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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的手松开,顾惜朝走了。
走出客栈门外,顾惜朝望见一个小小子坐在客栈台阶上呜呜嘤嘤的哭,顾惜朝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说:“小子,你见过真英雄吗?”
小小子抬起头,说:“没……没有……”
顾惜朝笑了:“好,我来告诉你,真英雄就算哭,也不会哭出声,他会把哭声藏进心窝子里。”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小孩的心窝,道:“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做英雄呢,还是要做个爱哭小子?”
小小子抹了把脸抽抽搭搭的说:“真英雄!……真英雄不哭!我不哭!!”
小孩的玩伴寻来,扯着他的手把他往别处拉,小孩一直望着顾惜朝,整张脸涨得通红,倔强的眼神一直在重复‘真英雄不哭!’
顾惜朝坐在客栈石阶上突然想起当年,灭掉连云寨众多兄弟性命时,戚少商那藏在了心窝子里的哭声。
此刻,戚少商找了来,他在顾惜朝身边坐下,道:“如果我连跟你合睡一间客房的勇气都没有,我又怎么跟你在草原上驰骋一辈子?”
顾惜朝扬着眉毛笑:“戚大当家,你不怕我杀你?”
戚少商干脆就地躺下,道:“杀吧!随你砍成多少块。”
顾惜朝忍不住笑出了声。
戚少商躺在地上,道:“来年,我们就是在大草原上过这春节了。”
顾惜朝感叹道:“是吧?或许是,或许不是”
戚少商笑着说:“今晚天寒,这月不圆,可也亮得很啊。”
月明风寒对望闲谈,尤念今后生死相伴。
那一夜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种微妙地默契,也许,在这世间,能用眼神或神情、动作来交流之类的事,本就之存在于,知己之间。
此刻。两人正在通往大草原的道上走。
一路上风风雨雨、餐风露宿,两人中,没有一个人抱怨过一个字,多年前,两人曾经在不同的道上相互撕杀搏命过,那时,两人皆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有了目标的艰辛道路,自然也就变得不那么难走了,而今,两人仅仅是为了兑现一个相互间的承诺就在这一路上做当年曾经做过的事。
顾惜朝生性只顾及自我,戚少商生性侠义肝胆,可如今,在道上遇到不平事时,戚少商却只在路旁顺手相助,从不真正出面相帮,而那时,顾惜朝会停下自己的马,牵到一旁喂它水草,从不过问身后的半点事。
偶尔,戚少商会在他背后轻唤他几声“惜朝。”而顾惜朝则在听到那呼唤声时也仅仅是扬起眉毛,扭头微笑。尔后,两人再一同继续赶路。
某日,在路过一条小溪时,两人在溪旁停下,让马匹稍事休息。
坐在溪旁巨大鹅卵石上的戚少商抬头望着坐在另一头的顾惜朝,说:“我总觉得,我们会就这么过一辈子的。”
顾惜朝望了他一眼,道:“这样不好么?”
戚少商笑道:“好!很好!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好!”
顾惜朝也笑着,低头望那流动的溪水。
当年,当年一意孤行的顾惜朝哪能想象得到,他会享受到这样的幸福。
百样滋味涌上心头,顾惜朝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沉重而复杂,他拧着眉毛轻笑着,眼神里是满满当当的渺远、凝重和苦涩,他低低地唤了一声:“戚少商……”
戚少商扭头望他,然后,他又再唤了一声:“少商……”
戚少商很干脆的应了一声:“唉!”
那一瞬,顾惜朝的眼里溢出了泪水,男儿泪,不轻流,于是他仰头望天,道:“这条路,我只要,你跟我走。”
戚少商低头,全当没看见他发红的眼眶,道:“唉……我听到了。”
当年事,似乎跟那出家人已了的尘缘一样,变得浅淡,不值一提了。
两人在去往大草原的道上相互扶持前进,彼此间,却从不多说一个字,两人之间的情谊似乎也正象那山林里沉睡着的树梢上的嫩芽,只待早春的一阵风吹过,就会即刻长出一片灿烂夺目的绿。
终于,两人走尽了山水,走上了草原。
有热心的牧民将居无定所的他们收留在自己的部落里,把他们当作家庭新进成员似的教导,牧民们把在草原上生活的常识和求生的手段全部都悉心耐性的教导给了他们。
戚少商曾在顾惜朝面前感叹过一次,他当时说:“从中原武林走到这大草原上来,我才发觉,在中原生活着的我们,是多渺小的一群人。”
顾惜朝当时望着火堆发愣,周围的牧民们大声欢唱着属于牧民的野性、诚信之歌。在那豪迈的歌声里,顾惜朝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头一次笑得跟哭一样。
他轻轻重复,当年晚晴的话:“富贵荣华……能几时……”然后他仰头把手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他听见戚少商说:“富贵荣华,比不得你我在篝火旁共饮的一碗酒。”
那时,顾惜朝抬头笑着,一如当年两人在旗亭酒肆初识的那一晚,他端起酒碗伸向前,戚少商望了他一眼,便抬起手,碰杯。
三个月后,他们俩分到了专门交由他们看管的羊群。
那时,两人都换上了游牧民族的装扮,草原人的大方豪迈、与在草原上和四周环境,或搏斗、或共存的日子,让两人几乎把中原江湖的往事抛到了几辈子之后。
夜夜端碗共饮,戚少商无数次的说:“我们要这样过一辈子。”
可这夜夜的共聚,却换不回顾惜朝的执念,于是。他在今夜,换上了汉人的装束。
戚少商刚把羊群全赶回圈里,在他撩开帐篷帘子时,顾惜朝的背影,瞬间映入他眼帘,他盯着他,问:“你明早要去集市上买东西?”
两人在一起生活的数月,对戚少商来说就好象几十年一样,在他过去几十年的光阴里,极少有人能给他这样安心的感觉。这感觉,对顾惜朝来说,也是如此。
顾惜朝给自己添了件厚衣服,笑道:“对,我是要出去一阵子,少商,那些个大羊小羊,就靠你照顾了。”
话一说完,顾惜朝就与戚少商错身而过,戚少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这天都黑了,市集也早收了,你急什么?”
顾惜朝扭头,扬起眉毛,笑道:“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戚少商狐疑地跟着顾惜朝出去,他这才望见,他们住的帐篷前,挂着那副“旗亭酒肆”的挂旗,它在风中摇摇曳曳,那景况,就跟当年的一模一样。
顾惜朝笑道:“久了不做针线,手拙了。”
戚少商拧着眉毛,用惊讶的神情回望他。
顾惜朝在那眼神里笑道:“以前在江湖上拉场子卖艺,过的是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衣服破了烂了也没那多余的银子买新的,穿破了也怕给人当作是乞丐叫花子,于是跟着一个老婆婆学针线,这一学,就是五、六年,后来婆婆死了,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也就剩下这一手的针线活了。”
戚少商抬头望那挂旗,道:“好看!”
顾惜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戚少商扭头望他:“你笑什么?我是说真的好看啊!”
然后,戚少商望见顾惜朝走到他自己牵来的那匹马前,解开了栓在桩上的绳子,跨上了马鞍。
戚少商跟上去按住了他握缰绳的右手,他在马鞍上望着他笑道:“你怕什么?等我回来。”
戚少商的眼睛在这黑夜里炯炯有神的发亮:“我觉得你回不来。”
“少商,这辈子,能听到你为我说这句话,我这一生,值了。”
“值什么值,你要真觉得值了就马上给我下来!”
顾惜朝紧紧握了握他那按着自己右手的手,道:“少商,这辈子,能过上这几个月,我觉得我真值了。”
戚少商越听越懵懂,他只觉得顾惜朝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得发抖。
而后,他就看见顾惜朝笑着,他看着他一如当年的笑着拉紧了缰绳,策马消失在暮色里的草原上,而戚少商自己,却毫无反应,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未说出口。
马蹄踏上中原万里江山,顾惜朝一进这地界,就感觉这地方,好象是自己在几辈子前曾来过而不是几个月前才离开的。他笑叹,这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倒不如那才过了几个月的大草原来得亲切。
其实,顾惜朝清楚,让他最觉亲切的,还是那大草原上的戚少商。
此次他到中原来其实也就是为了找当年那喝过数次的“炮打灯”,那种江湖汉子喝的烈酒如今哪里都找不到了,顾惜朝从清晨找到天黑,依然一无所获,最后,他在一家路边茶铺的老板手上寻找到了它,当时他向老板开高价要所有的炮打灯,老板却摆摆手说:“我啊!身边还就只剩这么一坛了!你要是喜欢我就送你!钱什么的就不必了!这是粗人喝的粗酒!不值钱!”然后,他就絮絮叨叨的讲起了当年喝过炮打灯的最出名的英雄,连云寨的戚少商。他边说边感叹,英雄入不得官场,一入了官场就会把自己是谁给忘光了,然后就活得跟个木头人一样让人看了寒心。
顾惜朝边听边笑着。茶铺老板望了他一眼,道:“我看你也象是个豪气的英雄啊!”
顾惜朝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英雄,顶多算个帮人出谋划策结果倒过来给人做棋子的谋士,事事处处想由己却由不得己,时时刻刻都想出人头地结果却一败涂地,倒是戚少商,时时刻刻都为别人想着念着挂着,他是个真英雄。”
老板一听这话利马拍着大腿叫了一声好,然后连忙把自己私藏的另一坛炮打灯也一并送给了他。
在顾惜朝离开那里以前,老板说了一些话,他说:“当年的连云寨,还让我一直都记着一个人,就是那个毁诺杀兄弟的顾惜朝,不瞒你说,我就是当年连云寨的幸存者,虽然当年只远远的望了他一眼,但他的名字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这两个人一起归隐到大草原上去了……”老板低头,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戚大当家这辈子够苦的了,虽然顾惜朝是个该杀千刀的人渣,但要是他能够照顾我们大当家破败的下半辈子,这仇我也就不记了……”
顾惜朝听了这话,沉默着,他牵来自己的马,跨上马鞍,看着老板的脸,道:“这话,我记着了。”
他策马而去的时候,老板恍然大悟似的匆忙地紧紧跟着走了几十步,张了半天的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惜朝把两坛酒带回去的时候,戚少商正自顾自的赶着自己的羊,好半天都没理会一直望着他的顾惜朝。
顾惜朝抱着两只胳膊盯着他好气又好笑。
时过正午,顾惜朝坐在火堆边开了第一坛酒,戚少商闻到了酒香不停地回头张望,顾惜朝冲他举了举酒碗,最终,酒虫戚少商禁不住酒香的诱惑,窜到火堆旁一仰头,干下了一碗。完了还不忘问顾惜朝:“你去了那么久就为了这个?”
顾惜朝点头道:“对,就为这个。”
戚少商一扭头,翻了个白眼,说:“傻子!”
顾惜朝喝了口手里的炮打灯,道:“你这可是在喝傻子带回来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