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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光磊因而拉回了注意力。顺着许承的目光抬眼望去,入眼的是青年挺拔的身形。虽是背对着,但仍可感觉到一种不凡的风采。那是一种无人能拘束的潇洒,却又带着一种强烈的气魄。炽烈如火,不羁如风。
那一瞬间他怔了。
他对他太过熟悉。
所以,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即使他已由少年成为青年,他,都还是能轻易的辨认出他的身形。
这时才注意到他手中能用来证明自己所猜的九离──那把由自己为之命名,而已名扬天下的刀。
「炽……」
不自禁的已是一声低唤脱口,语音之间压抑了太多的思念自责。
一旁的许承还没理解过来,前方的白炽予却已因那声唤而又是一震。
而终于是,回首,凝望。
入眼的,的确是那相隔了八年未见的身影。儒雅俊秀,一身儒衫散发出谦和的文士气息。昔日熟悉的容颜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显得更为稳重。
然而,那一如过往的一唤却未平抚思绪,反而是让心头的情感激昂澎湃了起来。
视线,相对。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样的平静温和,却又带着歉意,却又带着思念以及各式纷杂的情感。
迎着白炽予的视线,于光磊双唇微启,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入眼的俊美容颜已褪去了少时的青涩。一种成熟而潇洒的迷人风采更加清晰的展现。而他却只能这样呆然相望,难以成言──直到白炽予蓦然旋身离去。
白炽予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相望一阵后,转身离去。
此刻于光磊早已忘了身旁许承的存在,胸口当下便是一紧。那一瞬间他看到了白炽予眸中酸楚与愤怒交杂的神情,而那毫无疑问的是因为自己。
他果然还气着吗?气着自己的不告而别……
「光磊?你怎么了?莫非你识得那人吗?」
瞧他呆望出神,一旁的许承终于是察觉了不对而担忧的出声询问。
于光磊这才回过了神,唇角扬起一个澹然却又隐含着些无奈的笑。
「咱们先过去再说吧!」
见他无意多言,许承虽是担心,当下也只得不再多说,同他继续前行。
待到抵达山庄门口,白炽予的身影早不复见。现下守门的弟子是后来才换上的,并不识得于光磊。于光磊便依礼让许承投了拜帖,然后在门口候着了。
许承知道于光磊刻下不希望自己打扰,故也不好同他发表论见,只得百无聊赖的打量打量擎云山庄的门面格局。
却在此时,一道蓝影由门口闪出、停下,却是身穿湛蓝长衫,身法迅疾如风的白飒予。他虽已听京城的探子报告过于光磊接下那命案一事,却直到接了帖子,才知于光磊竟亲自下江南来查案,忙搁下公务前来相迎。他是一庄之主,是江湖上的领袖人物,见着了还有旁人,当即秉公处理,抱拳一揖:
「两位远道而来,请恕飒予未能出城相迎。如不嫌弃,便请入庄一谈吧!」
许承一听,这才知眼前相貌俊朗的青年原来便是擎云山庄大庄主白飒予,忙还礼,以着极为钦慕的语气道:「久闻庄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说着,转而望向于光磊打算示意他说些什么。却见于光磊目光对上白飒予的,唇角泛起有些怀念却又有些无奈的笑容。
「飒……好久不见了。常听许兄提及你的成就,现下一瞧果然是气度恢弘,沉稳内敛更胜以往。伯父地下有知,定然是相当欣慰了。」
「光磊忒也客套了。刻下你已是三品大官,不也比当年更成熟稳重了?那份温文儒雅也比当年风采更盛了!」
见于光磊自行道破,白飒予当下也改变了态度,同他热络了起来。两人自小便是玩伴,是以八年未见,仍是感觉分外亲切。
然而,一旁的许承却是摸不着头脑。怎么听他二人所言,却是相识已久?若是如此,为何他从未听于光磊提及?
注意到许承的模样,于光磊带着歉意的一声叹息。
「许兄莫怪。京城是流影谷的势力。我不希望自己成为山庄的弱点,才未将此事说出……其实,我早年寄住的亲戚家,便是擎云山庄。」
顿了顿,目光转向白飒予:「飒,这位便是我曾多次于信里同你提过的许兄。」
「原来是许大捕头。久仰了!」
白飒予早已大概推测出许承的身分,是以并不惊讶。「请入庄吧!查案之事,擎云山庄定会鼎力相助。请!」
「有劳了。」
瞧白飒予全无自恃,许承对他当下已是极有好感,心忖果然不虚此行。当下便同着于光磊由白飒予领着入庄了。
山庄的格局与八年前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只是有些小地方改过了而已。于光磊举目四望,诸感上浮交杂,是怀念也是一种淡淡的……哀伤。
隔了八年,他终于又来到此地了。
他所思念的此地,依旧是过去那般模样。一路行去,若欲着了昔年旧识,都少不了一阵热络的寒喧。只是,一直到行至白飒予书斋歇了,都没遇着白炽予。
他,是否真的如此不愿见到自己?
于光磊心口一阵抽痛,脸上的表情只能勉强维持着平淡。
许承一路上一直兴致勃勃的与白飒予攀谈。此时入了座,目光凝向俊秀的面容,这才注意到他的神情是澹然而隐有些郁郁的。
他的不寻常,从方才在半路遇上那人之后就没有改变。
「光磊,你究竟怎么了?为何打从见着那人之后,便一直愁眉不展?」
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声,语音溢满担忧。
于光磊却只是无奈一笑:「没什么,许兄不必担心。刻下,还是先讨论有关那案情之事吧!」
「但……」
许承本想再问,却给于光磊一个抬手示意,只得不甘愿的闭上了嘴。
这个过程白飒予却是瞧得真切。回想起先前白炽予回庄时,连话都没说便直冲回小人居的情形,这因果当下已是了然。于是微微一笑,一把搭上了于光磊的肩:「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不若便先休息个一两日,再行商议不迟。炽现在应该在房里,你还是先去和他谈谈吧……没能早点解决,你心下怕是难以安稳的。」
「但方才他见了我,掉头就走。当初确实是我不告而别,如今又有何颜面去见他、要他消气?」
虽知白飒予是出于好意,但一忆起白炽予早先的反应,于光磊心下就是难受。他自知理亏,所以根本无法责怪白炽予的反应。
白飒予这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何事,神色却由是自若。弟弟的性子他如何不清楚?只是于光磊自觉有错,才……「你若说了才走,炽也同样会赌气。你又不是不知他的性子……何况他气归气,其实却比任何人都思念你。他向来最顺着你,不可能自此与你形同陌路。」
「……好吧。查案之事等两天后再说。飒,许兄就劳你安排了!」
心知白飒予所言不差,于光磊犹豫一阵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交代了一下后便即起身离去。
瞧着于光磊快步离开的身影,许承虽有满腹疑问,却因这是他人私事而没能问出口来,只在一阵客套后给白飒予命人带到了客房歇息。
第十三章
小人居。
看着这睽违八年的三字,于光磊本欲进园的脚步因而迟疑了一下。
他还是坚持着吗?坚持着想当小人……
之前白飒予的信中便曾言到他在自己的离去后,志向更趋坚决一事。而今一瞧,更是强烈感受到了自己的离去对白炽予造成的伤害。
心下似乎越来越紧张了。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入园。
小园里的景色与八年前有了不小的差异,昔日白炽予练功的空地更搁了些似乎是他研究机关用的工具。于光磊曾听许承提及白炽予的机关之名,此刻更是证明了他对机关的热爱并未稍减。行囊中还随身带着那个锦盒,还带着白炽予的第一本机关之学。脑海中再次浮现先前那俊美面容之上的神情,心头,便又是一阵抽痛。
终于是行到了屋前。抬手,轻触门扉……「炽,是……我。」
语音带着些犹疑,而溢满了歉意。
然而,足足过了好一阵,屋中却没有半点声响传出。
他是不在,还是在避着自己?
如此疑问浮上心头,心绪已是一阵纷乱。多年来他很少如此,只有在思及白炽予的时候。
而刻下心头的纷乱更是较以往更盛。
低低一叹。他推门,入屋。
小厅里没有半分人影。屋中格局仍旧,是以他先往书房及白炽予的房中查看,却仍是见不着人。
他,当真不在?
或者……
目光凝向那最后的一个房间──昔日己身所居住的房间。
他,会在那里吗?
身子因紧张而有些微颤。提步,上前,推门。
门扉开启的同时,所寻觅着的挺拔身形映入眼帘。此刻白炽予正坐在床沿,一言不发的垂首沉思。即使于光磊已然进了房,他,都仍是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那身潇洒的气息迷人,俊美的面容之上却是眉尖紧结。他的眸中仍旧带着不可能轻易消解的愤怒。
一瞬间于光磊怯弱了。他不知该如何去消解这八年来白炽予所累积的愤怒。纵然是可以预料到的,但要承受却终究不易。他凝视着那张俊美的面容,道歉的话语却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
只能,吶吶一句开口:「你长大了……」
但白炽予仍旧没有看他。只是不理不睬,低着头,彷佛在思索着什么。
胸口,某种酸楚溢散。自己种下的因,就该自己去承受所得的果。然而他却无法……继续面对这样的白炽予。
过往的回忆一一浮现。白炽予不只一次和他赌气过,然而他却是第一次这般无助。或许八年的时间终究太长。当十三岁的少年成为了二十一岁的青年,对待的方式,再也不能如同以往那般。
八年的时间,让他无从去面对白炽予。
他凝视着那始终没有抬起头的面容,呼吸已不自觉的凝滞了。
胸口,一阵气闷……
「……我知道自己不该就那么不告而别,也知道你可能永远无法原谅我……但,不管你听不听,我都还是要告诉你……」
压抑着心头的酸楚,而终于是将那迟了八年的话语说了出来:「对不起。」
终于说出了口,却已无法继续在此待下。
白炽予仍旧没有分毫反应,而他也终于无法继续面对这样的凝结。
那张俊美的脸孔,始终没有正面迎向他……
「告辞。」
再也无法继续待着,于光磊语声初落,已然几近于仓皇的转身逃离──
然而,脚步方跨过门槛,身体却已落入温暖的胸膛之中。
「你又打算离开吗?」仍旧带着怒气的语音,低沉而悦耳……「你,何时变得如此容易妥协?」
白炽予终是有了反应,以一个拥抱留住了他。
于光磊微微一震,心下诧异,却又同时感到松了口气。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八年的时间毕竟太长,而今你又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年。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的怒气……毕竟,一切的错都在我。」
语音终于能如常的流畅脱出,心思也逐渐恢复以往的澄静,却仍是带着满满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