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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紫阳洞的人还是一门心思往里杀,一时之间,只怕也难找到合适的人选吧?
江湖人重的是面子,爱的是名声,讲究的是光明磊落。背后做点坏事是有的,但表面上却一定要做得好看。
天风道人和无心夫妇既已是败军之将,那么下回领军的人物就不会是他们。就算他们要报复,也没这么快。失败带来的心灵上的阴影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消除的,武功越高、名气越大的人就越会是这样。
可无心夫妇联手对敌,在江湖上可说罕逢敌手。连他们都已败给高欢,紫阳洞主除了亲自出马,已别无他法。
一洞之主若要亲自出马去应付一个原先名不见经传的小叫化子,事先一定要经过慎重的考虑,仔细的权衡。如果洞主胜了,固然无话可说,可要是输了呢?
就算紫阳洞的人不讲道义、一拥而上,将高欢乱剑砍死,洞主的位子也就不大坐得稳了,紫阳洞的名声也就保不住了。
就算紫阳洞是个神秘组织,不在乎名声,这件事也传不到江湖上去,紫阳洞的人也不至于在三两天内就行动。
高欢就是这么琢磨的。
但他也已开始琢磨该搬到哪里去了。
按理说,过昌平州再往北,就已是居庸关,居庸关外边情况比较杂,什么地方的人都有,躲起来也容易些。
但如果紫阳洞的人也这么想呢?
那么,向南走?
……
贞贞娇小的身子蜷伏在他的怀里,慵懒地蠕动着,她的小手,她的柔辱,都在爱抚着他。
她在两年多的寂寞中疯长起来的情爱,是无论怎么比拟都不过分的。
现在高欢使她心中那股在黑暗中生长的热情迸裂开了,化成了满天绚丽的霞光。她眼中的天地,已经一片辉煌。
她已经不再羞怯,不再躲闪。她自由自在地在他面前展现她的胴体,她无拘无束地表达着她对他的爱情。
她甚至想化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和他合成一体,那样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把和他们分开了。
是他使她从极度的自卑和屈辱中升开到了自豪和幸福的天地。所以她宁愿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无条件地奉献给他。
她也得到了他给她的快乐。极度的快乐,无法言喻的快乐。
她惊奇于这种快乐,她惊奇于他给她带来快乐的强健的胴体,她也惊奇于她自己对他强健胴体的反应。
她要反复去探索、去寻找给他带来极度快乐的神秘的源泉,她惊奇于这种快乐,她也渴求这种快乐。
高欢抚着她柔滑的背,柔声道:“贞贞,咱们又要搬家了。”
她仰起桃花般的小脸,痴痴迷迷地望着他。
她没听清他说什么,她的心已全被对他那种新奇的快乐的渴求占满了。
高欢轻轻叹了口气,微笑道:“我没说什么!”
他不想这么快就让她面对无穷尽的苦难。就让她尽情享受她的欢乐吧!
如果连如此短暂的几天都要剥夺,对她来说岂非太残酷了?
他温柔地拥着她娇小、柔软、光滑的胴体,从内心深处感激她给他带来的欢乐。
他所有的苦修都被她带给他的欢乐冲散了。他原以为全是洪水猛兽的女人中,竟也有贞贞这样能带给他欢乐的啊!
是她医治好了他心灵上的创伤,另一个女人带给他的创伤。
他原以为自己是一堆冷冰冰的灰烬,是她告诉他,他仍然是一堆熊熊的火。
烈火。
既然是烈火,那就烧吧!
要烧就烧它个天崩地裂,要烧就烧它个痛快疯狂。
伞僧老老实实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等高欢出来。
他昨天晚上就到了。他昨天晚上就坐在这块石头上,到现在也还没挪动过。
无论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怎么骂他,他都明白自己是怎么样的人。
他是个有德之僧。
传说中的他凭借西域少林神功横行江湖,杀人无算,民愤极大。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传说中的他卖身投靠铁剑堡,做了韦家的奴才,奴颜婢膝。可实际上也并非如此。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想为自己辩解。
乌云可以遮住蓝天,可蓝天并没有消失。
蓝天还在。
就在乌云后面。
蓝天也勿须多言。
伞僧挟着伞,静静地坐在河边,望着河水。
河水不深,水流声也不响。
伞僧不去听那间破屋子里发出的声音,就算他听见,也都随河水流走了。
他是个有德之僧。有许多事情他不该去想,他就不去想;有许多东西他不该去看,他就不看;有许多声音他不该去听,他就不听;有许多事情不该去做,他就不做。
他可以等。
他的心是平静的,一颗真正平静的心所具有的忍耐力,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他并非不知道屋里人正在做什么。
涨满,然后失落,再涨满……
就像是生生不息的潮涨潮落,就像是燕巢中年年岁岁的归去来。
泅入,然后凫出,再泅入…·
一如反复厮杀的长枪大戟,一如深潭里不知疲倦的闾巷童孩。
这些对于他来说,就和那条潺潺的小河,和那些起伏的群山、和他正坐着的石块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他是在这里修行而已。
贞贞的脸儿已又变得蜡一般黄,她的眼睛也闭得紧紧的。
她的耳里就像灌满了风一样,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什么也听不见。她的一颗心好像也飞起来了,飞在空中,飘忽不定。
她觉得大地在迸裂,她正往永不可知的黑暗中陷落,落得飞快……。
她醒过来,她很惊奇,也很欣喜。
她竟还能醒转回来!
经历那种感觉之后,她还活着,这岂非妙不可言?
她的四肢虽然还是疲软得难以举起,可丹田里却有一股浑厚煦和的热火在漫延。
她猜得到他一定为她渡过气了。
她软软瘫在他宽厚的怀里,轻轻地用脸儿磨蹭着他的胡须。
她希望天天如此惊喜,永远如此妙不可言。
伞僧已经有些饿。
他没有带干粮,这地方也没处可化缘。他从昨晚到现在一滴水都没进嘴。若非是他,谁肯忍下去。
可伞僧就忍得下去。
而且他知道用不着再忍多久了。屋里那一对少年体力再好,现在肚子也一定很饿了,更何况他们做的又是世上最耗体力的事情。
他的推测没有错。
他看见高欢出来了。
高欢准备出门找吃的。他们的体力的确都消耗很大,他们的确也都饿坏了。
贞贞一定要和他一起去。
他们手牵着手,饥饿、疲惫而又快乐地走出门,就看见了远远坐着伞僧。
伞僧坐在那里,光头和河水一样在正午的太阳下泛着光。
高欢站住。
贞贞明显地感觉到他抽搐了一下。他一定感觉到那个和尚是种威胁了,贞贞这么想。
于是贞贞就尽量瞪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和尚。
高欢轻轻道:“你就站在这里莫动,等我回来。”
贞贞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可不愿再像昨天黄昏那样受制于人。她怕高欢又为了她伤害自己。
高欢也不愿意。
他牵着贞贞的手,慢慢走出门,走向伞僧。
他的目光鹰隼般锐利,一直紧紧盯着伞僧的眼睛。
伞僧挟着伞慢慢站了起来。
十丈,五丈,三丈。
高欢和贞贞停在离伞僧三丈远的地方。
伞僧忽然又慢慢地坐了下来,而高欢居然也就随伞僧坐在河滩上。如对坐谈禅的出世之人。
贞贞也只好坐下来。她明白高欢为什么坐在地上。她只有用目光对伞僧表达她的憎恶和仇恨。
天很蓝。太阳很毒。
他们静静对坐相望,不知道过了多久,伞增才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是你。”
高欢微微一笑:“一别数年,想不到大师还记得我。”
闹了半天他们居然是老相识。贞贞吃惊地看看高欢,又看着伞僧,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老相识了,见了面那么坐着干什么?
伞僧微叹道:“前日燕市之上,我已猜测是你,昨日听幕容飘一说,我倒有点糊涂了,怀凝自己猜错了。”
高欢微觉愕然:“慕容飘?慕容世家的大公子慕容飘?”
伞僧道:“不错。”
“他也在京城?”
“不错。”
“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并没有对我说什么,他是对韦沧海说的。他对韦沧海说出了你的身世。”
高欢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呢?”
伞僧道:“然后我就到了,来请你去铁剑堡作客。”
高欢冷冷道:“作客?”
伞僧道:“作客。”
高欢道:“我不想去别人家里作客。”
伞僧轻轻一叹,垂目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答应。”
高欢伸手压住想往起跳的贞贞肩头,淡淡道:“大师是什么时候来的?”
伞僧道:“昨夜戌时初就到了。”
“大师是循着无心夫妇来的?”
“是”
“大师一直就坐在这里?”
“不错。
“大师一定有充裕的时间看这里的山。”
“我一直在看。”
“大师能说自己没有动过吗?”
“不能。”
“那么大师看见山动过吗?”
“没有。”
高欢缓缓道:“大师不能不动,日夜不能不交替,山影也在不住变换,然而山却没有动过。大师就算坐到百年之后,山也不会动的。”
伞僧沉默,忽然展颜道:“山虽不曾动,人却可以动。
记得大食有位先哲说过一句话:‘山不来我面前,我就走到山面前去’。”
贞贞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她看得出,他们都不轻松。
伞僧道:“你看见这河水了吗?”
高欢道:“看见了。”
伞僧道:“我们都看见了。虽说河水日夜奔流不息,我们很快就看不见我刚刚才看见的河水了,但那河水还在,就算已汇进了大海,也还在。”
高欢慢慢牵着贞贞站起来。
伞僧也站起来:“三年前我们有缘相会,缘在。”
高欢悠然一笑:“缘的确还在。”
伞僧脸上终于现出了欣慰之色:“阿弥陀佛!你总算答应了。”
高欢摇头:“缘虽还在,缘已非前缘。正如这河水,前天一场暴雨,它曾浑浊不堪,可在那之前,它曾是清纯的。大师能说浊水与清水非一条河里的水吗?”
伞僧脸上的笑意僵住。
高欢松开贞贞的手,沉声道:“三年前一战,胜负未分,大师今日必可一了心愿。”
伞僧慢慢抽出了挟在腋下的那把伞。
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油纸伞,平民百姓用的蓝色的油纸伞。
高欢却深知这把伞的厉害。三年前的一个秋夜,他曾和伞僧交过手。
那是一次很奇怪的遭遇战。在获鹿镇外露宿的高欢,和星夜赶路的伞僧碰上了。那段时间,真定府一带有名采花贼闹得很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