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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世又一次向他投去鄙视的目光:“你少装。这时候你也就能骗骗别人姑娘的同情心,实际上叫你再灌一斤都没问题。”
“一斤,这么厉害?Dante,你这酒量是天生的?”申雅莉惊讶地说道。因为喝多了酒,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不少。
“差不多吧。”Dante的回答却和平时一样,礼貌而疏离。
“又撒谎。”汤世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别听他的,有几个人的酒量是天生的?还不都是练出来的。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我这都是听Marco说的啊,他说Dante小时候特别乖巧,但上大学的时候就突然疯起来了,抽烟喝酒都是一年里学会的,那段时间每天到他家门口,都可以看到不同款式的高跟鞋。一个月里最多被送到警察局三次,后来直接进戒毒所……”
“戒毒所?”申雅莉往前坐了一些。
“没有,就是出去玩的时候闻了一下。”Dante半侧过头来解释,又没好气地说道,“副总,你今天就是打算拆我台是吧。”
汤世笑得略显奸诈:“谁叫你老出风头。行,我不揭你老底。”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车也停在了申雅莉住的小区里。Dante送她走到家门口,她原本想再次道谢然后转身走掉,却觉得一颗脑袋比上车时还要昏沉。在黑暗中和他的眼睛对望,也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一会儿。然后,她身体晃了晃,略带酒意地说道:“你……你今天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他微微一愣,缓慢地说:“最近开始忙起来了,下午在忙一个我负责的工程,可能接后面几个月都会一直忙。”
“哦,是这样啊。”她笨拙地点头,“可以理解。那……我先上去休息了。”
“嗯。”
她刚走了两步,就又一次转过身来,有些怨怼地看着他:“下一次就算再忙,起码也看看手机啊。我一个下午都在查手机,弄得心情特别不好。人家都说心情不好是很容易喝醉的,你看我今天这么醉,还不都是你的错!”
这一回他沉默的时间久了一点:“我知道了,抱歉。下次会回快一点。”
不管他走到哪里,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即便感到惊讶也只是淡淡的,脸上的表情也是公式化的微笑与从容不迫,就像是一道紧锁在地底的金库大门,不管里面存放着怎样的财富,都让人觉得自己完全不可能打开它,感受它。看见他充满歉意的表情,她忽然觉得特别委屈,连道别的话也没说,就直接踩着高跟鞋小跑回家里。
刚一跨进房门,她就把鞋乱踢到墙角,手袋扔到地上,飞奔到自己房里整个人没形象地扎在床上。自己到底瞎说了什么话,真的好讨厌这种感觉。外国人很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older and wiser”在自己身上完全无法验证。活也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对象还是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太讨厌这样的自己了。倒贴货真丢人,真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一边狠狠鄙视着自己,她一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被早晨灿烂的阳光唤醒,她揉了揉眼睛,看见满手脏兮兮的睫毛膏,立刻回想起前一天发生的事。虽然情绪不再像睡觉前那么激烈了,但还是很消极。她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卷发,把漂亮的铅笔裙脱下来,脸埋入双掌——做了那么丢人的事,Dante大概以后都不会再愿意见到自己了。唉。
很久很久,她才随便披着一件睡衣,一鼓作气站起来,去客厅找手机打算完成当日的行程。
从手袋里掏出手机,随便翻了一下,看见了一条未读短信,本来做好删掉有奖大礼包之类的信息,但打开却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明天晚上有空吗?我们去看电影吧。
当看见发信人名字的时候,她呆滞了很久,快速打了一行字:“你不是最近在忙工作吗?”
不到半分钟时间,Dante就回信了:“工作是工作,吃饭看电影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又呆了很久,看着镜子里因妆花变成邋遢熊猫的自己,居然也不会看不顺眼了。她激动地闭上眼睛,握紧了双拳,冲到沙发上去乱跳了一阵,直到对面住户的阳台上有人出现,并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才抱着脑袋缩回沙发上。
激动期过了一会儿,她充满干劲地冲到浴室里去。想着距离明天晚上还有三十多个小时,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工作。但正准备冲澡,又回去翻了翻那条短信的发送时间,发现是前一天晚上十二点差五分。那这个“明天”到底指的是哪一天?她发短信过去问。
Dante又是很快就回了:“那是昨天发的,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见。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今天晚上?申雅莉握紧手机,理智告诉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婉转一点,冷漠一点,告诉他今天忙,明天见,这是最基本维持女性价值的技巧。可是一想到晚上就可以和他见面,她实在不愿意再度过一个日夜。等了很久,还是回了一句:“有啊,那就晚上见吧。”
“下午你要去剧组吧,我直接到片场接你。”
其实她觉得很奇怪,前一天晚上他明明都送她到家了,为什么不当面约她出去?还是说这个问题他在底下考虑过,经过再三琢磨,才决定要约她出来?——单这个问题,她都在浴室里面想了很久。
这一天时间过得很快,同时又走得很慢。
早上的通告结束后午休时,她又收到了一条汤世的短信:“申天后,晚上忙不忙,我请你吃顿饭?”
她有些迷茫了。他和Dante是怎么回事?忽然两人在同一天约她出去。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串通好了,她只是照实说晚上有约,可能没办法。然后他们约好第二天晚上见。
白天的拍戏总算结束,她把衣服换好出去,原本以为会在片场外看见Dante的车,但他已经倚在门前朝她笑着挥了挥手。她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过去,也跟着笑了起来。她不仅心情很愉悦,那些雀跃的情绪已像是流动的源泉,几乎从心底涌出来。如此想要和这个人亲近,甚至有伸手去挽住他胳膊的冲动。也不是没想过他女朋友的事实,可是如果只是朋友的见面见面,似乎真的不用考虑那么多,这样反而破坏彼此的心情。
他们坐上他的车,很自然地交流了几句。她的问题从来没有这么多过,甚至连第一次见他开车也会傻傻地问一句“你居然会开车吗”,让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了。他有着独特的嗓音,平时说话带着冰的质感,笑起来却又像暖流将冰川融化。他把车开了出去。她看见了高高的大楼后方残留的深红夕阳,盘旋的薄雾像是凝固的水蒸汽一样挂在工地的吊车上、纵横的立交桥上。也看见交通灯和商店逃遁似的被抛在脑后。她忽然觉得,这个高楼耸立的荒漠为她张开了怀抱。
人在心情极好的时候总是会轻易放下防备,她把视线从窗外挪到他身上,歪了歪头说:“对了,你为什么昨天走了以后才发短信给我,为什么不当面问我要不要出来看电影?”
看见他稍微怔了一下,她立即后悔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可是她为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一整天了。她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
“你醉成那个样子,答应了也可能会记不住。”他的下巴朝手机的方向抬了抬,“现在有短信作证,不可以赖账了。”
“是这样啊。”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抿着一抹微笑重新靠在椅背上。
不过好运到电影院门前就遏止了。为了防止她被人发现,他特意选了一个人少的影院,也订好了3D好莱坞大片的票,但当天影院居然临时决定放映一部她主演的老电影。这样下车一定会被粉丝包围,他们迫于无奈重新开车离开,最终的选择是一个私家小影院。不过在两个小时内上映的电影,只有一部导演都没听过的外国末日灾难片,买票的也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中年夫妇。
“这部你觉得看上去如何?”Dante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那幅看上去就不怎么吸引人的电影海报。
“还不错啊。”她硬着头皮,挤出一脸笑。
“那就看这部了?”
“好呀。”
然后Dante去买了票,两人有些尴尬地悄声往地下影院走,等人都坐好了才到最后一排坐下。以她对电影的直觉判断,她只看了那张海报和电影的开头两分钟,这确定了就是一部投资超小、票房惨淡、无人问津、特效拙劣的烂片。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从电影开始后到十多分钟,一直保持着沉默。
怎么会这样呢……
两人第一次单独出来看电影,居然就选了这么无聊的片子。这了解彼此的开头真是太糟糕了。过了一会儿她朝他的方向凑近一些,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在认真看片并享受其中一样:“好像这个女主角,我在一部美剧里看到过她。”
这时荧屏上有爆炸声响起,配的还是相当不能见人的劣质特效。他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偏头朝她的位置靠了靠:“嗯?”
黑暗中他的影子并不清楚,只有在大荧屏灯光闪烁的时候,才能看见他的侧脸在短暂的银光里亮了一下。心里有一种未知的情绪涌起,像是一串跳动着的红色信号灯被点亮,一路照亮了心底最脆弱的方向。她在他耳边又一次说道:“我在一部美剧里看过这个女主角。”
“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她说出那部剧的名字,又略显拘束地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是很多年前看的了。”
“这一部电视剧我看过,你也喜欢?”
“是啊是啊。我对那个男主角印象特别深刻,他长得和米勒很像(1),不过我更喜欢米勒一点。”
“为什么?因为米勒和小浅像?”
“喂喂,米勒和小浅哪里像了,完全两个样好不好……”
“我是说,他们都喜欢和男朋友一起穿情侣装这点,很像。”
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立刻捂住嘴。所幸电影院里实在没什么人,她就是说话稍大声了,也没人会抱怨。她重新压低声音,朝他的方向挪了挪身子,以便两人更好对话:“大建筑师,你比我想的要八卦得多啊。你怎么能说小浅和柏天王穿情侣装,人家那是夫妻装。”
“也是。好像同性恋也分男女的,在他们俩之间,小浅是当女方的那个?”
“什么女方男方,你好歹在国外长大,他这叫零号,就是妻子角色。”
“原来如此……”
看他想了很久,她略带调侃意味地戳戳他的胳膊:“你在想什么,开始对同性恋感到好奇了?”
“嗯,有点。”他摸摸下巴。
“哇你不是吧,真的假的,你难道真想去试试?”
见他半天不给回答,她的惊讶程度像温度计一样一点点上升,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摇摇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好了,骗你的。看把你吓的。”
“啊?”她睁大眼。
“我以前也不是没想去试男人。不过不行,是完全不行那种。”
“你……你真试过?”
“嗯,没试过你也不知道自己性取向是怎样的,对不对?不过就像我说的,完全不行,就是稍微碰一下同性,想象一下那个场景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申雅莉已经快囧得吐血了——这男人怎么这么恐怖,有个强悍火辣的外国女友就算了,以前抽烟喝酒吸毒乱搞也算了,居然连男人都想去试,他还有什么事没做过?
“为什么啊……”她完全迷茫了。
“那时候乳臭味干,受了点小挫折就觉得天崩地裂了,天天想着做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来报复社会。”
她缓缓点头,想了一会儿小声说:“对了,看样子你肯定不是gay了。但如果有一天你喜欢的女生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