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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咳得面红耳赤,好容易停下来,无力地摇摇手,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边。
王烨听着他的喘息里已经带上明显的杂音,更觉得事不宜迟,也不管他多不愿意,硬把他拉起来,套了件毛衣,用大衣裹了,就这么半扶半抱地出了门。
去就近的医院看了急诊。
大年夜,也只有家不在广州的年轻医生留守,看他们居然是今晚的第一例患者,而且还跟往年的私放烟花爆竹被炸伤啊,大鱼大肉吃坏了肚子啊之类的“春节病”没啥关系,不免有点惊讶。给江漓做了初步检查,小医生就开始训话:受凉引起的咽喉不适,加上没有细心调理,炎症自然愈演愈烈,有脓肿不说,再这么下去气管和肺部都咳伤也
有可能。早该来看了!
自知理亏的两人就算小医生的口气再不好听也自然不敢在这时候跟医生叫板,只得连连点头。医生看他们还挺受教,本还想拿来当作被留守除夕夜气闷的借口好好宣泄一下情绪,最后也只能大笔一挥,行云流水地写了张方子,保险起见,又让他们初三放射科有人上班之后再来拍张片。
急诊的取药处就在急诊值班室的斜对面,他们去取药,医生没事了又跑回值班室跟同样可怜的几个同僚一起看电视。取药处值班的小姑娘看他们出来,也慢腾腾地从值班室挪回岗位上。拿过药方看了看,又看了看他们,面无表情地划了价,收了钱,转身进去拿药。
江漓只在上身套了件毛衣穿着大衣,里面其实还是睡衣而已,下身更只有一条睡裤,来的时候在车上有空调也还好,下来之后一阵折腾,本来在冬夜里站在分外通风的走廊上就有点发抖,被那个小姑娘看了两眼,自己也醒觉过来目前的样子一定是狼狈之极。他又是爱干净漂亮的,刚从床上被拖起来,哪有什么光辉形象,赶紧用手扒了扒头发
,又不自觉地求助似的看向王烨。王烨倒是随便惯了,看他尴尬的表情,虽然觉得根本没什么,但也伸了手帮他梳理整齐。
左右弄了几下,才整体看了看,说了声:“好了。”正说着,碰到了他的手,被冰得一缩,又立即抓了过来,“手怎么这么冷?刚才明明还没这么冷啊。”赶紧两手把他的手都包起,紧紧地握了握,死劲想让它们暖和起来。
倒是江漓被他的大手劲握得手指有点痛,一边苦着脸想抽出来,一边说:“冬天嘛,都除夕了,哪有不冷的?”
王烨看看他微红的脸颊,神情严肃:“我觉得冷得不对劲,还在发抖。头晕不晕?”松开一只手想探探,想起手心里给他冰冷了,于是扶着他的后脑,把自己的额头贴了过去,细细感觉了一会儿,才松开。“怎么觉得有点烫,刚那医生怎么没说有发烧?”
越想越不放心,就着还包着他的手暖着的姿势,又把他拉到值班室门口:“医生!医生!”
江漓给他紧紧拉着,又瞥见取药处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更不知在那看了多久,现在甚至分外好奇地又从取药处的侧门出来,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看。顿时觉得超尴尬的,又不敢忤逆王烨的焦虑举动,只好小小声地说:“我真的没事,就是咳嗽。其他……咳……什么事都没有……咳咳……”
一说话就忍不住要咳,王烨分外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置他的申诉于罔闻。医生硬是给他叫出来了:“怎么了?”
“我觉得他的温度不正常,你不觉得有些烫么?是不是发烧?”
医生对已经确诊的病患又要“生事”多少是有些不快的,不过他还是把江漓又带回了科室,重新给他量了体温。
“他的咽喉里有炎症,轻微的发热是正常的。我刚才不是给你开了青霉素吗?药取来了没有?取来了就赶紧做皮试,没过敏就可以打了。放心,这个温度是正常的,我也没发现他有其他发烧的病征。打完针赶紧回家休息,别熬夜守岁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应该就好多了。剩下的针你们自己看是在你们住处附近找个诊所打还是回我们医院
打都行。”
“这样吗?”王烨看看江漓,江漓也附和地点点头,咧开嘴露出一个精神百倍的笑,这才让他放心了。“那赶紧去打针吧。”
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的护士小姐在注射室门口伸个头出来:“快来快来。”
等待过敏结果的这十分钟里,王烨就一直拿手给他捂着另一只手,揣在自己兜里。任护士小姐惊疑不定地偷瞄了好几次也若无其事地只管捂着。
好容易终于打了针,拿了药,王烨就这么牵着他的手出了门,江漓一路异常不自在地感受着背后依然投来的越来越多的视线,头低得快要藏进衣领里。
“烨,已经很暖了。”他想抽手,王烨却握得更紧。
“在意的是他们,你紧张什么?”一脸坦然,头也不回。
“你……就一点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那又怎么了?又不犯法。”
“人家、人家会说闲话的。”尝过那种滋味,就绝不想再尝了。
“嘴巴是他们的,爱说就说呗,关我们什么事?”走到了车前面,王烨开了车门让他坐进去,自己绕到这边也坐进来。“就像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关他们什么事?”说着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笑,发动了车。
江漓对他的这份镇定自若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上淌过一道舒缓的暖流,只觉是从面对自己的身份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心。
“烨,你,真好!”
王烨转过头,还是笑笑:“这样就觉得好了?你还真容易满足。”
这样就很好了。你一直在给我勇气。
过了一会儿,王烨的笑容慢慢敛去,低声说:“我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这样牵着一个人的手,大步走过所有人的面前,不管他们惊讶也好看不起也好,我都要对他们宣布,这个人是我的!是我最爱的!只要他愿意,我永远也不会松开他的手!”
江漓听得怔怔的,忽然一阵羞涩涌上来,不敢看他,嘴角带着腼腆的笑低下了头。
而王烨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却越握越紧,关节渐渐发白,正要再开口,喉间却有哽咽扑上来,咬了咬牙关,把脸微侧向外边,使劲眨着眼睛,要遮住眼底泛起的红。
烟轻,你看,你不要的自然有人会要。可是你这一刀捅得有多深,但愿你能知道。
我有时候真想杀了你。真想。
爱了,等了,你一句话,过去的就永远成为过去。就是条忠狗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也会嗷嗷叫唤,你以为我真的就不会痛?
我们还是朋友……我都不知要怎样跟你继续做朋友。
也没机会再牵着你的手,骄傲地走过人前。
现在我的手牵着另一个人,而你的手,想必已经放在了他的胸口。真该说……
恭喜!
“吱——”车猛地停在路边,正沉浸在幸福中的江漓被吓了一跳,只看着王烨开了门跳下去,冲到路边的大树旁,用力地拳打脚踢。
他赶紧跟下去。除夕深夜的马路上,行人杳杳,王烨像不怕痛一样用尽全身地气力往粗壮的树干上砸拳头,声声咚响,发泄地狂喊着“啊——啊——”,状若疯狂。
“烨,烨!烨!烨,你怎么了?烨!”江漓被一下被吓住了,想上前拉住他,又被甩开,声音本来就嘶哑,喊得急了,更是又开始猛咳。“咳咳咳——烨、咳——烨……”
脑子被痛楚的海洋淹没了,已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只有烟轻低声的话语,来来回回:我们当时都太小了,还是孩子。所以你以为那是爱,其实不是。
呵……不是。
在你看来,那不是爱……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支撑我一直期待,一直努力,要把所有能给你的都给你的,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
要这么说你才能心安理得地把我推开吧?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地走开了?你就这么看不起我的感情?
烟轻——
就算从开始就看不到希望,但我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啊——啊——
你明明根本不在乎我的感情,为什么我还会这么不甘心!烟轻,为什么你的眼里永远都看不到我?
我一直那么爱着你……你能为他做的,我也能为你做,为什么你还是看不到我?为什么!
啊——
偶有经过的路人,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也赶紧连连绕道。江漓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在喉管里“咝咝”的辨不出音节的呼唤。他扶着喉咙呛了一阵,瞅准一个空子硬扑上去想抱住他,没想到被王烨的铁拳向后一抽,正好碰个正着。连声痛都叫不出来,捂着鼻子蹲下了。
本来在冷风里吹着身体就已经不太舒服,这一下过来,鼻子一瞬间像没了,完全失了知觉,一瞬间之后又立刻被灌进了酸甜苦辣百般滋味,热辣的痛楚似轰隆隆的战车冲上脑际,碾过神经线,酸痛不已,害得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最害怕的是粘稠的热流也一道流下来,捂在手下面,鼻子太痛了,手也不敢捂得太紧,于是漫延开来,沾了一手。
泪眼朦胧。
王烨在手撞到什么的刹那间也醒了神,回过身正好看到他倒下,眼神立即一凛,神智恢复了大半,赶紧一并蹲到他面前,后悔又紧张地想查看他的伤势。
只是用埋怨的目光看着王烨,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翻遍了身上的口袋,终于摸出了条手绢,赶紧给他捂上。
“怎么样?要不要紧?来,把头仰高。”
边把他拉起来,边说着,扶着慢慢地走回车子。
把座位稍稍放平,江漓躺上去,感觉捂了一阵,鼻子稍稍好一些了,才轻轻地把周围的血擦了,王烨从备用箱里找出纸巾给他把手绢换下来。
“很疼么?”委屈地点头。“再回医院去给医生看看要不要紧?”摇头,坚定地摇。一个晚上去两次,也太丢脸了吧?“那……”王烨是真的担心,“万一伤到了鼻骨就糟了。”他可见过鼻梁被打断的人,就是修好了鼻子也变得怪怪的,那不是一个丑字可以形容的。
瞪!你也知道你的力气有多大了?
“对不起,是我失控了。”王烨很歉疚,心情变得更是雪上加霜。
江漓一手捂着鼻子,因为太痛而皱着眉,一手抓过他的手,看了看他手背上被树皮擦出的血丝,把他拉向自己。王烨顺从地把耳朵贴过去,听到他用气声挤出来的话:“鼻子没断……回家。”
回到家,鼻子的痛楚已经减轻了大半,可是周围还有点青紫,甚至破了一小块皮,擦了药膏,找了创可贴贴上。江漓躺在床上给他轻手轻脚地弄好,又爬起来,拉过他洗过的手,也一点点给他贴上胶布。
“对不起。”王烨一直说,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江漓摸摸他的脸,费劲地用气声问:“现在舒服一些了么?”
王烨抬起头,看他一眼,没说话,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把刚刚拿回来的药递给他。“别说话了,先吃药吧。”
吃了药片喝了药水,过了一阵,试着咳了两声,让嗓子终于缓过来了。王烨让他捂着鼻子,给他脱了毛衣睡好,自己也钻进了被子里,紧紧把他搂着贴在胸前。
狂风暴雨的发泄后,终于疲惫地迎来宁静。
江漓揽着他的腰,在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声音还是喑哑:“怎么突然就……心里不舒服吗?”
“嗯。”王烨闭着眼睛,下巴轻轻地摩挲他的额头,像在寻求一种放松的方式,模糊地答,“不关你的事,只是忽然想到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