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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人忙道:“吉人自有天相,您能劫后余生已是万幸,令公子必然也能安然。”说罢又问:“建中年间曾有宗室向明宗进献自己写的文章,明宗十分欣慰。命学士院对其考试,而后赐与他‘进士’之称,并予以超擢。这人尊驾可知晓吗?”
士吾道:“不才正是祖父。”
孟大人又问:“令祖父如今如何?”
士吾叹了一声:“我幼时原同家祖一同在睦亲宅居住的,后因众宗室子嗣太多,便随父亲搬到了广亲宅,成亲后便在芳林苑居住。金人陷城时祖父便卒了。我们这些做子孙的,也不敢大声声张,只草草将祖父葬了,真真愧死人也。”
孟大人听得士吾的话,朝我和文博点点头,那意思,士吾是宗室无疑了。
我便问他:“皇叔,不知太上皇在北狩途中情形如何?”
士吾又是一声长叹:“太上皇并不认得我,金人对太上皇看管得严密,等闲人物也上不得近前。只是听说景王每日服侍左右,衣不解带,食不茹肉。金人对我等虽多有不屑,对太上皇还十分客气的。又有景王照应,想必太上皇应是无恙的。”
“太上皇于途中可有什么话传出来?”
士吾摇头道:“太上皇幸青州时得遇十王、十二王,对二人哭曰‘愿与王俱死’。”
“那别人呢?贵人们、皇子、公主们?”
“金人暴谑,对太上皇尚有些客气,可对其余人等,便连下人也不如。
稍不如意,非打即骂,于吃食上也是多便多,少便少,总没有及时的时候。听说十王到得庆源府时,因为没吃的,竟冻饿而死了……
大队人马离开京都后不几日,便有金贼趁着后妃更衣,乘机施暴。有的后妃不堪受辱,便碰头而亡,有的胆小的只能忍气吞声。
至于公主们,更是凄惨。有那年纪小的,便做了使唤丫头,那年纪稍大些的,都入了金人营帐。只那领头的一个金人,隔几日便要换一个,我在营中不足一月,便知有十几位公主被其染指……”
听到此,我心如刀绞。我的父皇竟是生不如死、我的皇叔竟被冻饿而死,那些或富贵或明艳或清丽的后妃们竟受如此大辱,我的兄弟姐妹们竟被人如此践踏!
而此时此刻,我呢?我在做什么?沉迷在自己的小情小爱里,纠结于自己的容貌如何不动人、身段如何不柔软、双脚如何不小巧?
我好恨,恨自己不是男人,不能提刀上马阵前杀敌,不能力挽狂澜救我的兄妹们于水火。
我的拳重重砸在案上:“皇叔,我堂堂大楚皇子、皇女,便眼睁睁看着受金人之辱不成?”
士吾叹道:“人到矮檐下,怎能不低头?或好或歹,总有一条命在,若是一气之下撞头而亡,倒是落得个干净,可这条命也就完了。又无处掩埋,好的便找条席子卷了,更多的随便抛到沟里。
想宗室中的,哪个不是金枝玉叶,哪个不曾是锦衣玉食的,到头来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
许多人不是怕死,怕得是死无葬身之地,将来便是想转世魂魄也找不到归路……”
“皇叔,别说了……”此时便是我再忍着,也是泣不成声。
士吾有些疑惑,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孟大人:“这位公子却是心诚血热的。”
孟大人看了我一眼,对士吾道:“不敢瞒皇叔,这位便是太上皇的十四公主,当今的定国长主公。”
士吾倒吸了一口冷气:“莫不是那个扮男装、闯西城、搬救兵、颁诏书的十四公主?”
孟大人道:“正是。”
士吾啧啧叹道:“公主真乃忠义之人。坊间将公主传得神乎其神,我等也只当公主是身阔脸黑壮如男子的,不想竟是一个清秀的少年。”
我脸上一红,摇手道:“皇叔见笑了,哪有那样神勇,不过是事到临头的无奈之举罢。”
士吾叹道:“若我楚人都能公主这般血热,那金人想也不能如此恣意了。”
正说着,我偷眼看了文博一眼,只见文博的脸色极其地难看。在我们三人说话之时,他是一语皆无。我自然知晓他想什么,又为何迟迟不发一问。
其实不用问,士吾说得已然很明白了,年纪小的公主都做了使女,年纪相当的便都入了金人的大帐。
那玉瑶如此美貌,在国中享有盛名,金人又怎么会放过她?若是她还活着,那定是受辱无疑。若她已亡故了,那定是不堪受辱自己了断了。
正想着,孟大人便道:“不瞒皇叔,如今我们欲往临川与皇上相汇。队中护送的是当今太后,如今既然相遇,待禀报太后再做打算。”士吾听后大喜,连连点头。
我见孟大人下了车,便对士吾道:“叔父稍后,十四陪孟大人前去。”请罢便也跳下了车。
我暗道:此时没有别人,文博是否要问士吾些什么呢?
宗室之中,子嗣众多,像士吾这般有十几二十几个子女的很是常见。到士吾这辈,早已是与皇室出了服的,若在平时根本与皇室联系不上。可如今乱世,皇室与宗室血脉相依荣辱与共,从未向现在这样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士吾拜见过母亲后,自然又是一番悲喜交加。他听从了母亲的建议,跟随大队人马一同去临川。
三四章 遭强人
更新时间2013…9…3 16:23:37 字数:2257
三四章遭强人
文博还是从前的样子,并未因得知太上皇与公主们的处境而忧心忡忡,最起码,从表面上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
我心中十分感慨,也十分的心疼,虽然知晓自己的心疼疼得毫无立场,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
尚卿大概是看出了我对文博的不同,她提醒道:“那孟大人并非一般人物,便是他得知公主的事情后也不见异样,这份城府就非常人能比。公主心思赤诚,又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不是能说到一起去的。”
我听了心中不愤:“那玉瑶倒是和他能说到一起去,只是又有什么用呢?如今他才二十几岁,难不成就一辈子不再成家吗?”
尚卿摇头道:“孟大人多思,您爽直,本是不碍的,只是您如今又封了定国长公主,名声在外的。孟大人那样的人,看着温文尔雅,心底里怕是容不得身边女子如此出众的。凡事您又有主意,又不肯轻易更改,若真和孟大人有了什么,怕是要成怨偶的。”
我笑道:“你也不用拿这话吓唬我,倒像是你亲历过似的。你既知我主意定了不会轻易更改,又怎会因着这番话便落了念头?我也不瞒你,我就是欣赏他的才华和城府。想堂堂男子,若是一眼便让人看透了,那还能做什么大事?
我呀,若是得了这个人,我事事便不操心了,更不会拿着什么主意与他顶着的。如何?你可放心?”
尚卿叹了口气:“我年纪比您长些,自然也是打十几岁时过来的,如今看来,所谓情有独钟,所谓情情爱爱,讲的是两情相许,若有一方勉强,也是难以圆满。
我追随您,便真心盼着您好,盼着您能适一个真心心疼您、爱护您的,孟大人,便是连玉瑶公主那样的人物也不见他皱一皱眉头,怕是个心硬的。您得费多少精神去感化他呀。”
“这样来之不易的才有意思,白白送上门来的又有什么趣儿?”
尚卿见我如此固执,也不再多劝,只道:“我看着那二公子对您但是十心十意的,便是那李将军也比孟大人多些真性情。您非要知难而上,也好,总该让您知道冰是凉的火是热的,如此才知晓自己到底要什么……”
一路行来,饥餐夜宿晓行渴饮其实也不算什么,主要是路上不是很太平。
如今在大楚的金人主要有两支,一支便是掳了太上皇北去的,另一支便是以泽州为点,其势力遍布西路各州县的。其实若是只有这两只金人倒还不致如此,可恼的是张士昌,当我们大军兵临城下时,他卑躬屈膝极尽谄媚之能事,可当我们离了京城,只留李谦父与他共守时,他便悄悄写信给他的两个儿子,勾了金人来赚城。
这事是在我们离开不久后发生的,待我得了这个消息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张氏早有反意,不然怎么城中并无要紧的家眷?糊涂,真是糊涂,我怎么将这么要紧的事也忽略了。
只是便是我因见了母亲,得意得忘记了这些,便是李谦父也没察觉吗?纵是李谦父察觉不得,那文博呢?凭他的谋略,这事又怎么逃过他的眼睛?还是他们虽有察觉,但为不打草惊蛇便将计就计?
后来又陆续传来了消息,张氏率其两子逃到信阳。当月金人便立张氏于信阳,是为齐帝。
李谦父所守的京城也并不安宁,可此时谁又能顾念他的安危呢,便是眼前的事就叫人手忙脚乱了。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我父皇在位时喜爱美人、书画、音乐和一切奢靡美好的东西。那些懂得他心意的弄臣自然上天入地百般搜罗,供他享受。
当然,取之有十,父皇见到了最多也就十之其一,剩下的层层盘剥层层搜刮更是不足为奇。
这样一来,其中难免有巧取豪夺的,难免有损伤人命的,又遇上灾年,又遇上打仗,征兵、征粮、征税……三五年间,天下便起了十几路强人。
每路总有几个或十几个有些名声的强人,拥护者更是以十万、数十万计。他们打出替天行道的大旗,所到之处,劫富济贫,倒颇得人心。其中最著名的一支便是驻守南阳的杜氏三兄弟,号称杜氏三虎。
这三虎原是乡间的屠户,平日里也是那说一不二不肯吃亏的角色。身逢乱世,有人揭竿而起,他们兄弟也便跟着起了事。后来因他们为人仗义又勇猛机敏,颇做了些大事,倒越来越有些威望,渐渐成了头领,使身边的人也越聚越多。不过三五年间竟对外号称大军二十万。
我们离开青州后便进入了蔡地,这蔡地离南阳是很远的。虽然不说,但我们也都心照不喧,只想太太平平到达临川,便躲着一切可能引起事端的地方走。
谁知越是怕事,越是来事。
我们所率的兵士是拥护九哥的,随着九哥东奔西杀的最是忠义。可这些忠义的兵士是要吃喝的,沿途上若有官衙,一切用度自然由地方来负责。若没有,他们的吃食用度便要从当地百姓中来取。
百姓屡遭战乱,生活本就艰难,自然是不愿的。兵士们见百姓不愿,便从中强取,一来二去的便起了冲突,还闹出了人命。
这些事,路上到也常遇着。我们也没有别的好法子,虽说知晓当爱民如子,可手中没有钱银,又要兵士们效力,对这些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的太出格便好。
谁知这一回却是捅了马蜂窝。
原来这蔡地竟是那杜大的岳家,受了欺负了百姓连夜到了南阳搬兵。等我们一行人从睡梦中醒来时,便见周遭让人围了个铁桶一般。
孟氏父子忙上前交涉。上到国仇家恨、民族大义,下到市间物价、鸡毛蒜皮,只说得孟大人是口干舌燥、焦头烂额。
带兵前来的是杜三,他到底年轻些,听孟大人说得慷慨激昂的,十分不耐烦。直道:“你家三爷不管你什么大义不大义,三爷只知道拳头硬才是道理,才有大义,你也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只说说,这事怎么办,怎么了。”
秀子遇见兵,有礼说不清,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没理?无奈,最后只能答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