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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灵
楔子
这是新房。
大红喜字光鲜簇新,和合二仙笑歪了嘴,芙蓉帐内是一团火似的新娘,新郎持著红秤杆立于喜床前。
这是新房。
龙凤花烛喜气洋洋,房内气氛却跟灵堂没两样,凝重又沉肃,新郎修长伟岸的身躯比铁板更僵硬,表情更是犹豫不决,额头上还不断冒出一颗颗的冷汗,简直就像是死刑犯临上刑场的前一刻。
这是新房。
主角都到齐了,虽然没有半个配角,也没有跑龙套的,但新房里本来就只容纳得下男女各一人,不需要第三者来闹场,但双方“对峙”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动静,新娘是不能动,新郎是不敢动,连新房外都没有半点热闹喧哗的欢欣气氛。
现在到底是在娶新娘,还是祭奠死人?
大半天过去后,新郎好不容易终于下定了决心,牙根一咬,秤杆轻挑掀起新娘的盖头巾,旋即后退一步,两脚一前一后,随时准备拉腿跑人,两眼则小心谨慎的注视著新娘缓缓抬起明丽的俏脸儿,迟疑的眸子踌躇片刻后才举起来对上他忐忑的眼,瞬间,眸子错愕的怔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的瞪圆了。
“你?!”她狂怒的大吼,两粒瞳孔两朵熊熊怒火。“竟然是你!”
“紫姑娘,请听我解释……”先落跑再大叫。
“狗屁,没什么好解释的!”新娘飞快地左右张望一下,旋即飘身而起,一手粗鲁的推掉凤冠,一手掠向挂在墙上的宝剑,唰一声抽出亮晃晃的剑,毫不犹豫地横剑劈向新郎。“纳命来吧!”
才两句话,新房就变成了战场,看来,他们还是不要动比较好。
“紫姑娘,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吧!”新郎一面绕著桌子左闪右避,一面低声下气的请求。
但新娘什么也不想听,眼下她只对要人命有兴趣──特别是她新任夫婿的老命,兀自埋头又砍又劈,右手剑有招有式,左手掌乱七八糟,根本是杀昏了头,一个不留神还会先杀到自己。
而新郎不但不敢还手,连回挡也不敢,只敢像被猫追的耗子一样在新房里到处乱窜,于是,八仙桌被砍成了半仙桌,高脚柜被劈成矮脚架,和合二仙分了家,窗纸也被捅穿了,凉风呼呼地吹……
果然是祭奠死人,虽然还没有死人,但就快有了。
令人纳闷的是,新房里打得惊天动地、昏天黑地,几几乎就要把整栋房子给拆了,却没有半个人过来探问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大家都变成了聋子,不然就是全死光了。
“紫姑娘,请听我解释……”
“先把命交出来,我再听你解释!”
“紫姑娘……”
“把命交出来,否则我什么也不听!”
新郎无奈轻叹,而叹息声才刚传入新娘耳际,一只掌刃已如九天飞来的魅影般无声无息来至她身前,下一刻,她就像地桩一样定住了,全身上下除了一双愤怒的眸子之外,连根寒毛也动不了了。
迟疑一下,新郎才小心翼翼的拿走新娘手上的剑,再将她抱到床上坐好,自己则端了张凳子坐在床前,又犹豫片刻后,方始开口。
“紫姑娘,我知道,你已订亲,却被对方退婚,名节被毁,又被迫嫁给不想嫁的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我,虽然你我素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亦无仇,但我却破坏了你一生的幸福,光是解释是不够的,不过你有权利知道为何会遭遇这种事,所以我想……”
新郎勇敢地面对新娘那双愤怒又鄙夷的目光。
“先向你解释清楚……”
别浪费口水了!
如果新娘能动的话,肯定会张嘴咬死他,示范一下嘴巴除了解释之外还有什么更适切的功用,可惜她仅有眼珠子能团团转,只能轻蔑地把眼睛白色的地方翻给他看,聊胜于无。
新郎不禁苦笑著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听我解释,也是,再是冠冕堂皇的理由,错的终究是错的,对你而言,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解释再多,事实也不会改变……”
知道就好!
新娘的眼神这么说。
“但我还是必须向你解释……”
免了吧!
新娘又翻白眼。
“事情,得从我妹妹开始说起,四个月前,就在她成亲前十天,她突然哭哭啼啼的跑来告诉我……”
卑鄙,竟想把责任推到他妹妹身上去!
新娘紧紧闭上眼,下定决心一个字也不给他听进去,岂料新郎下一句话就掳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怀孕了……”
怀孕?
新娘一怔,猛然睁眼。婚前苟合?这不太好吧?
“但孩子不是她的未婚夫的……”
不是?
新娘眼珠子惊讶地瞠大了。背夫偷情?这更不妥吧?
“而是她被贼人强行奸污所怀下的孽种……”
请……请等一下,被……被强奸?
新娘更为震惊,不由自主地,她开始仔细聆听新郎的解释,因为好奇。
“你可以想见得出我有多么愤怒,虽然任性刁蛮又讨人厌,但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
第一章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自古以来,男女的婚事都是由媒人往来传言,再由父母决定,当事人根本没有选择的自由。
不过,在某些特殊状况下,未婚男女也是有机会自己决定对象的。
比方说,豪富之家里备受宠爱的子女,长辈舍不得让她或他受到丁点委屈,也不必要什么手段,只要使出一点撒赖的真功夫,长辈就投降了。
又或者父母太忙碌,工作最重要,没多少精神去操心子女的婚事,一旦有人来提亲,全依子女自个儿的意思,父母很干脆的回绝或答应,不用伤脑筋,更不必浪费时间,瞧,多省事。
总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是传统,但还是有例外,譬如就在此时此刻里,北方与南方恰恰好各有一位大姑娘同样闹著不肯嫁人,要换了别人家,哪有闺女说话的份,再不满意、再不甘心,也只有自个儿拧手绢儿掉眼泪。
但她们两位可凶悍了,不嫁就是不嫁,因为……
北方——
“我不嫁!”
“你都二十岁了,为何还不嫁?”
“人家不喜欢温孝骏了嘛!”
“你……”
斜挑入鬓的剑眉揪成一团死结,唇办因怒意而抿成一条直线,厉千魂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秦娟娟却好像没瞧见似的自顾自吃她的零嘴。
“大哥不希望我嫁过去后过得不快乐吧?”
厉千魂闭闭眼,压下怒气,“娟娟,别忘了,打从你及笄开始,五次订亲,包括温少堡主在内,全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每一回外婆催你成亲,你又说不喜欢对方了,坚持非解除婚约不可,好,我都依你了,毕竟那有关你一辈子的幸福,我也不能不依你,可是……”
他咬著牙根,努力不拉高嗓门。“上回我已警告过你是最后一回,你也承诺绝不会再改变主意,现在却又来跟我说你不要温少堡主了,这是什么道理?”
“没什么道理,就是不喜欢他了嘛,还要什么道理,我可不想嫁过去之后懊悔!再说……”秦娟娟挥挥手上的枣子。“我想嫁到南方去,要嫁给温孝骏的话,反而更往北方,都跑到关外了,我才不要!”
厉千魂深深吸一口气,而后决然道:“不许,我不许你再改变主意了,这回你非嫁不可!”
秦娟娟满不在乎的哼了哼。“到时候我不拜堂,你又能拿我如何?”
厉千魂眯了眯眼。“那么我就把你关起来,关到你愿意拜堂为止!”
一听,秦娟娟不在乎的表情终于消失了。“你敢!”
厉千魂垂下半眸,表情竞很奇异的平静下来。“尽管看我敢不敢!”
他当然敢!
当他是这种表情时,不敢也敢!
“你……你姓厉,我姓秦,你凭什么关我?”
“既是如此,你就自己去退婚,何必找我来?”
秦娟娟顿时哑口,再也辩不出半个字来,不过这也只是一时而已,才转个眼,她已想到最佳应付策略。
只见她身子溜溜一转,呜呜咽咽地扑向秦老夫人怀里。
“奶奶,你看哥哥欺负人家啦!”
“这……这……”秦老夫人偷瞥一眼厉千魂那张直冒青烟的阎王脸,心知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恐怕不好讲话,就算硬用辈分压他,搞不好还会反弹回来弹得她灰头上脸。
因为,秦娟娟根本就是被她给宠坏的。
但这怎能怪她,谁让老天只给她生下两子一女,儿子又连生七个萝卜头,就是不给她生出半个可爱的女娃儿来;只有早早便出嫁的女儿生了一个外孙女,而外孙女刚满三岁不久,女儿便过世了,于是她便借口女婿一个大男人把小女娃带在身边养不好,硬把外孙女抢来占为己有。
这也不能怪她,男孩子看太多看得都厌了、烦了,她喜欢的是丫头片子嘛!
后来,女婿病重,她索性要求女婿让外孙女过继到秦家,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孙女,理由是——
“往后千魂得一个人负责所有工作,他哪有空照顾娟娟?”
“但她是我妹妹!”厉千魂抗议。
“那又如何,你一个大男人又知道该如何教养一个姑娘家吗?”
“……”该死的他怎会知道!
在以往,厉千魂相信他爹应该不会同意那种事,但当时,也不晓得他爹是真的认为岳母的话有道理,还是病糊涂了,竟然一口就同意让女儿过继到秦家,就这样,厉娟娟变成了秦娟娟,而厉千魂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那是他亲爹的决定,他不能,也不愿违逆。
尔后,秦老夫人更是理直气壮的宠腻孙女,把秦娟娟宠得愈加无法无天,厉千魂几次想要插手管教,秦老夫人便说娟娟是秦家的人,轮不到姓厉的来管教,然而一旦惹出麻烦来,还不是第一个就把厉千魂召来伤脑筋。
譬如秦娟娟三番两次退婚,全都是丢给厉千魂去处理的——她负责替孙女订亲,厉千魂负责替妹妹退婚。
就算已过继到秦家,娟娟还是他亲妹妹,他不能不顾。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宠孙女宠得有点过火了,但这实在不能怪她,万绿丛中就那么一朵美丽的花儿,谁不爱,谁不会去宠?
她也承认,孙女确实是自私任性了点儿,野蛮霸道了点儿,那也没办法,她就是舍不得对娟娟说半句重话嘛,明明知道娟娟需要一点教训,但她就是狠不下那个心嘛!
不过这回娟娟真的是太过分了,一次又一次订亲、一次又一次退婚,再多来两次,恐怕就再也没有人愿意上门来提亲了。
“娟娟,不是我爱说你,这回还真是你不好,想想人家闺女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和你哥哥疼你才任由你自个儿挑选,你却反反覆覆的让你哥哥为难,老实说,连我都有点不耐烦了呢!”
“既然让人家自个儿选,总得挑一个人家中意的嘛!”秦娟娟嘟著嘴反驳。
“是啊,每次订亲都是你中意的呀!”
“可是后来人家又不喜欢了嘛!”
秦老夫人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总不能没完没了吧?”
秦娟娟偷瞄一下厉千魂——还在冒青烟,“好嘛,”为免被斩立决,她只好不情不愿的退让一步。“这回是最后一次,可以了吧?”
“若是你又反悔了呢?”不待秦老夫人回应,厉千魂便沉声问。
秦娟娟没说话,眼睛却溜向秦老夫人那边,后者不禁叹了口气。
“我保证她不会再反悔了,否则就由我来逼她成亲拜堂!”
“好,外婆,我相信你,这是最后一回了!”
南方——
“我不要!”
“你都快十九了,这个不要、那个不要,你是想拖到嫁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