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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一上任就曾多次设香案祷祝请神,找我们去长谈过。”惊雷沉吟片刻。“我们有过默契,双方相安无事。他不来破坏,我们也不会去找他麻烦,但求平安过日,风调雨顺便是。”
“原来是这样!”随风恍然大悟,难怪他老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点点头,随风随即又问:“那,他们府里那个薛师爷……又是怎么回事?干嘛欺负应雨?”
惊雷浓眉大眼的脸上,凶恶的怒意一闪,并没有回答。
“师父?”随风拉拉师父的袖子。“他是坏人吧?为什么他说应雨可能是他妹妹?这,这是真的吗?”
“不可能。”惊雷的声音冷如玄冰。“绝对不可能。”
霜降之后,紧接着是立冬、小雪、大雪,然后冬至。
成天府虽然算不上北地,不会这么早就有满天鹅毛的景致可看,不过,寒意也已开始丝丝入侵。
农事早已告一段落,居民百姓开始整理一年所得、腌菜藏粮,做好过冬的准备。
凌旭也应该要忙着汇整今年成天府的状况,好好说说自己宣风化、平狱讼、均赋役、教养百姓等等事迹,以上报朝廷的。不过近日他虽案牍劳形,忙的却不是正事儿。
只见他把几大箱从京里带来的书都搬出来细细翻找。平常这种事都交给文职,像照磨、检校这些人去做的,不过这次,他居然亲力亲为。
“大人,奏章……不用准备吗?”薛承先身为知府的文胆、师爷,看主子这样放任的态度,忍不住发言询问。
虽然这段日子来主从间或有嫌隙,但薛承先还是谨守本分,出言提醒。
凌旭只是淡淡说:“不忙,还有时间。”
“近腊月了,今年封印又封得早,大人,这样真的来得及送进京里去吗?”
薛承先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堆了一屋子书、桌上也摊满簿本纸张的混乱状,困惑地问着身在其中的凌旭。
“我说来得及就来得及,你紧张什么?”凌旭一挥手,径自翻阅着手上文件,不太耐烦地说。
明知知府大人就是这样的个性、口气,薛承先听了,还是觉得心头不快。当下他只好压抑住,低头说:“知道了,学生告退。”
待薛承先在长廊尽头消失,凌旭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只是嘴角略扬,低声说:“好了,妳就进来吧。”
清风微扬,翻动了书本纸张,带来一股甜香。不过这股甜香可不是姑娘身上的,因为姑娘进门后,还皱了皱鼻子。“这什么味道?甜甜的。”
“红枣。府里大概在准备做腊八粥。”凌旭指着窗边小桌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甜汤。“今晚的点心就是红枣桂圆汤,妳喝吧。”
随风照例坐在窗棂上,小小金线绣花鞋踢啊踢的,弯身端起特地为她留、放在她常坐的位置旁的甜汤,一发现烫手,又马上放下。
凌旭手握书卷,看着她皱起眉苦着脸,猛瞪着还冒烟的热饮,好象看到什么恶鬼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扩大,慢慢蔓延到神气的丹凤眼眸。
也就是一碗热甜汤,干什么怕成这样?
“好烫啊……对了,你调查得怎么样?”随风没有注意到注视着她的温柔眼光,只是问。“师父师娘都不肯多说关于薛师爷的事儿。可是,其中一定有问题!”
“妳又这样偷偷溜下山,小心被妳师娘罚。”凌旭说:“他们不说,是不要妳多担心。妳一个小姑娘家,别管这么多闲事。”
随风被说得噘起小嘴,很不开心。“你们是约好的么?干什么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凌旭只是微笑。
“我不管!我就是觉得这薛师爷很古怪。”随风坚决地说:“你查这个人的来历到底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进展?快跟我说!”
“我说过了,妳要问我事情,总得好声好气些。”凌旭慢条斯理的坐下,翻著书,一面悠闲的说。
随风早已习惯他的调侃和取笑,扬起小脸,一本正经回答:
“凌大人,凌大知府,请问您最近可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可以与小女子我说说嘛?无任感谢,当赴汤蹈火以报……”
凌旭听了大笑起来!“这是齐时教的吧?不伦不类!”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你真难伺候!”还是被取笑的随风气鼓鼓地抱怨起来。“那你到底要人家说什么嘛!”
“我要妳说……”凌旭欲言又止,眼眸中闪烁着笑意。
被那样注视,随风只觉得脸蛋一烫,加上红枣甜汤的热气蒸腾,她白玉般的双颊霎时染上浅浅红晕。
然后,最不识相的蠢牛一只又冲了进来,打破了这一刻的暧昧。
“大人、大人!”齐时很少这样急惊风似的,他手上拿着一封书信,直冲到凌旭面前,递给他。“京里来的,刚到!”
凌旭不慌不忙地接过,低声说:“把门关上。”
随风玉手一挥,一阵清风便把书房门轻轻掩上。
“咦?”齐时诧异转头,这才发现高坐在窗棂上一手拿着小碗的随风。他很羡慕地说:“主子的点心原来是留给妳的。真好!”
“别说废话。”凌旭拆信,顺口斥了齐时一句。
待他专心看完密函,一抬头,便发现齐时已经移步到窗边跟随风讲话。
齐时很喜欢跟随风闲扯,一有机会就在她身边绕,两人也挺有话说。从抱怨凌旭到所有芝麻蒜皮小事,都能扯上大半天。
“……就是运功嘛,会先感觉到风势怎么起、从哪来,然后就想,吹过去关上门,就行啦。”随风解释着刚刚的动作。
“哗!好厉害!”齐时两眼发亮,佩服得要命。“光是想想就可以指挥风势,那还有呢?妳还会些什么?”
“我还会……”
凌旭冷着脸打断两人的相谈甚欢。“还聊?府里都没事了么?”
大人不高兴了!齐时再蠢,也能清楚感受到。
当下他抓抓头,很识相。“有、有事!那我先下去了。”
“慢着。”凌旭喊住他,俊美脸庞有着深思的表情。
房里另外两人都睁大眼等着下文。
“你要说什么呀?”随风从来不怕他,等半天等不到,忍不住就开口问。
“京里有密使来,明后天就到了。”凌旭扬了扬手上的信函。“你去找个干净的地方招待客人。别去客栈茶馆。悦来居那种人来人往的场所更是不行。”
“京里有人来,不是该住驿馆吗?”齐时不解。
凌旭缓缓摇头。“不成。得愈隐密愈好,我自己去见他就可以了。这事儿,最好就你我知道。听清楚了?”
一听见“密使”二字,随风的小脸顿时褪去血色。
虽然不知道密令的内容是什么,不过,看凌旭这个平常谈笑用兵的人,此刻竟出现难得的端肃面貌,随风猜也猜得到,一定是很严重的事、很重要的人物要来。
她想起师父说过的--历任成天府知府只要接到密令,结局都不会太好……
“不要去!”她突如其来的冲口而出,把两个大男人都吓了一跳。
慎重交代好事情,让齐时离开之后,凌旭走到窗前,凝视那张惨白的脸蛋。
从认识她以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他没见随风这么惊惶过。
“怎么回事?”他略皱着层问:“妳在嚷什么?”
“那个……密使,密令……”
随风说不上来,就是有股不对劲的感受梗在心头,令她忍不住慌乱。
她在微微发抖,震得她捧住的碗和调羹撞出叮叮轻响。凌旭接过了,搁在旁边小桌上,然后,温厚略粗的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
“别急,慢慢说。”凌旭低声哄着。
“你别去好不好?”随风仰脸,头一遭这样好声好气的求他。“我……我师父说,成天府的知府,只要接了密令,就……反正……反正这个密令……你能不能别接?”
凌旭只觉得心头一阵酥麻。
先别管她要求的是什么,光看那双水盈盈的眼眸满怀期盼的瞅着他,甜软嗓音殷殷恳求……说实话,就算是要他去天上帮她摘星,他搞不好都会去。
可惜这次他不得不硬起心肠,拒绝她的要求。
“不成,我非接不可。”他温言道:“京里来的这人相当要紧。我不是第一次见他了,他绝对不会对我不利的。”
“可是……”随风着急!“可是……”
“不会有事的。”凌旭扯起嘴角,俊美脸庞上此刻尽是笑意,他低声问:“妳很担心?妳怕我被人害死?”
随风心事被说破,羞得一张小脸都红了,嘴上却还是倔强着不服输。“谁……谁担心你!我只是……只是怕你没办法帮我查薛师爷的事!”
“这次的密令,应该就是跟薛师爷有关。”凌旭握紧了纤纤小手,脸色转为凝重。“所以,我非接不可。”
第七章
“日行百里,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你们……就带了这玩意儿来?”凌旭睁大一双狭长神气的丹凤眼,不可置信地问。
他此刻正站在一个很奇怪的房间中央。到处都是绸缎--绸被面、绸帐额、缎子椅套还缀着流苏,更别提那熏得香喷喷的枕头衣箱,和花团锦簇的装饰了。
分明……是姑娘家的闺房!
起初他死都不愿进来,得要齐时百般相劝才勉强首肯。进来之后又是一脸不悦,好象谁欠了他钱似的。一路都在骂齐时,哪里不好找,竟找来姑娘的房间。
“花魁孟之荃的房间,大人,您知道有多少人想进来吗?”齐时无限委屈的指出:“要不是小的跟孟姑娘有私交,哪能在一天之内找到这隐密又安全的地方!”
“私交?你平常还有逛窑子的习惯?”凌旭还是板着脸。
“大人!孟姑娘是小的从前……”
“闲话休提,进去就进去。你说的,没人会打扰,给我在外面守住,谁都不许放进来,听见没有?!”
虽然到处香味又令人眼花撩乱,不过幸好如齐时所说,花魁的私人住处没人知道,更没人打扰,因此凌旭强压住满心的不悦,在房中等待。
可是,当他等的人现身之后,让他原有的不悦……更火上加油。
最先进来的是一名丽人,脚步轻盈,显然有武功底子,虽然穿著男人的黄长衫外褂,披着帅气玄色大氅,却仍难掩其丽色。
丽人将怀中抱着的层层包裹物放在桌上。一拆开来,是个小瓷罐。气质清冷的丽人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凌旭。
“这是什么?”凌旭皱起了眉。
“腊八粥啊。”低沉却含笑的男性嗓音在身后响起。
“腊八……”凌旭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态度?”刚进门的男子懒洋洋的说:“这可是顺禾宫选材经月、熬煮了一天,方送进皇宫里的好东西,特别装罐封寄,千里迢迢给你送来,你居然毫不感谢?”
“没有千里,两百里而已。”旁侧的丽人提醒。
男子闻言一笑。他也披着防风大氅,用暗金线绣着灿烂的图案,质料高文件、做工细致,却看他脱下后随手丢在一旁,毫不在意。
黝黑的英俊脸庞,轮廓彷佛刀刻似的深,一双鹰目炯炯,但最特别的,却是他一身惊人的贵气,无须多言,在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
“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密令。”凌旭面对这样的贵人,却一点也不胆怯,他不耐烦地说:“如果只是这个,随便派个人送就成了,干嘛弄得神秘兮兮的!”
一身黑衣的男子大剌剌坐下,撇着嘴角,带点嘲意说:“你不先尝尝吗?这可只有皇亲国戚或封疆大臣吃得到,一路用暖裘包着,让我们凤护卫小心翼翼捧到你面前的。连我都还来不及享这口福。”
“你要吃,多的是人伺候你。”凤护卫睐他一眼。
“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