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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媞别转娇躯,含笑看着正紧张得急促喘气的刘裕,柔声道:「当竺法庆被杀的消息传至建康,我便通知大姊下手,杀那昏君于他昨晚的梦中,且没有丝毫可被人拿着把柄的痕迹。现在,司马道子方面阵脚大乱,竭力把事情掩盖着,希望尽量争取部署的时间,以应付各方的责难。所以,如我所料不差,司马道子将被逼从边荒集退兵,回防建康,大大有利你们反攻边荒集。人家又为你立下大功,你是否该献上完整的宝佩,以奖励青媞呢?」
刘裕心中乱成一片。
司马曜终于死了。南晋会出现怎么样的变化呢?他想到种种可能性。最令他担心的是王恭和殷仲堪可能会向桓玄屈服,献上王淡真,以换取桓玄对他们讨伐司马道子的支持。
任青媞娇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当司马曜的横死,纸包不着火时,晋室将出现大乱,孙恩必会乘势作乱,你要好好准备啊!」
刘裕发觉任青媞站了起来,贴在他身后抱紧他的腰,他却有麻木的感觉,整个人虚虚荡荡似的,似是无有着落。
忽感有异,一时间又不知异常处在哪里。
任青媞放开搂着他的手,走到一角的椅子坐下,沉声道:「燕飞是否在建康?」
刘裕正重组刚才令他生出警觉的情况,他乃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长于观察,更有一项一般人没有的特长,就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所以一些在观察时没有特别引起他注意力的事物,亦会一股脑儿存放在记忆内,只要事后在记忆中搜寻,便可以重塑出被忽略了的部份。否则,他也不能在众多受严格训练的北府兵斥候里脱颖而出,得谢玄另眼相看。
锋光一闪,接着是任青媞在袖内的手颤动了一下。
刘裕登时整条脊骨冷冰冰的,晓得自己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
任青媞想暗算他。
她袖内该是暗藏毒针一类的东西,本想置自己于死地,然后取回心佩。却因心佩不在自己身上,又想透过他从燕飞手上取得天地佩,所以对应否杀自己犹豫不决。
刚才自己被司马曜死亡的消息震撼得六神无主,她又杀机大起,差点下毒手,最终仍可能因玉佩未得而暂缓下手。
她现在坐得远远的,说不定是怕又忍不住要下手。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心头,旋又大惑不解,杀我刘裕对她有甚么好处?任青媞道:「你变了哑吧吗?」
刘裕暗呼侥幸,如非心佩不在身上,肯定已尸横地上。亦不由心中有气,冷笑道:「请恕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刚抵建康,便到这里来找你。你刚才说的是否属实?」
任青媞淡淡道:「若我有半句谎言,教我天诛地灭。哼!为何这么不信任人家?」
刘裕正在暗动脑筋,猜想任青媞因何要置他于死地,除非她已另有对付孙恩的办法,而他刘裕再没有可供利用的价值。不过纵是如此,她也没必要杀他刘裕。
想到这里,心中遽震,因为已大致把握到认为正确的答案。
刘裕转过身来,面向任青媞,表面却是若无其事,试探道:「现在我的心有点乱,你是旁观者清,可以告诉我一下步该怎么走吗?我该号召荒人反攻边荒集,还是回广陵去静待机会?」
任青媞明显地不把他的难题放在心上,更没有兴趣为他动脑筋,皱眉道:「不要想得那么远好吗?现在你最应该做的事,是找到燕飞,为人家把玉佩讨回来。现在司马道子绝不敢自己坐上皇座去,只会策立另一个傀儡皇帝,如此,曼妙将变得更有影响力,届时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办。」
刘裕反暗松一口气,晓得自己与这心狠手辣的妖女关系已终结,自己已回复「自由身」,再不用受她的掣肘。
甚么曼妙影响力大增,只是胡说八道以安他的心,好让他从燕飞手上取宝佩回来给她,而那时她再没有下毒手杀他的顾忌。
她对他的将来毫不关心,因为她已另有靠山,再不用倚赖他刘裕来对付孙恩。同时更代表她不看好他刘裕,断定刘裕根本没法登上北府兵大统领之位。
又或是她再不看好整个北府兵团。
因为她的新靠山是桓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忽然间,他完全掌握了任青媞心中的想法。
开始时,她确有与他连手对付孙恩的意思,直至刘裕告诉她,弥勒教的楚无暇应王国宝之邀到了建康去,令任青媞醒觉到再不能控制司马曜,而他刘裕在这样的情况下将起不了任何作用。
于是她想到桓玄。
司马曜如忽然暴毙,最大的得益者将是桓玄。
这令她和桓玄有谈判的条件,而她的美色在桓玄前也有用武之地,所以她舍刘裕而取桓玄。
亦因为她要到荆州见桓玄,所以直至昨晚曼炒才下手。
而她和桓玄的交易里,大有可能其中一个条件是杀死他刘裕,所以任青媞会对自己动杀机。
刘裕再暗叫一声「好险」,装作深信不疑的点头道:「好吧!我现在立即去找燕飞,你最好乖乖的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任青媞嗔道:「约个时间好吗?人家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在这里等你。」
刘裕心中暗骂,口上答道:「你爱去干甚么便去干甚么,我来时如不见你,会留下再回来的时间暗记。」
说毕再不愿多逗留一刻,穿窗离开。
第十章交心之言
燕飞睁开眼睛。
换上平民装束的屠奉三步入静室,哑然笑道:「你是如何办到的呢?」
燕飞心中涌起亲切的感觉,在这一刻,他是绝对地信任屠奉三。微笑道:「这是因边荒集气数未荆你有甚么好计谋呢?」
屠奉三在他对面的蒲团上盘膝坐下,双目闪闪生辉,脸上现出回忆的神情,叹道:「我从未试过对一处地方生出如此的感情,当我见到边荒集被妖人占领,大批荒人沉尸颖水,我有种刚过门的妻子被人奸杀了的愤怒感觉。我还以为自己已被毁掉,再没有路可走,或许唯一可以做的事是落草为寇,直至听到你斩杀竺法庆的一刻,忽然间一切又充满希望。」
燕飞点头道:「放心吧!今次我们事实上是赢了,慕容战、卓狂生、姬别、红子春、姚猛和贵属下阴奇,均成功逃入巫女丘原,随行者尚有三千多兄弟,正等待我们的好消息。
现在我头痛的是那些逃来建康,却被司马道子关进皇城内大牢中的兄弟姊妹,司马道子明言明午要将他们处斩,摆明是引我们去救人时一网打尽的陷阱。」
屠奉三微笑道:「本来我也烦恼得要死,不过现在见到你,烦恼尽去,还感到前途一片光明。正如你所说的,边荒集该是气数未荆」
燕飞欣然道:「原来屠兄已胸有成竹。」
屠奉三笑道:「要去劫刑场当然是绝没有可能成功,但如我们能逮到一个人,就比劫刑场更有效,且是我们力所能及的。」
燕飞动容道:「确是绝计!但司马元显不是与王国宝到边荒集去了吗?」
屠奉三道:「幸好宋叔在建康人脉极广,人人看在安公份上,多少给他一点面子,故能查到司马元显已于三天前率领水师返回建康。这小子自以为立下大功,回来后便花天酒地,每晚到秦淮河的一艘花船去,与初卖身的红妓天香鬼混。我刚才便是去实地视察下手的地点。坦白说,单凭我和宋叔,要杀人或可以勉强办到,但要活擒他却是非常困难,不过有你燕飞在,当然是另一回事。」
燕飞皱眉道:「若他今晚不去找天香,我们岂非好梦成空?」
屠奉三冷哼道:「所以宋叔仍在侦察敌情,不论司马元显躲到哪里去,包括琅琊王府在内,我们定要把他生擒活捉,掳人才可以勒索,对吗?」
燕飞道:「这种事你比我在行,我听你的指挥好哩!」
屠奉三以带点自嘲的语气道:「我确是这方面的专家。咦!宋叔回来哩!谁和他一道来呢?」
燕飞也听到两个人的足音,一震道:「是刘裕!」
宋悲风和刘裕并肩进入静室,劫后重逢,自有一番欣喜。
两人席地在左右坐好,商议大计。
到刘裕弄清楚眼前的情况,忽然向屠奉三道:「今次边荒集之变,对屠兄与桓玄的关系有没有影响?」
燕飞心中一动,晓得刘裕是想先弄清楚屠奉三的心意,方决定应否让他知道某些事。
宋悲风却晓得刘裕才智过人,问必有因,故刘裕虽岔远了,仍没有丝毫不耐烦之心。
屠奉三显然亦正思考着同一问题,闻言苦笑道:「实不相瞒,桓玄现在心中肯定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掉我屠奉三。」
答案大出三人意料之外,听得讶然相视,乏言对应。
屠奉三双目杀机大盛,沉声续道:「从桓玄舆聂天还结盟那一天起,桓玄已有除我之心,幸好当时我已到了边荒集,否则肯定性命难保。关键在我太熟悉桓玄,他亦知道终有一天,会被我看破他弒兄的罪行。江海流亦因此而被他害死,下一个将是我屠奉三,干掉我们两个,他才可以安心。」
宋悲风道:「你不是他自小相识的好朋友吗?」
屠奉三道:「我们确曾是好朋友,不过桓玄这几年变得很厉害。何况对我屠家有恩的不是桓玄而是桓冲。桓冲也是我最尊敬的人。」
燕飞道:「假设我们能收复边荒集,桓玄会怎样待你呢?」
屠奉三淡淡道:「我们再也不能回复到边荒集二度失陷前的情况,因为我没有逃回荆州去,反是溜到建康来,这之间有很大的分别,令桓玄清楚知道我看破他有杀我之心。当然,如我们重新夺回边荒集,到那时,我又有被利用的价值,他或会在表面上容忍我。」
又笑道:「告诉我,目前在南方,最聪明的是哪一个人呢?」
刘裕微笑道:「屠兄想说的是否聂天还?」
屠奉三拍腿道:「好小子!这叫英雄所见略同。既然刘兄看到此点,为何仍恋栈于北府兵的卑微职位,不随我们回边荒集霸地称王,共享过一天得一天的痛快日子?」
宋悲风胡涂起来,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说甚么?」
屠奉三道:「这要从整个时局说起,荆州一地,自三国时的孙权开始,已极受重视。所在孙权主吴之时,西土之任,无一非名臣宿将;每值荆州有事,必亲自处理,故孙吴一代,荆州形势稳固,对外能屡摧大敌,而内乱亦能迅速扳平。故有谓「三吴之命,悬于荆江」。
到晋室南渡,据旧吴之地,荆州仍是举足轻重,任荆州刺史者,等于统辖了半壁江山。可惜晋室对荆州事事猜防而不知自强,直至今天,始终无法挽回此外重之局。」
燕飞吁出一口气道:「屠兄识见高明,对荆州的分析非常透彻。」
刘裕点头道:「晋室既时刻感到荆州的威胁,所以对主荆州者,不问是非,必千方百计阻挠以败其事,所以桓温欲以荆州之资,北伐中原,结果无功而回。弄至既不能攘外,内亦不安。」
宋悲风道:「安公正是有见及此,所以建立北府兵以自强。」
屠奉三道:「问题在谢玄一去,北府兵却因内部权,争致陷于半瘫痪的状态。依目前的形势发展,最后能席卷南方者,肯定是桓玄的荆州军,所以我说聂天还聪明,因为他懂得挑选最有机会夺天下的人。桓玄放弃我而取我的死敌聂天还以代之,皆因聂天还的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