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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巨两臂向内合拢时,那白驴急鸣半声,倏他双蹄齐飞,闪电般踢向方巨庞大的身上。
须知驴马之力,全在那双后蹄之上,力道之猛,寻常的人若给踢上了,恐怕非翻跃出一丈不可。
目下这只白驴,动作既神速,而且会拿捏时候,在最有利的时机踢出。
从这种情形看来,那头白驴似乎并非凡品。
当地大响一声,那头白驴一双后蹄,同一时候踢中在方巨肚腹之上。
方巨双臂已合,一下子抱住白驴的下半身。
自驴鸣叫一声,整个吃方巨抱起来,就像平常的人,抱起一头犬儿似的。
陆丹在那边喝一声彩,飘飘凌波般走过来,冷风中雪白的罗衣飘举不止,却一点儿也没有沾上泥污。
白鸢雪儿清鸣一声,飞将过来,落在方巨肩上,用锋锐的钢啄,轻轻在他阔大多肉的面颊上,亲热地磨擦,显出十分赞许的意思。
方巨哈哈一笑,心中甚是快乐。
白驴这时的身躯,全无着力之处。
要知道这头白驴乃是灵物异种,神力天生,脚程之快,可比千里良驹。
以这种灵种神驴,那踢出的力量,休止千斤?然而无巧不巧碰上了这浑沌巨人,不但力气其大无穷,而且一身特别的横练功夫,简直世上难觅。
它身躯一悬空,便知今日碰上硬对头了,猛可悲鸣一声,回头张口便咬,赶出一口齐整的白齿。
方巨正因白鸢雪儿忽然和他亲热,心中一高兴,便毫不理会。
锵地一声,白驴正正咬在臂膀上。可是哪里咬得动。一声裂帛之声响处,袖管整幅撤裂。
方巨这一下可火了,怒气地回瞪眼睛,大叫道:“什么?你这小东西,竟把我的好衣服弄破……”
怒叫声中,将要有所动作。
陆丹倏忽间已到了他身边,轻轻伸手扳住他的臂膀,道:“巨儿别生气,衣服算得什么呢?”
银铃般的声音一钻入方巨耳中,那股怒气立刻烟消云散。
可是他仍然噘嘴,道:“你要不说,我可要把它摔死。”
那白驴急鸣一声,扭转头向另一边臂膀咬去。
方巨哼倏然曲臂一撞。
他那有如钢铁铸成的臂膀,一下子撞在鼻上。虽说因手中抱着驴身,撞出的空间不多,可是也够厉害的了。
那白驴痛得悲鸣一声,动也不敢再动。
陆丹转过去,用那雪白如玉的纤手,轻轻抬起那白驴的头。
白驴求救地低鸣一声。
陆丹柔声道:“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乖乖别动。”
她举目对方巨道:“你可别发火啊,我到屋子去问问乡人们,你耐点性子,将它看守住……”
方巨连连点头:“巨儿听明白啦,姑娘你去吧!”
陆丹向他甜甜地笑一下,方巨也报以傻气的一笑。
陆丹先将竹杖放在地上,然后飘飘若仙地向最近那一座泥砖瓦屋走去。
她刚走到门前,那扇紧闭的木门,呀地打开。
一个中年村妇站在门口,肋下还露出两个孩子头颅。
陆丹那美艳的玉面上,泛起可爱的笑容。
她道:“大嫂请了,敢问那只白驴子是怎么一回事呀?”
语声未歇,但听的门户响动之声,陆续传来。
她继续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把门户都关紧?”
那中年村妇见她衣白胜雪,人艳似仙。尤其它迎面一笑,美丽之极,容光潋艳,迫人眼目。不觉看得呆了,连话也答不上来。
可是她肋下的孩子已经抢着道:“那只白驴可凶得紧,哎,那大个儿就像楚霸王一样厉害啊!”
这孩子大概听过楚霸王神勇盖世的故事,故此立刻能用来作比喻。另一个孩子赞同地叫了一声。
那张淳朴的小脸孔上,一齐流露出肃然起敬的神色。
这刻那中年村妇也回味过来,连忙答道:“哟,姑娘你问得好。这头白驴子去年不知打哪儿跑来,我当家的把它收养了,一向十分驯良,力气又大,做起田里的事足可抵挡四五头牛。
“可是前六七天,不知怎的发起驴子脾气,躺在那坪中不肯动。拿草去喂它也不吃,到前三天忽然凶恶起来,只要哪儿弄出一点儿响声,它就冲到哪儿去,又咬又踢。把邻舍的都给弄伤了不少人。
“我当家的被这畜牲一蹄踢着,现在还躺在床上呢,姑娘你来得太好了,那畜牲委实留不得……”
陆丹立刻明白就里,轻轻唱叹一声,道:“良马劳于驵,美材朽于幽谷,宝珠触于按剑,这都是命运啊!”
那中年村妇楞一下,问道:“姑娘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现在,那白驴已经制伏住,你们用什么方法羁绊住它呢?”
那妇人茫然摇摇头,陆丹又道:“这样吧,我把它买过来好么?喏,这里是一锭赤金,大嫂你可愿意?”
她从方盒中找出一锭赤金,盒盖一打开,黄澄澄耀人眼目,那村妇不觉呆了。
两个小孩走出门外,其中一个大声道:“那驴子有病……”
那妇人立刻怒骂道:“小鬼知道什么。”又转目对陆丹道:“姑娘若果要买,就把驴子带走好了……”
口中的话未曾说完,已伸出一手接那金子。
陆丹明白这妇人乃是惟恐被孩子一说,自己便不肯买下那头白驴,不觉微微一笑。那孩子咕哝道:“怎么不是有病,六七天都不吃东西,而且见人乱咬乱踢,一定是癫狂了。”他还下了个结论。
那村妇大大骂了一声小鬼。那孩子一溜烟跑了。
转眼间十多个孩子出现泥坪上,围住方巨看热闹。
那只白驴自从陆丹走后,立刻安静下来,并且回过头来,用那长长的驴脸在方巨臂膀上厮磨。
方巨心中大为高兴,道:“对啊,早点跟我好不就完了。”
声音之宏大,宛如平地响个旱雷。
孩子们起个哄,四散退开老远,骇得每张小脸上都变了颜色。
那个早先将他比作楚霸王的小孩,失色点头道:“那是张飞啊,在坝桥大喝一声……”
但不久这些小孩们又围上去。方巨倏然将白驴放下,白驴在地上转个身,立刻把所有的孩子们吓得四散奔逃。
这边的陆丹将金锭子递过去,道:“现在,那头白驴是我的了。”
她不再等那村妇回答,飘飘走到泥坪中心。
那头白驴似乎认得她,把那长满白毛的长驴脸挨过来。
陆丹轻轻抚它一下,皱眉道:“为什么你不能吃呢?难道真个有病么?”
白驴喉间发一下声音,倏然昂首张开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白齿。
方巨会错了意,哼一声跨步过来,一掌劈下。
陆丹轻叫一声,连忙伸手相拦。
方巨一见她那只粉搓玉琢的纤手拦在自己蒲扇般大的铜掌之下,吓了一跳,嘿地吐气叫劲,硬给撤回来。
陆丹理会得他的好意,微笑道:“你何必急成这样子呢?”
眼光一闪,瞧见那头白驴依然昂首张嘴,苦心一动,凑过去向驴子嘴巴里瞧去,只见近喉舌根之上,横梗着一根绿色的什么东西。
她眼珠一转,唤道:“雪儿过来……”
雪儿立刻扑飞过来,在她前面盘飞着。
“你把它嘴巴里的东西衔出来,嗯,巨儿你按住驴儿的身躯,我扳住它的嘴巴……”
任务分配好,各就各位。陆丹伸手把白驴儿的嘴扳得更大些,白鸢雪儿停爪在她雪白的手掌背,那是扳按住驴儿下唇的手。然后徐徐伸进它嘴中。
白驴儿动弹一下,可是浑身都不能移动,喉咙中鸣叫了一声,白鸢也叫了一声,白鸢雪儿已经缩回头,钢啄上衔着一节绿色的草梗,约摸是三寸来长。就像普通人的小指那么的粗。
陆丹手掌一动,雪儿腾扑上她肩头。她放开双手,温柔地抚摸白驴一下,道:“现在你可好些?梗在喉咙里的是什么东西?”
她把雪儿口中的绿色草梗拿过来,细细瞧看。
那方巨没听到陆丹着他放手的命令,便硬是把白驴按夹住,不肯放手。
陆丹瞧了半晌,但见这根碧草梗颜色可爱,用手指捏了一下,竟然没有捏扁,坚硬之中,又有着甚强的弹性。
于是,她用两只手指,夹在齐腰处,暗中加劲。隔了一会儿,她差不多已用出九成劲力,才把那根草梗夹断。
她一抬目,只见方巨仍然按夹住白驴,便道:“巨儿放心,不必再夹住驴啦!”
方巨如命放手,跨步过来,她道:“你瞧,这草梗可够坚韧哩,白驴儿也不知在哪儿弄到的,若果采来织成整幅地护在身上,即使被人家用内家真力打上了,也不会震伤内部。”
方巨咿唔一声,没有什么兴趣。
“对了,若果编织成一个护颈的东西,给白驴套在脖子上,那么又好看,又有用处,你说好不?”
她仅仅是随口问一句而已,因为当她一说完话,已经转过面对着那头白驴,问道:“这是打哪儿来的?”一面说,一面把掌心中的两截碧绿草梗,递到白驴眼前。
白驴大头一卷,把那两截草梗卷在口中,啃嚼了好一会儿,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都吞下肚子里。
陆丹不觉讶然忖道:“这头白驴真是神异,连这比钢铁还坚硬的东西,却吞向肚子里?
而且……”
白驴低叫一声,撒蹄前走。两人身形一动,跟在驴后面,一径走出泥坪。
走到坪外路上,白驴鸣叫一声,忽然加快速度。
陆丹脚步一点,凌空而飞,飘落在驴背上,一足微提,一足站在驴背,稳如山岳。
白驴又鸣叫一声,再增加速度,快得像一道白线,晃眼跑出老远。
方巨扛着那根紫竹杖,施展开飞毛腿,紧跟着追将下去。
但那白驴走得又快又稳,看起来仍未放尽脚程,但已快得出奇。
风吹袂举,罗衣胜雪,的是一幅奇景,尤其那白鸢雪儿,忽然扑翅低低掠空而飞,紧跟在陆丹的头上。
于是鸟白,人白,牲口也白,的是好看之极。
不久工夫,已经跑出十余里地,前面一座小山,绿草葱翠,一点儿不似秋天时节的草色。
转入小山后面,山坡上更是绿草如茵,映入眼中,不但那碧绿的颜色令人心中舒服。而且还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
白驴骤然止步,势子本是奇急,但说止便止,一点儿不显得吃力。
驴背上的白衣姑娘,也是动也不动,本是向后飘拂的罗衣秀发,如今却变为向前飘掠。
她举手掠鬓,一面跨步下来,就像跨下矮石级似地下了地,姿态美妙好看之极。
白鸢雪儿却煞不住势子,掠翅盘个圈子。
但后面的方巨更加收不住脚步,直冲了十丈有余,才能够转回身躯。
他叫道:“好啊,你这小东西真坏……”一面走回来。
陆丹先抬头瞧瞧天色,阴云已散开许多,然后回顾一眼,舒服地吸一口气,轻轻道:
“这里多好啊,是么?要是在这坡上盖一座小房子,然后,静静地住在这里。”
方巨皱皱鼻子,道:“这里太静了,我住不得。”
她瞧他一眼,心中道:“那当然是和那素心的住在一块儿用,你光是穷嚷,什么气氛都给你嚷跑啦!”
芳心忽然浮起一个人的面影。这个人本来是那么亲切和熟悉,可是,现在却变得有些陌生之感。
她愀然地幽幽叹口气。
那头白驴低头大啃其革,吃得甚是快活,白鸢雪儿却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