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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苏亦之来了一句:“易安,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必须得说一句,我现在所有的财产和地位都是凭借自己的双手赚来的,并且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浪费任何一分钱。”
易安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苏亦之微笑:“不为什么,只是不喜欢被人误会。”
19
再度来到梓家,苏亦之明显感觉到待遇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自己一人坐在梓家大宅的内院正厅,但是现在身为梓家小少爷未婚夫的他,不但手里端着热腾腾的上好龙井,身边更是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随时听候差遣。
这个内院的正厅,只有梓家亲近的朋友或是亲戚才有资格进来,却布置得完全不像外界所说的那么富丽堂皇。至少,和苏家本宅那财大气粗、恨不得连茶碗都镶上几颗钻石的架势无法比较。
就像是普通传统大家庭一样,装潢十分家居和典雅。棕褐色的桌椅和仿古的小几,竹制的小摆设和墙上悬挂的字画,带着盛唐风情的羊毛地毯和葱郁的植物盆栽。除了头顶的西式吊灯以外,竟全部都是纯然的中式风格。
简洁淡雅不代表廉价低贱,至少苏亦之确定,他坐着的这张明朝木椅,现在在黑市上那是有价无市的。梓家却好大的手笔,直接拿来待客了。
不但品味一流,就连东西摆放的位置都是恰到好处的,显得地形开阔却不空旷。
这个梓家,果然是不动声色的风华自露。想起华丽却令人窒息的苏家本宅,苏亦之微微露出讽刺的笑容。
他放下茶盏,身边的小姑娘躬身再次添上。察觉到她动作轻盈不留痕迹,苏亦之沉吟了一下。
没想到就连一个侍奉茶水的丫头,也是有数的高手。
易安个性鲁莽、耐性欠奉,不知道当上这种神秘莫测家族的小少爷,对他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想到这里,他往厅门左侧望了一眼。
正厅左侧是偏院,此刻院门紧锁,易安独自一人进去了。
他那种绝对不肯忍辱吞声的个性遇上梓天强势决断的性格,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正如此思忖着,苏亦之却听见院门之后一声厉喝:“你给我站住!”
然后门户大开,却是神色愤怒夹带几分阴沉的易安出现了,沉着脸往苏亦之所在的正厅走来。
苏亦之心下一凛,站起身来。
正是梓天那消瘦挺拔的身影,随后出现在易安身后。
同行的还有一个不曾见过的中年女子,慌乱的表情,清丽的脸孔还带着几分似曾相识的味道。
倒是少见梓天如此情绪外露,不是说他的表情如何失态,但是那拧起的眉毛和明显的不快,似乎说明了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易安被他疾步赶上来,梓天一把揪住易安手臂,易安却脚步丝毫不停,这看起来一点都不亲的母子两人拉扯着进了正厅,苏亦之上前:“小安!”
易安抬起眼睛望了他一下,没有纠正他的叫法,只是再度垂下头来,斗败公鸡般的模样令苏亦之一阵诧异。
梓天命令道:“你坐下,我不想欺负怀孕的人。”
易安似乎连脚步都懒得挪,就这么呆站着。苏亦之过去一把拉住他,牵到凳子上坐下了。
梓天望着苏亦之,深沉的黑色瞳孔看不出情绪。
半晌,当气氛几乎凝滞到僵持状态的时候,梓天才慢慢道:“小苏,这件婚事是我失察,就这么算了吧,梓家会公开向苏家登报道致歉,毕竟是我们悔婚。”
这个大雷砸下来,苏亦之一时居然听不明白地反问道:“您说什么?悔婚?”
“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们家里的丑事。”梓天泰然自若地道,苏亦之明白他指的是易安未婚怀孕,“这样的小安,老实说配不上你了,小苏。你们苏家传宗接代总是必须的,你甘心娶一个怀了别人孩子的老婆吗?”
站在一边的中年女子自然便是易静莹。她听得这话,忍不住插嘴:“我家小安怎么配不上这个臭小子?”
梓天扫了她一眼,易静莹只能悻悻噤声,看来梓天多年积威很是了得,易静莹不敢挑衅。
苏亦之听得心里很不舒服,居然想也不想地开口为易安辩解道:“易安不是那种人。”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苏亦之啊苏亦之,难道你先前不是抱着先逢场作戏再悔婚的心情,准备给苏望来一次灰头土脸吗?就算不是如此,娶了易安这个和温婉贤淑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妻子,还得为别人养孩子,你是那种心甘情愿戴绿帽的男人吗?
然而内心深处,却早在看见易安那有些瑟缩的双肩,垂着头坐在凳子上的那一刻,痛得无以复加。
与苏望的恩怨,为别人的孩子当便宜老爸,似乎也不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感情,原来不但早已降临,而且已经无法阻挡。
若有所思的梓天忽地加了一句:“你放心,这件事是我们梓家的错,之前答应过苏望先生的事情,我梓天不会因为婚事不成而收回。”
看似给了下来的台阶,但是苏亦之却只是淡然一笑,走到易安身边:“没有关系,我愿意和他结婚。”
易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似乎抓紧了一下,又松开了。
梓天皱眉:“小苏,你和小安的感情这么好吗?据我所知,你们先前只是同校的关系,而且经常起些不大不小的争执吧?”
苏亦之暗道什么都瞒不过这只狐狸,遂揽住易安肩头笑道:“我欠他人情,这时候帮忙是应该的。”
易安抬头,平静地道:“不需要说谎了,苏亦之。你没必要觉得良心过不去。这场婚事,原本只是闹剧。你不是想要娶一个贤惠的爱你的妻子么?不必为了我毁了你的人生计划。”
苏亦之淡淡道:“我不是良心过不去,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易静莹静静望着他们,忽地问道:“小安,你肚子里的骨肉,到底是谁的?”
易安很是局促的样子,抿着嘴唇不愿说话。
梓天冷冷道:“你今天不说出来,就别想出大门一步。”
易安微怒,瞪起眼睛:“你凭什么管我!”
梓天道:“你今天不告诉我,我可不敢保证会有什么后果。说,那个家伙是谁?值得你这么死死护着?”
易安倔强的背影映在苏亦之的眼里,就好像是一只就认了死理的小兽,硬是站在自己认定的地方不愿挪动脚步。那紧紧抿起的嘴角,那微微苍白的脸颊,激得苏亦之一瞬间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不管是谁,在他眼前这么欺负、逼迫易安,从他们之间有了婚约的那一刻起,都不再可能了。
苏亦之大步一迈,将身形僵硬的易安半强迫姓的拥进怀里,沉声道:“这件事情怪我不好。事实上,这个孩子是我的。”
十分明显地感觉到怀里的人先是一僵,接着剧烈挣扎。
苏亦之手臂加了一些力气,终于对方不再动弹,脱力似的埋在他怀里。
看见深沉内敛的梓家家主一脸难得的错愕和易静莹苍白的脸庞,这一刻,苏亦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从来不知道,保护了一个人的感觉,会是这么美妙。
也许,他该给自己加些筹码,而不再是一味逃避感情。
20
易安这个名字,当初花了易静莹很多心血。
她当初把孩子从风云动荡的梓家带走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个孩子最好跟自己姓。给他一个虽然不富足但是足够安定的成长环境,让他以正常人类男孩子的身份享受生活,这是她最初的想法。
所以给他起名叫做“易安”,易安易安,赋予了孩子将来可以比梓家人更加容易安定、安全、安心地生活下去的祝福。
本想就这么母子二人安稳地过下去,直到易安长大了以后,就像普通人类男性一般给他娶一个妻子,就这么平淡地过完一辈子,再也别回梓家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这个原本无懈可击的计划,却毁在了易安的一次意外之中……
是的,她看得出,那绝对是一场意外。
那天她回到家里,就敏感地觉察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在本市上大学的易安,每逢周末便会回家。他嘴上说是学校的食堂太难吃,其实易静莹知道这个嘴硬心软的孩子担心她一人在家孤寂,特意回来陪伴她的。
可是今天到家已有十几分钟,依旧不见儿子出来喊饿的身影,易静莹心内跳了一下。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房内,儿子沉沉地睡着,表情很不舒服。
这间屋子是屋主当年大发善心便宜租给他们孤苦无依的母子二人,质量却不见得有多好。几十年的旧房子了,独门独户的瓦房虽然挺好,但是到了夏天就特别憋闷。不但空气不流通,时常断电的缺陷也一直存在。
她平时虽然显得很凶悍,但是一个单身女人自己在外谋求生活,可想而知若是不强硬一些的话,不但教不了儿子,而且容易被人欺负。这么多年下来,她也不再是大世家内那个无权无势但是锦衣玉食的庶出小姐,而是成为了一个为了曾经不屑一顾的十几块钱奔波来去的女人。
日子渐渐步入正轨,儿子也慢慢长大。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是看着孩子那曾经格格嬉笑的可爱脸颊一天天变成帅气的小男子汉,内心满溢的成就感和真挚的喜悦之情,谁说不是真正的母爱和亲情?
至于男孩子特有的打架和抽烟喝酒,只要不是太过分,易静莹一律放任不管。
她自有一套道德观和价值观。打架或者抽烟喝酒,不代表品行有问题。年轻男孩,还是有些血性为好。更何况在这个不怎么太平的D区,忍气吞声只能代表软弱可欺,这不是什么好事。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从小虽然脾气就不怎么好,但是从来也没有听说做过什么出格的坏事。一不偷、二不抢,更别提暗恋他的女孩子街头巷尾那么多,也没有见过哪个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
至于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不足为奇。小安从来不是用拳头欺负弱者的人,反而私底下做了很多好事。由于拳脚出色被人喊了一声“易哥”,她这个老妈也与有荣焉。既不卖粉,也不吸毒,更和抢地盘、砍人扯不上边,这也不是混黑社会,何必天天为了小打小闹来教训他呢?
被人喊哥,那是人格魅力,高兴还来不及呢。
然而现在,她那个向来飞扬跳脱、不可一世的活泼的臭小子,却像是脱水了一般煞白着脸躺在床上,差点把她吓出心脏病来。
这个孩子是出了名的能挺,6岁的时候有一次得了重感冒,她当时被上一任老板开除,正忙碌于寻找工作。若不是隔壁的阿姨好心给她打电话,她还不知道自己孩子一度发烧到了39度,而且当她急急忙忙赶回家的时候,居然自己硬是惦着小短腿倒了热水来喝,把烧给退了。
她当时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却忍不住心里的酸楚和心疼,不知怎地眼眶一热,抱着孩子稚嫩的小小身躯大哭起来。
她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是觉得后怕还是委屈,也或许是生活的艰辛压在一个属于女人的脆弱肩膀上,也或许是她终究是个普通女人。即使再怎么为了心爱的人铤而走险将孩子独自抚养长大,她终究还是一个需要有个男人来给她倚靠的女人,终究还是有着自怜的感伤。
当时孩子却像个小大人似的,拍着她的后背,奶声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