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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渡无波有个露天茶座,在以餐业饮为主打的地方,这个茶座只是一个附属品,留顾惜朝在这里的话,有些委曲了,但也只能是权宜之计。
这会还没到营业的时候,只有一个值班的服务员躲在酒库里看杂志,戚少商悄没声地进来,吓得她把手里的杂志都扔掉了。
戚少商只是笑笑,替她把杂志捡起来,递到她手里,刚刚直起腰,笑容就凝结住了。
●(7)
隔了一道玻璃门,戚少商清楚地看到从船舷那边走过来一男一女,男的,身材修长,星眉凤目,正是顾惜朝,那个女孩子长得也有分姿色,身材尤为火爆,两人都没留意到了玻璃门后面还有人,倚着栏杆站住了。
江风吹过来,那女孩子高亢略带尖锐的声音特别清晰: “原来你躲在这里来了,可叫我们好找啊,你是不是想害死我爸,我们家天天有人上门要债。”
戚少商呆住,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他欠了很多人的债吗?
“下个月我一起给。”顾惜朝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下个月?下个月顾大公子准备去哪里别谋高就啊?你当我不知道啊,你早被高鸡血开除了,没钱就别学人家泡妞,有钱人家的小姐是那么好让你泡的吗?到头来还是打不到狐狸惹一身骚。别说我不帮你,上次那个刘总可一直挂着你呢。”恨恨的猛吸一口烟,那女孩子骤然地提高了声音:“你别他妈的装清高,陪他一次就够你还债了。”
顾惜朝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看不见表情,依他的性子,愤怒是肯定的。
那女孩子不屑地道: “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没钱你充什么硬骨头,装得个凶神恶煞的你吓唬谁呢?拜托你早点把债还清了,把你外婆从我们家接走,她要再呆我们家,我爸妈非离婚不可。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们还想怎么样?!外婆是我给送了生活费的,我让外婆跟我走,你爸妈又死都不肯。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想用外婆来威胁我,怕我赖账不是吗?”
被顾惜朝说中要害,那女孩子也不恼,笑嘻嘻地道: “看你也是一脸的机灵样,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你要真的想接走奶奶,也不是不可能哦,刘总还等着我的回音呢,怎么样,考虑下?”
顾惜朝的外婆是这个女孩子的奶奶?那就是这女孩子是顾惜朝的表妹?妹妹逼着哥哥。。。。戚少商有些听不去, “霍”地一声打开门,冷着脸走了出来,冷冰的目光落在那个女孩子身上,一袭低胸黑衣裹在她呼之欲出的胸部,黑色的超短裙,黑色的长靴,头上裹着一条色彩纯正图案的丝缎头巾,轻佻的眼神到处乱飞。
野渡无波每天都有这样的女孩子上来,有的是自己上来的,也有的是客人带上来的,只要她们不太出格,一般也不会有人撵她们。
来了人,那女孩子就不再说话了,凑到顾惜朝旁边,还没说话,顾惜朝已闪到一边,寒着脸迸出一个字: “滚!”
女孩艳丽的脸上结了一层冰 ;冷冷地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威胁般的剜了顾惜朝几眼,挟着一股香风扬长而去。
顾惜朝没料到戚少商会实然出现,刚回野渡无波时的好心情已荡然无存,他强作漠然扭过头,望向远处黯淡的天空。一时之间,戚少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打破僵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呃,我来问问你游天龙的事。”傅宗书不会傻到让傅氏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跟游天龙的那些亲戚接触。录口供只是一种形势,远不如找到游天龙有效。
“他现在应该在傅氏吧。”傅氏,一提起这个名字,锥心的痛苦又无奈的迎了上来。
服务员按例给戚少商送了一瓶他常喝的红酒过来。顾惜朝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喝。 他一路行来,只见风雨,不见彩虹,生命中的许多事除了晚晴,剩下的全是沉绵晦暗,而如今连晚晴也不在了,他真的想放肆地大醉过去。
“傅氏饮食集团?”
“是的。游天龙掉下湖以后,我看见黄金麟见过他。”顾惜朝晃了晃手里的杯子, 清澈透明如琥珀色的红酒映在他半眯的眼底,浅波流动,比手里的酒还让人沉醉。
戚少商只觉得喉咙一阵发干,忙移转了目光,继续他的提问:“你怎么会认识黄金麟。”
“我女朋友不见了,我怀疑让他给藏起来,有空就去跟踪他。无意中看见的,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个人是游天龙,今天在招待所里,他那些亲戚供着他的照片,我才认出来。”
傅氏跟戚家抢生意,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些年的交锋,什么样的手段都用上来过。傅氏的卑鄙,戚少商早有耳闻。但这件事,傅氏完全可以不承认,单凭顾惜朝作人证,根本指认不了黄金麟,反而会被反咬一口,说他挟私报复。
黄金麟本身就是烹饪高手,拉游天龙过去,无法就是想野渡无波乱成一团,的确,他真的让野渡无波知了阵脚。
而这边,顾惜朝已是两颊生晕,忘了身在何地般, 干脆像吹喇叭那样,举起酒瓶放肆地喝起来。戚少商从来没见过一个调酒师喝红酒就能醉成这样的,他伸手去夺酒瓶,被顾惜朝躲开来了,斜着眼睛的说道:“你好像高鸡血哦。”
戚少商哭笑不得,猜想他是心情不好,却又无从劝起,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一瓶红酒喝了个底朝天。这人偏偏还像没尽兴似的,摇摇晃晃地走到吧台前,随手拿起一瓶酒,一瓶果汁,还没等戚少商反映过来,两瓶酒已在他温柔优美的姿势中起舞,左幻起一朵迷蒙的伞花 ,右手果汁的伞形花朵忽收,向上高抛。戚少商眼睛一花,看着他双手闪动、柔顺流畅,身形挺立如高山无法撼动,双手变化两种手法同时展现,左手伞花不停,右手高抛汁己向上飞起不断回转。左手伞花一停,右手己接着高抛果汁,手中又回旋两圈停止,左手瓶盖己旋转而起,右手只听微 “碰!”果汁瓶底敲向桌面,利用此一撞击果汁瓶盖“啵!”已被右手指顶起向上飞出,却未见果汁激射,只见瓶口雾气跳动,双手倒出酒和果汁进入调酒混合杯,眨眼间,酒和果汁,分立两旁,左手如蝴蝶飞舞加了几滴什么液体,右手一支调酒匙已开始搅动。片刻之后,停了匙,夹起一枚带梗樱桃,半片凤梨,搁到杯口。一杯色彩艳丽,香气浓郁的调和酒就放了在吧台上。
“这是晚晴最喜欢的空山夕照。”顾惜朝笑嘻嘻地端过来,递给戚少商看。
晚晴?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就是他不见了的那个女朋友吧。听着顾惜朝用这么缠绵的口吻念出这个名字,戚少商只觉得心口被人猛揍一拳。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有如此激烈反应。
甩了甩头,顾惜朝晕晕糊糊端起空山夕照一饮而尽,空山不再,夕阳如血,滴在顾惜朝的唇边,极艳,极丽。下一刻,人就靠到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吧台上。旋即整个人又被一双大手拽过去了。反正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索性抱住靠过来的那个人,心里很清楚,那不是晚晴,但是忍不住喃喃的叫着:“晚晴,晚晴。 ”
戚少商好容易才把这个像醉猫一样的人弄回到房间,放到床上去。顾惜朝很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精致的脸上笼着淡淡一层红晕,散开的领口处,浅麦色的皮肤如丝绒般细腻光滑。想起这付诱人的身躯刚才就自己的臂弯里,戚少商突然有股难以抵挡的冲动,想要探索领口以下的神秘地带。在体内翻腾的欲望波涛令他措手不及,忍不住俯下头,朝那张俏薄的唇上轻轻地印下来。
还没来得及细细地品尝他的青涩与甜美,就听见顾惜朝低哼着在念叨什么,破碎的低语,拼凑成一个名字:“晚晴。”
声音不高,却如焦雷轰顶,让戚少商番然醒悟,让他如此冲动的是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心心念念着是别的女人。怔了半刻,扔下顾惜朝,逃一般的拉开门,冲了出去。
●(8)
当顾惜朝睁开酸涩的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透过低垂的窗帘缝隙往外看,天很蓝,湖水很清,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书桌上压着一张纸条,是戚少商的字迹,我有事离开野渡无波两天。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顾惜朝摇着头苦笑。这个世人哪还有什么人,什么事会因为他的等待而有所改变。
顾惜朝做梦也没有想到,戚少商去的地方是阳城, 所以当一迭不算厚也不算薄的欠条,捆扎得整整齐齐被推到顾惜朝面前的时候,顾惜朝整个人一僵,热辣之气从心底飞快的窜起来,只烧得两颊飞红,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吼道:“你什么意思?”
戚少商平视着他的眼睛,诚心实意地说道:“我找过那个跟你讲话的那个女孩子,然后我就去了阳城,这些欠条我都帮你收回来了。你看看吧,应该没有遗漏的了。”正如他先前所料,那个女孩子是顾惜朝的表妹,她的父亲跟顾惜朝的母亲是嫡亲姐弟。
顾惜朝手一挥,那迭欠条如秋叶的落叶纷纷扬扬的落到地上,“谁让你多事的?”
“你帮过我,我帮你一次也是应该的。”戚少商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触痛顾惜朝敏感的神经。
“我帮你,是因为你在这段时间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养伤的地方。我不想欠任何人的。”
“是我的车撞伤你的。”
顾惜朝冷冷投给他一个嘲笑的眼神,他以为他是谁?这世上能伤得到自己只有一个晚晴。而不是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原先还对他有一点点好感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愤怒,他凭什么这么多事,去打听他的事,把捂在伤疤上的那层布揭开来。现在,他有一种被剥光了羞耻感,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再也不要见到这个混蛋。
然而,戚少商不会让他躲开,他又拿出一个蓝土布包着的盒子递给顾惜朝,语气带了几许沉重:“还有一件事,我想我不能瞒着你,其实你外婆——已经不在了。”
顾惜朝只觉得挨了一闷棍,眼前先是一黑,然后金星乱窜,本能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而手已经紧紧地攥住身边的门框,用来作自己的支撑,力用得太大了些,指关节都在发白。
“你舅舅跟我说,他一直瞒着你,是因为你舅妈不让说。他也觉得对不起你。这些东西他说是你外婆留给你的。叫我带来了,留在他那里,指不定哪天被人拿去换了钱。”顾惜朝外婆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自然死亡,却始终瞒着顾惜朝一个人,这其中的原因戚少商隐隐猜到了几分,猜得越多,就越替顾惜朝心疼。 他们瞒着顾惜朝,多半就是因为顾惜朝欠的钱还没有还清,哪怕是拉个死人在手里做人质,也不用担心顾惜朝会了无音信。
“不关你的事,你给我滚出去。”顾惜朝话一出口,想起来,这是野渡无波,是戚少商的地方,要滚也轮不上戚少商。他的眼圈渐渐的泛了红,清亮的泪水慢慢地蓄满眼眶,却始终不肯当着戚少商的面滴落下来。旋风般的冲进卧室。刚刚关上门,压抑着的哭声就传了出来。
隐忍的哭声,像原始森林里传来的野狼失子时的哀鸣。他可以装着坚强,但所有的事情都摆在那里,痛苦也不会因为他的坚强而减少半分。如果说晚晴是他生活的唯一的亮点,而外婆则是他苦撑着行进的后盾。而现在,在不长的时间内,他什么都没有了。
犹豫半响,戚少商最终还是收回了已经抬起来靠近门的手。
顾惜朝从房里出来的时候 ;已经是凌晨三点钟多了,戚少商也没有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