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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简单,”诺丁汉向同样不解的里奥道:“伊莱恩很清楚,她不可能同时咬住两个苹果,就好像她没法同时针对两个仇人一样。现在,有人主动递来橄榄枝,她就可以联合一个,先对付另一个,然后再掉过头来咬死曾经的同盟。”
“腓力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乌拉诺斯王后是他女儿,事成之后,国王就是他外孙,他完全可以过河拆桥,占据了乌拉诺斯就反扑奥斯布达,谁咬谁最后还不一定呢。”
“所以在对方提出联姻的时候,王太后才会干脆的应承下来。”敏锐、果断、警觉,奥斯布达母狮可不是浪得虚名。“凯瑟琳是腓力的女儿没错,但试想下将来,她为她儿子考虑的多,还是会为她父亲考虑的多?!腓力对于她只有索取,之所以把她嫁给马尔科姆,是为了利益,帮她儿子推翻父亲的政权,也是为了利益。等外孙继位女儿执政,腓力就等于把一只手伸进了乌拉诺斯的国库甚至军队里,凯瑟琳仰仗于他,除了对父亲予取予求外,毫无办法。而父亲又能给她什么?到现如今,她在斯卡提连一块土地都没有。我们则不同,也许,在有生之年,她都会盼着亚历山大早死,这样,她的儿子就等于娶了一位奥丁女王,而她的孙子将同时拥有这两个强盛的王国,继承亚美最大的一块土地。即便她的这种恶毒的愿望不能实现,我跟莉亚也不可能让女儿空着手出嫁,莱顿、诺丁、甚至奥斯布达,或许连伊莱恩也曾给她暗示,这里面至少有一块地会属于她的儿媳妇,属于她未来的孙子。这笔账,凯瑟琳能算得过来,而且等她的儿子登上王位,等一国的大权在她手中独揽,她会开始膨胀,会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会以为有足够的能力跟父亲叫板甚至抗衡了,瞧吧,她会知道站在谁的身边才是最有利的。伊莱恩不怕对方毁约,她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等腓力被女儿背叛后,在他那张苍老、灰败、毫无光泽的老脸上再狠狠地踩上一脚。这才叫报仇,痛快!”
听起来是很痛快,而且毫无破绽。“这些,您为什么不告诉夫人?”里奥有些惴惴地问。要是说明白了,当时在这间屋子里她也不会发那么大脾气了。
诺丁汉苦笑着摇头,“她根本不跟我说话。”所以,没有告诉的机会。
不止不说话,连见面都不肯。莉亚坐在卧室的床上,半倚着靠背,怀里搂着她刚满周岁的女儿。门阀被她在房间里面栓上了,伯爵夫人扬言她谁都不想见,除了负责送饭的露比,谁都休想踏入这个房间一步,也包括伯爵大人。当然,诺丁汉也不可能真的会站在门外求见就是了。
莉亚望着头顶屋面,脑子里很乱,事实上除了表示反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即便她关在房间里不出去,难道诺丁汉就不能独自答应对方的婚约请求了?难道她搂着女儿在这儿呆几天,就能保护她一辈子了?!小家伙在她怀里小心翼翼的动了动,尽管她完全不可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却用一个孩子的敏锐,感受到母亲低落的情绪,她表现的很乖巧,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的躺在莉亚怀里,偶尔翻个身,右手里始终拽着她的布娃娃。
啪得一声,有响动自窗户外传来,莉亚警觉地坐起身,啪,又是一声。
“呆在这儿别动好吗,”她嘱咐女儿,然后自床边站起身,快步走到窗户边。哗,等厚重的窗帘被拉开的之后,莉亚才发觉,这啪啪声的由来,是一颗颗小石块被丢上来击打在玻璃上。窗帘打开之后,啪啪声也就消失不再,窗外忽然明亮了起来,不少油灯放置在花园中,点亮了大片夜色。
搞什么鬼?莉亚压住心底的嘀咕,两手将窗户打开,微微探出身子朝楼下观望。
“她的秀发让太阳暗淡无光,她的眼眸是让星辰失色的绿宝石,她的肤色像牛奶一样白皙无暇、像珍珠一样光洁明亮……”吟游诗人抚着竖琴、拍打着皮鼓,坐在花园里朗声歌唱。
歌声终止后,登场的是木偶师,穿着弄臣专属的服装,双手如蝴蝶般在空中不断飞舞,操纵着在线绳另一端的木偶摆出各种拟人的搞笑动作。
紧接着便是杂耍队伍,抛球的、转圈的、踩铁环甚至吐火的,应有尽有。
往常这个时刻静悄悄的花园此刻热闹异常,更稀奇的是,这种热闹却没有引来驻足更没人探出头来观看,仿佛这场表演的观众只有一个人,诺丁汉伯爵夫人。
“出来吧,”撑了二十多分钟,莉亚实在无法继续撑下去,她生怕先前那位歌手又要登台,那些酸词儿简直把她的牙都要倒掉。毫无疑问,这场演出的导演只能是一个人。
在粗壮的树干后面,诺丁汉伯爵的身影终于现了身。
“你到底想干嘛?”伯爵夫人居高临下的问。
“谈谈,”丈夫回答。
“那这些又是什么?”她指着花园里乌泱泱的表演者。
诺丁汉嘴角抽了抽,没答话。是哪个白痴告诉他,伯爵夫人看完表演会心情愉悦来着?!
“你说,想跟我谈谈?”莉亚两手撑着窗台,探出窗外的脸庞在灯光映照下清晰可见。“行吧,但有个条件,”她拍了拍手掌下,对丈夫道:“从这儿爬上来。”
以伯爵夫人对她丈夫的了解,对方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哦不,当然不,那是谁,诺丁汉伯爵大人,让他跟发情期的毛头小伙子一般爬姑娘家的窗户,打死都没可能。
但叫莉亚瞠目结舌的是,诺丁汉愣都没愣,扭头就吩咐仆从搬来了梯子。在一步步上升的过程中,那神情严肃、气氛凝重的,简直不像是爬墙头,而是在处理一项了不起的国家大事。
伯爵夫人撇了撇嘴,“动作很专业嘛,爬过很多次?”
闻出话里的酸味儿,伯爵大人抬腿跨过窗台,坦白回答:“脑海中模拟过很多次,就在刚才。”
莉亚轻哼一声走回床边,接着就看到女儿向着她的身后伸出双臂,“爸爸!”
诺丁汉动作迅速的把窗户关好放下窗帘,然后大踏步向前抱起女儿,“宝贝儿,爸爸真想你。”他亲亲女儿的脸颊。
“想着快点儿把她当商品卖出去?”妻子在旁边语带嘲讽的接话。
诺丁汉叹了口气,“莉亚,我们谈谈。”
“在你的设想中,会把女儿嫁给什么样的人?”跟妻子一样,伯爵此刻也半倚在床头上,他们的中间隔着诺丁汉家族现如今最小的成员。他跟莉亚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也很清楚妻子真正反对的并不是联姻,而是联姻的对象是乌拉诺斯的王储。
“正直、善良、勇敢,*护家人、保护弱小,对妻子忠诚、忠贞,唔,最好长得也不丑……”事实上她想说的是,最好还很英俊潇洒。像所有母亲一样,女儿在她心目中就是天使、是公主,她值得这世上一切最美最好的。身处父系社会,女性永远是男性的附庸,莉亚对于女儿婚姻对象的选择要比对儿子谨慎苛刻的多,她几乎把所有美好品质都说了一遍,不管她未来女婿是个什么样的人,总之,都不会是乌拉诺斯王储那个样子。
“你好像忘记了一条,”诺丁汉盯着他的妻子,缓缓道:“他还必须,是个贵族。”
哦,没错。伯爵夫人咬着下唇,不得不承认她丈夫说的不错。贫富观念或许不是人类社会自建之初就有的,所谓的阶级差异也不是某些人宣扬的“人生有贵贱”,可任何一对正常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过得好,能够过得幸福。幸福是个很抽象的概念,无法言说,但贫穷与富贵却完全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她愿意给她一切,给她最好的,她如珠如宝的捧在手里、养得如花似玉般的女儿,可不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要看着她过荆钗布裙、吃糠咽菜甚至朝不保夕的生活的。想象下她如葱般的手指变得粗糙干枯,想象下她花朵般的面庞变得暗淡无光,想象下她高贵的气质从此消失在永无休止的操劳跟忙碌中,莉亚就像几乎所有得知女儿*上穷小子的富翁们一样,觉得脑子简直都要裂开了。
或许有一天,女儿会坚持自己选择,但只要莉亚还有一天能够做主,她就不可能在平民中为她的女儿挑选丈夫。是的,没错,他一定得是个贵族。
“所以,不管你怎么想,接受不接受,你终将面对的都会是两个家族间的联姻……就像我们一样。你曾经说过的,凡事皆有两面,人的品质也总是有好有坏。不管在哪个阶层,平民也好贵族也罢,一个孩子长大后是好还是坏的可能性是完全相同的,一半一半。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什么样的决定,结局都是两种可能,好坏参半。与其纠结于此,为什么不在现在已经明确的条件上进行衡量?至少,他将会是一个国王,贵族中的贵族。”
“这不一样,”莉亚甩甩脑袋,企图滤清思路,“若果有可能,我根本不想茜茜也趟进权力斗争这趟浑水,我希望她能无忧无虑的长大,像所有母亲期盼的那样。嫁给一个国王,这将给她带来多少麻烦和困扰?任何一场争夺说白了都是为了权益,而权益的巅峰就是王位。你难道希望我们所有的孩子,都处在那个跑在第一的骑手的位置?!”这位置的滋味儿可一点都不美妙,她对此深有体会。
“可是莉亚,”诺丁汉低头注视着女儿,她同样绿色的眼眸在父母脸上滴溜溜的转来转去,随后又专心专意摆弄起她的布娃娃,仿佛真的能够做到她母亲期盼的那样无忧无虑。但,“她永远都无法真正过上你希望的这种生活,因为她的出身,注定了她生下来就逃不出权利的中心,逃不出因此而生的所有明争暗斗。你难道认为不嫁给一个国王,作为另一个国王的继承人,她就能逃脱这种权利的游戏了?”
“亚力克会有孩子的!”她的儿子长大成人后结婚生子,女儿就不再是第一顺位。
“是啊,但那依旧是你的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子,都是我们的后代。这是命运,也是责任。我们的家族、我们的后代,现在并且将继续统治亚美大陆最强盛的国家,同时也肩负着最沉重的责任。但你不要单纯的把这看成是一种付出甚至失去,有时候换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获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参加这场游戏的入场券,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对这种争斗感到厌倦,有些人甚至乐在其中。纵使它让你产生过困扰产生过苦恼,也别因此而逃避好吗?我相信,我们的女儿也会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跟你一样面对它。”
莉亚咬咬下唇,“那得她自己来选择,在她有能力、有智慧、有足够的阅历之后。”亚历山大不是亚瑟、约翰甚至尤菲米亚,塞西莉亚当然也不必面对她当初的困境,她其实还是有机会做出选择的,如果有一天,她宣布放弃继承权的话。
“当然,”诺丁汉表示同意,并且抱过女儿面向妻子,“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举双手支持。
“丈夫也一样!”伯爵夫人再次补充,“这跟我们之间是完全不同的,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母亲在选择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论当时诺丁汉在外的名声如何,他都是一个价值观已经定型的成年人,菲奥娜对他满意也好还是不满意也罢,都能够通过自己的考察作出判断。“可我一点儿都没有替别人教养孩子的打算,那位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