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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皱着眉头,踱过来踱过去,就是拿不定主意。
贞贞也已感觉到了他的烦燥不安,抱着小白乖乖地坐在床上,焦虑地注视着他。
凭直觉,她猜测刚才四姐儿一定偷偷跟他说了些什么很重要的话,否则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愁眉苦脸的。
四姐儿会对他说些什么呢?
高欢终于停止了踱步,将她扯到桌边,提笔写道:
“四姐儿临出门时,悄声告诉我一句话——一李殿军是在暗害我们。”
贞贞愕然摇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但高欢看得出,她很震惊——
她半晌才写道:“她那种人的话怎可相信?”
高欢叹了口气,又写道:“我也不想相信,可有两件事我想不通。李殿军怎么知道我们躲在这里?四姐儿怎么会认识李殿军?”
贞贞“写”不出话来了。
高欢勉强笑道:“这件事你根本不必担心,我本不想告诉你的,怕你心烦,伤了身子。我也希望四姐儿是胡说八道,这件事就由我来办好了。你就别担心了。”
贞贞写道:“我还没那么娇贵。”
高欢将写了“话”的纸烧了,将她从桌边抱起来,柔声道:
“你怎么不娇贵,现在你是最娇贵的了。”
他抱着她轻轻躺上床,用欢快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悄笑道:“我要你把所有的烦心事都忘掉,足吃足喝,养得白白胖胖的,好生小贞贞。”
她知道他是在逗她开心,她知道他的心情一定很坏。
老天,为什么他们不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呢?为什么总有灾难降临到他们头上呢?
慕容飘想找水儿,可找不着。
他回客栈问伙计,伙计说没有见她四来,他只好满大街转悠,挨个儿饭馆酒楼找过去,找得一头大汗。
这姑奶奶也不知是躲到哪里去了。
找到起更的时候,慕客飘实在找不动了,他觉得身心皆疲,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于是他就真躺下了,就躺在一堵断墙下面,不想动了。
他忽然间觉得很有点伤感。
这里很僻静,断垣残壁,杂草丛生,连白天都少有人来,到晚上就更幽静了。
这里的萤火虫真多,成群结队的,装扮着无月的黑夜。
这里的草虫叫得真响亮真欢实。在慕容飘的记忆中,除在很小的时候听过虫鸣外,长大后就好像没听到过了。
几只小蜘蛛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的,他没有理它们,两条小蛇从他脚上慢慢滑过去,他也没惊动它们。
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平静地呼吸着,默默看着天上的繁星和地上的萤火,听着草间的虫鸣和极远处隐约可闻的人声。
他什么也不想。他不愿去想,他懒得去想。
可他毕竟还是觉得伤感。
而且他只能躲在这里一个人偷偷伤感。在别人面前,他惟有讥诮,惟有满不在乎。
因为他是浪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都快睡着的时候,一阵锐急的衣袂破空声忽然响起。
慕容飘睁开眼睛,看见两条黑影流星般从远处飞了过来,在他前面的一堵断垣上戛然停住。
就连慕容飘这样以轻功名世的高手,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的轻功确实不错。
能将轻功练到这种境界的人,当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慕容飘着不清这两个人的相貌,他只看见淡淡的两道青光闪过,两柄剑已出现在他们手中。
左边那高个子低喝道:“你看这里如何?”
右边那位矮个子冷冷道:“这里不错,是杀人的好地方。”
高个子道:“我们就在这里一决高下,胜者拥有姓高的,败者立即退出争夺。”
“姓高的?”慕容飘心中一懔,“难道他们是在争高欢?”
他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这二位自说自话的功夫,实在比轻功更出色。
天下有多少高手想抢高欢,哪里轮得着他们?
高个子矮个子已经开始比剑了。
慕容飘只看了几招,就已看出这两个并不是在比生死,而是比剑术、拼内力。
他们的招式都光明正大,他们的姿势都非常漂亮大方。他们好像不是在斗剑,而是在跳舞。
只有出身武林世家或七大门派的名人,才能练成这样的剑术,这样的身法步法。
并不是说他们的剑术只是花架子,他们只不过很巧妙地将非常实用的真功夫化进他们美妙的招式中去了。
慕容飘已经认出他们是谁了。
高个子是华山剑派的掌门人灵岫道人,矮个子是峨嵋剑派的掌门人苦铁和尚。
他们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会在这里出现?
难道他们耍一回“回马枪”?
看他们兢兢业业的样子,这场比剑没半个时辰分不出高下来,慕容飘可没心情躺在这里观剑半个时辰。
慕容飘轻轻一咳。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懒洋洋地笑道:“二位慢慢比剑,在下要先走一步。失陪。”
高欢还是没拿定主意。
贞贞轻轻叹了口气,打着手势问他是不是四姐儿要他晚上去一趟。
高欢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贞贞微笑。
高欢眨了半天眼睛,才苦笑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贞贞示意他去看看。
高欢道:“你放心让我和她单独呆在一起?”
贞贞又微笑。
她相信他。
慕容飘又回到了客栈。
客栈离高欢的小茶馆不远。他定的房间恰巧可以从窗户里监视小茶馆四周以及赵家酒店周围的动静。
他推开门,就看见了水儿。
水儿乖乖地坐在床上,模样很柔顺。
慕容飘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但面上仍旧淡淡如水:
“吃过了?”
“嗯”
慕容飘不再理她,径自拖条凳子坐到窗前朝外面看。
水儿坐在那里一直没动,也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良久,慕容飘回头,淡淡道:“你还在?”
水儿还是“嗯”了一声。
慕容飘已有点沉不住气了:“一下午你到哪儿去了?”
水儿幽幽一叹,轻轻道:“我还能到哪里去?”
慕容飘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水儿浅浅道,“只不过又做了回本行生意。”
“本行生意?”
“嗯”
慕容飘忍不住追问:“什么生意?”
水儿叹道:“像我这种女人,除了卖卖自己外,还能有什么生意可做?”
慕容飘一怔,热血涌上了脸,拳头也一下捏紧了。
许久,他才松开拳头,他的脸也异常苍白。
他不再朝她看,就好像这屋里根本没她这个人。
他看的仍然是窗外。
三更刚过,高欢走出了小茶馆。
五月初的夜,温凉如水。高欢走在温凉如水的夜色中,隐隐感觉到了从四面的黑暗中逼过来的危险的杀机。
杀气。杀机。
天晓得黑暗中有多少杀人的好手潜伏着,等着他走出来,等着他走进布置好的陷阱,等着要他的命。
高欢有些迟疑。他不知道是该退回去,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更觉得震惊和恐惧。
为什么在他家四周忽然间就布满了杀手?他们是些什么人?他们怎么会全都知道他躲在这里?这和李殿军今天突然来访会不会有关?
他们想做什么?
高欢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还是咬咬牙,毅然走向赵家酒店的后门。
他必须弄清真相。
慕容飘清清楚楚地看见高欢走进了那条小巷,他也清清楚楚看见了有几个夜行人正向高欢靠近。
他还看见了三条黑影鬼鬼祟祟模向小茶馆。
慕容飘为这些人愚蠢暗暗叹息。
这时候一声叹息在他耳边响起:“你不想跟我讲话?”
慕容飘不理她。
“你也不想问问我下午把自己的身子卖给谁了?”
慕容飘还是不理她。
水儿不作声了,慕容飘正待收敛心神观察窗外情况的发展,水儿已从后面抱住了他。她的身子紧紧贴着他。
慕容飘还是坚决不理她。
高欢还没走到赵家后门,就已觉察到了四周有人向他逼近。
高欢站住。
他的手心已沁出了冷汗。他不知道向他逼近的是些什么人,但他已听出来者一共有十一个。
前面四个,后面三个,左右墙上各有两个。
在墙上潜行的人显然运用了极高明的蛇行术一类的功夫,前堵后追的七个人有三个轻功似乎相当不错,另外四个练的是下盘功夫,步履沉重有力。
他该怎么办?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应付这十一个人。这十一个人中,已有四个开始发动了。
雷霆一击,迅若闪电。
高欢在刹那间已准备出手。
但他没有动,一动都没有动。
最先发动的四个,是蛇行在墙头的那四个。
剑气嘶鸣。
慕容飘猛地一颤,但马上就放松了。
水儿亲着他的后颈,呜咽道:“我哪里也没去,我一下午都跟在你后面,我··…”
慕容飘还是没说话,但已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嘶鸣的剑气在他头顶上空爆响,划破了寂静的夜。
高欢没有动,是因为他忽然间发现,墙上那四个并非是对他出手。
左边墙头的两个人闪电般冲向他前面走过来的四个人,右边墙头上的两个人应付的是走在他身后的那三个。
这么说,他不过是误打误撞闯进了人家厮杀的中心?
或者说,头顶上的那四个人是在暗中保护他?
厮杀乍起即停。
几声凄厉低沉的惨叫过后,就是一阵沉重的重物倒地声和凄清苍凉的兵器落地声,然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奔来,又飞快离去。
然后是死寂。
若非小巷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息,高欢几乎都要以为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高欢怔了半晌,抬手拭去额上的冷汗,慢慢走到赵家后门,举手轻轻敲了几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
四姐儿探出头,左右望了望,悄声道:“进来吧!”
屋里灯已熄灭。
慕容飘和水儿仍然站在窗前观察着大相国寺附近的动静,不同的是她已站在他身前,懒洋洋地仰靠在他怀里。
她真的整整一个下午都在他身后,她就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尽心尽力找她,看看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现在她已心满意足。
她要好好补偿他,她要让他深信她值得他苦苦寻觅。
慕容飘忽然轻轻道:“他进去了。”
水儿其实一直闭着眼睛,却“嗯”了一声,涩声道:
“我看见了。”
慕容飘道:“不知道阮硕会对他讲什么。真想过去听听。”
水儿又“嗯”了一声。
慕容飘道:“偷袭小茶馆的三个好像也吃了不小的亏。
刚才掩过去的几个人,悄无声息地将其打倒背走了。”
水儿仰起脸儿,掀起唇去亲他下额。
慕容孰轻轻抚着她:“看起来有人在保护他们。你认为谁在保护他们?”
水儿才不管呢!她的心被那种慢慢滋长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