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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亮,公社的广播大喇叭就震破耳膜子的响起来了,伴随著志愿军军歌,女播音员那特有的高吭,激情的大嗓门滔滔不绝的号召著所有犯人。一场轰轰烈烈的烧山伐木大炼钢铁运动在青崖村展开了。
早上是钱饼进来背我出去集合的,看著睡在灶头一身散发暖气的我,他眼里明显有著诧异和不甘:〃喂,跟这家人认识啊?〃他挤著小眼睛问。
〃不认的!〃我一口否认。世事无常,我可不愿给传根家招来什麽祸事!钱饼一歪嘴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国为我们这批是新到的犯人,所以几个管教专门把我们叫到前面训话。我一抬眼,发现王连长就站正中间现,我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再一次感叹这男人真的是英俊,脸上的线条完美的就如用沙纸精心打磨出来的一搬。我不敢直看,只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著他。看的出这里数他的官最大,人也最好。要是他能帮我把我爹救出来就好了。
我一门心思的胡思乱想著,也没听清管教训的什麽,反正就是让我们要真心悔过,通过劳动改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什麽的。
然後就是任命班长,训话的管教往後一退,王连长走了上前。我极力调整著呼吸,努力长长的呼著气,这麽近看到他还真让我有点吃不消呢。见他眼光慢慢的扫过站著的每一个犯人,但没看我,可能是我跪著不够高吧,他直接选择了无视。我的心在一点点的下沈,慢慢揪紧,有点疼。最後他眼神落在了那个国民党兵的脸上,指著他说就他吧!然後又选了独眼和猴瘦当班副。
〃今天烧山,本来是班长要留下来领米粮的,可你们班有个不能干活的,就让他留下领米吧,其余人上山!〃他转头看了看我,那一下我只觉一股热流冲进了眼眶,低著头使劲忍著,可睫毛还是湿了。
那时山上的树木之茂密不是现在人可能想像的,人在林子里走三步就看不见了,加上湿气极重,多数时间林子里都笼罩著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一人多高的杂草里藏著各种毒蛇和数不清的毒虫更觉阴森神秘。如果不烧开这些杂草,驱走五毒,人跟本就迈不开步子上山。
这里人世代都要供奉山神的,逢年过节村里会举行各种祭祀活动,就是平常上山行猎,伐棵粗点的木头都要给山神爷上香卜个牛角卦问一声。若卦一正一反说明山神爷同意了,村民才可能上山去取。
可是今天,全村的老小都被眼前声势浩大的场面惊呆了,这也没问过山神爷就这样干上了?看著一群管教干部手里的数十只点燃的火把,这是要烧几座山啊?政府跟山神爷对干上了!谁大?老实巴交的村民的吓的发木,反正知道他们谁都得罪不起的。只远远惊惧的默默瞅著。
冬天的山林相对干燥些,很快有座山就浓烟滚滚,火星乱迸的烧起来了。因为还要人控制著火势,不能让它混烧,只能把杂草啊,灌木丛啊什麽的烧掉,不能烧掉有用的树木,所以山下几百号犯人一字排开,每人手里拿著根大树枝跟冲锋陷阵一般跟在烟火後面扑打著控制著火势。
可是这些从没跟树林农田打过交道的文化犯人哪里会做事?开始还能拿著树枝在後头打,可随著火势增大,温度升高,被遮天闭日的浓烟呛的睁不开眼,喘不上气。弯著腰没命的大咳著,眼泪迸流。只好往山下乱窜,山下的管教干部急了,我看到那王连长掏出腰里的手枪望天上打一一枪,青著脸吼:〃给我往上冲!谁敢下来就地处决!〃
广播里女高音在叫喊著:〃党和人民在看著我们哪!大家要向党和人民展示出彻底改造,重新做人的决心!坚决完成烧山任务,为全面胜利展开大炼钢铁打好前沿第一仗!〃
无处可逃的犯人手捂著口鼻,弯著腰剧烈的咳嗽著,泪眼迷糊的往山上乱摸著上去。很快就有人被呛的晕倒在山坡上,有人看见的就被架下山,没人看见的就被活活烧死了。村民们惊恐万状的在山下看著,我吓的缩在人群後面像打摆子似的冷汗直淌。
下午米粮挑进村里时,已经有好几条烧的绻成团跟黑炭似的尸体被发现拖下山放在大路上,我已顾不的惊骇了,赶紧去领米。
木制的礼堂大厅里,分粮的管教称好一袋袋米扔在桌子上,大约有二十来个走了吧,然後叫了声〃拿吧!〃转身就走了。我刚想上前拿袋子,不知後面谁推了我一下,把我推的翻了几滚倒在一边,头碰在木柱上,撞的眼前金星乱迸,我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往前挤,可所有领米的犯人都跟疯了似的抢米袋子,我跟本就进不去,混乱中不知是谁踩了我一脚,这一脚踩的我差点没背过气去。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来,等我再次爬起来一看,桌子前人是没了,可桌上的米袋子也没了!
我的头嗡的一声斗样大起来。米呢?我们班的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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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使劲眨著眼睛瞪著整张大桌面,没有!赶紧弯腰趴下来看桌底下,也没有!桌子四周连同整个破旧的大厅都空无一物,哪还有什麽米袋的影子?
完了,这下完了!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觉太阳穴突突的跳著,全身发软。我们这批犯人从前天晚上起到现在已两天没吃饭了,再九死一生的烧山回来,这要还没吃上饭还不把我皮给扒了啊!
这怎麽得了啊!不行,我要去找分粮的陈管教去,遂顾不得身上的伤痛,翻身爬了起来疯了般爬了出去。村里的小路不是泥洼就是石子,身上尽管穿了棉衣裤,可尖锐的小石子还是扎的人生疼生疼的,我顾不了那麽多了,四肢在路面上飞快的交替移动著,很快肘膝处的棉布就磨破了,血流了出来,咬著牙好容易蹭到山脚下,正要打听陈管教在哪儿,只听到山上山下一片惊呼声,抬头一看,我的娘哟!山上的火势控制不住了,风助火焰越烧越旺,呼呼叫的往村子方向烧去。吓的发呆的村民这下跟炸了锅似的疯跑进村,拿盆,拿桶,挑水的,拿柴刀锄头辟路的乱轰轰的全跑了来救火,管教们也发现事情不妙了,赶紧带留下的犯人上去灭火。一时山上山下乱成一团。
我呆木在那正不知怎麽办,一转头发现分粮的陈管教和带著几个人从山坡下跑了下来,正往我这条小路过来。
〃陈管教!陈管教!〃我扯的嗓子没命的喊。
他看也没看我口里叫嚷著要从我面前冲过去,我急了,不顾一切扑下去死死抱住他的一条腿。
〃走开!你干什麽哪!〃他蹬了两下腿没蹬开吼了起来。
〃陈管教!我没领到米呢!可能被别人抢了走了。陈管教!我们班从前天起就没吃过东西了,没有米叫我怎麽和他们交待啊!您帮查一查好麽?让他们把米还回来好麽?〃
〃什麽?没领到米?我都称好的每个班都有的,怎麽会少了
?你看到谁多拿了吗?〃
〃没看到。〃我都要哭了。
〃你没看到叫我到哪查啊?手脚不好使眼也瞎了啊?你给我滚开,现在没空,明天再查!〃
〃啊!不行啊,陈管教,今晚我们班就没法过了,你先支点给我吧,明天查到了再让他们交上来好麽〃
〃你说的轻巧!这每天的口粮上面都有定数的,要查不到谁赔啊,拿我的口粮赔吗?〃
〃拿我的口粮赔吧!我们班有十几个人你扣我十几天口粮好了,今天的请您无论如何先支给我吧。〃
〃我呸!这是劳改队,你他娘的是犯人知道吗?规则还由你定不成?反了你了啊!滚一边去!〃他一脚踹了过来,正踢在肋下,我声都不出的翻进路边的泥田里。
仰头躺在泥水里望著灰灰的天空半天都不知身在何处?好容易在回过神来,米!完了!我的米啊!
哭著从田里爬了上来,全身都湿透了,风一吹身上似乎都快结冰了,冻的我直哆嗦。就这样再饿一晚?不行,我得去找王连长!强打精神咬紧牙关一步一蹭的往村子那边爬过去,刚刚好像看到王连长在村後的山坡上。
连滚带爬的好不容易蹭到村边,突然惊觉四周似乎静的可怕,一看发现所有人都停住了,张著嘴吧瞪著眼,桶也扔了,盆了丢了,傻愣在那。
天啊!风猛的刮的更大了!眨眼大火朝青崖村扑了过来!
不知谁狂嚎一声掉头就往村子里跑,所有村民如梦方醒哭叫著一起拥向小村。我吓的赶紧闪在一边,一个四十多岁的村民看到了我一把把我後衣领提了起来,拎著我就往村外跑。
〃大叔,我找人呢!你别拎著我啊,我要去村子里〃
〃哎呀,现在火要烧过来了,还找什麽人啊,逃命要紧!〃
〃不行的,大叔,我没领到米呢,十几口人今晚就没饭吃了啊!快放下我啦〃
〃你这小子怎麽这麽死心眼啊?命要紧还是米要紧啊?一会儿人冲下来不把你踩给死啊!我送了你出村口还要回去背我爹呢!〃他抢命一般把我带到村口扔下我就往村里跑。看著他的背影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村子里正乱的不可开交,山头突然飘来一朵黑云,眨眼就下起一场冻雨。所有人都没回过祌的功夫很快将山火扑灭了,山坡上只浮著一层灰雾飘在半空中。人们从惊异中反过神来,破涕为笑,赶紧上山查看火星,扑灭余火,再把烧半干的树枝拖下山来取暖来。
乱轰轰的折腾到傍晚才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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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淋著雨;虽然也看到雨在下著;可是那雨幕只到山下为止连村子都没打湿。看到所有人都拥到山下拖柴我扯著嗓子喊人;想让人背我过去;可叫了半天也没人听见;所有人都闹轰轰地聚在一起;看样子是在议论著刚刚那场奇怪的及时雨。
我只好自己抖著身子往村子里蹭;身子像不是我的了一般又冷又痛;麻木而僵硬。随著口里呼出的白气我感到热度在一点点从五脏六腑中慢慢消失。每一步都觉的四肢都要断了;被踢到的肋下不屈不挠的一下下钝痛著。让我只想缩起身子绻在地上睡过去算了。可心里却时不时的闪过王连长的身影;咳;咳咳。我要活著;活著就能天天看到他了不是吗?
後来我都不知怎麽爬回村子的。只记的最後看著眼前的路我都恨不能像猪一样滚著前进了。
没看到管教的影子;他们都到哪去了?村子里黑乎乎的;只礼堂那边似有火光。
破旧的礼堂里所有的犯人都在搭锅做饭;看到我泥猪一般蹭进来都转头看著我。
〃请问看见管教干部了吗?我要见王连长。〃我低下头脸在衣袖上蹭了一下;抬头望著他们。
有人一指礼堂里则;那儿有个木楼梯直通二楼。二楼的房门关著;隐约里面传来喝酒猜拳的声音。
我咬著牙关一步步爬上了楼;感觉所有犯人都在看著我。
终於挨到了门口;我用头叩著房门。
很久後;觉的脑袋都快碰成两半了才听到里面有人不耐烦的吼了一声〃谁在外面!〃
然後房门猛的被推开了。出来的正是分粮的陈管教。
〃怎麽又是你!你烦不烦啊?你再不滚我把你关起来!〃
我从他腿缝间看到一大夥管教和这村的社长围在一张大桌上在吃鸡呢。正中间的那个人不是王连长吗?
〃我;我找王连长。〃我结结巴巴的说。
陈管教弯下腰脸对著我的脸眯著眼〃呸!〃了一声。〃王管教也是你随便见的?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心眼倒不少嘛!就想打小报告了是吧?你也不掂量下自己几根筋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