯攥在手中咯吱作响,久久不发一语。
苏七看不过去,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是我不对,不该提这事。不过你瞧你这表情,跟守了活寡似的。反正有个现成的小侯爷摆在这里,你要能放下了岂不皆大欢喜,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我告诉你,这世上最不值得的事,就是为情了。〃
杨箫知苏七是一片好心,只是这情之一字,若能说放就放,他又何必执著至今。
他放下酒杯,揉揉发僵的臂膀。〃这事与那小侯爷无干,你不必把他扯进来。〃
〃哦?!真的是无干?那你堂堂的无归公子何必嫁入侯门,那个娇生惯养的小侯爷又何必大老远的跟著你往西域跑。你哄谁也不能哄你大爷我吧。〃苏七摆明了是不信。
杨箫苦笑,〃便是有关,也并非是你所臆测的那样。谣言止於智者,我当你是不会轻信的。〃
苏七从鼻腔里哼哼两声,不吭气了,心里却暗道,好小子,居然拐著弯骂你大爷是笨蛋,当你大爷有笨到听不出来麽。
其实杨箫的心里亦是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