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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发了狂地肆虐了一阵,忽听见江照晚狂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吐出一口血,喷得他满脸都是。他吃了一惊,忙停下动作急声问:“你怎么了?你怎么啦?”
江照晚猝然停下,瞪眼望着他。鲜血在他唇边晕染开来,连眼中也带着些眩目的红,却冷得刺骨。沾血的发一缕缕贴在纸一样惨白的面颊上,血珠顺着发尾流下缓缓滑过下巴,最后滴上赤裸苍白的胸膛,象是一条血红色的小蛇蜿蜒着向心口蠕动,泛着冷艳凄迷的光。
风入松呆呆望着他染血的心口,只觉他的心如同暮色中的远山一般杳然,再也无法触及。他心中忽然前所未有的惶恐,这一次,他终是要失去他了么?
茫然间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对方的脸,好得到一些拥有他的确据。到了半途突见对方眼珠一缩,死死瞪着自己,他心口一紧,那只手便僵在了半空,全身的血液也瞬间凝固成冰。
江照晚紧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冷声道:“你问我我笑什么?——我笑自己过去瞎了眼,把所有感情投注到一个畜生身上——如今我活该受这样的报应!”
风入松浑身剧烈一震,即便是再狠厉的话,也比不上这句在他心上造成的震动——一切都似乎已到了终点。竹马青梅,桃花流水……多少光风霁月一瞬间眼前流过,却被人用笔狠狠打了个黑色的大叉——从此不堪回首。
望着对方冷漠怨愤的脸,风入松立时无比的惊惶。他急忙退出江照晚的身体,抱着他连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照晚你原谅我好么?你总会原谅我的对不对?……”他边说边满怀希冀地看着江照晚,可他的眼神却泄漏了他内心的茫然无措,全无把握。
“我可以原谅你……”半晌江照晚倦倦说了一句。风入松心中一喜,张开口正要说话,却听见他继续道:“……可是歌雪能活过来么?”
风入松一呆,歌雪死了,歌雪死了……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杀了歌雪,可歌雪的确是无辜被牵累者。他惶惶然想着,心中的绝望一时缓又一时急,悔恨却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迫得他几乎无法喘息。
怔忡间忽有一只手旋风般到了胸前,他惊呼一声,本能地侧身闪避。不料另有一只手早候在一旁,等他偏过身来时迅疾点向了他腰间。他一时来不及躲避,只觉腰间一麻,便“嘭”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二十一)
他躺在地上不能置信地瞪着江照晚,结结巴巴道:“我明明……明明……”
“我自己冲开了|穴道。”江照晚咳嗽着用手擦去唇角的血丝,挣扎着直起身来,又道:“你若不怕死又舍得五成功力,不妨也试试看。”
风入松一怔,殷东煌过去的确教过他们俩冲|穴的功夫。不过一个不慎便会血脉倒流而死,就算顺利至少也要损失五成功力,让他们若非在危急情形下切不可用。他万万没有料到江照晚竟会如此做,想必他适才忽然吐血是因为冲|穴所致。想到他宁可冒着死亡的危险也不肯谅解自己,风入松一颗心立时落入了一个深渊,万劫不复。
正这时忽有两条人影迅速靠近,江照晚迅速俯身捡起已被撕破的衣衫披在了身上。转眼那两人已到了跟前,却是谷潜流与拂尘。江照晚向二人点了点头,道:“我正要回去。”他衣不蔽体,露出身上红痕点点,适才发生过什么自是一目了然。然而他与风入松之间的牵扯纠缠却是不争的事实,故此他也无意辩解。
拂尘微微点头,道:“见你一直没有回来,所以与谷公子一起出来找。寺里准备了些素斋,回去用一些罢。”他神情泰然坦荡,仿佛根本不知道这里适才发生过什么一般。
相形之下谷潜流面色要难看得多,他沉默着脱下外衫递给几乎衣不遮体的江照晚,江照晚称谢了接过穿好。谷潜流朝地上不能动弹的风入松看了一眼,问他:“风兄也一起去么?”即便强行掩饰着,厌恶之色还是显露在了脸上。
“不必了。”风入松冷冷别过脸。他一向讨厌谷潜流,也知道谷潜流一样讨厌自己。之前与他在随音山庄见面时称兄道弟根本就是敷衍客套,如今这等情形下根本连掩饰都省了。
等再转过脸来时忽然发现江照晚与拂尘已去得远了,风入松心头大震,厉声叫道:“照晚不要走不要走……啊……”原来是谷潜流突然点了他的哑|穴。
风入松又惊又怒又急狠命瞪着他,却又苦于说不出话来。谷潜流侧头看了看,见江照晚拂尘二人已去得远了,便收回目光蹲下身子向风入松冷冷道:“这次且便宜了你。不过你给我马上离开洛城,若是以后再看见你骚扰照晚,休怪我不客气。”想到自己来晚一步,让风入松占了江照晚的身体,只恨得牙根作痒。
见风入松面上怒火腾腾,眼珠乱转,他心念一动,嘿嘿笑了一声,又道:“你也不用担心照晚,我总会好好照顾他一辈子的——嗯,听清楚了,是一辈子哦……”说完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风入松气得额上青筋暴露,双目赤红,他一横心,便开始运气冲|穴。一股气流在他胸口急遽膨胀扩张,心脏渐渐不胜负荷。他猛地撕心裂肺大叫了一声,一大口鲜血如注喷出,人也渐渐昏死了过去。
在最后残余的意识里,他隐约听见一个人惊讶的声音,“咦,这不是江子奇那老贼义兄的儿子么?嘿嘿……没机会杀江老贼,就拿他出出气也行……”
夜里谷潜流躺在床上,听着对面竹床上江照晚翻来覆去的声音,忍不住问他道:“可是担心风入松?他的|穴道已差不多该自动解开了,应该不会有事,你也别多想了。”
“不是……”江照晚不想承认自己真是在担心风入松,于是否认了,又解释道:“大概前两天一直昏睡,睡得太多,所以有些睡不着。”
如今他已然冷静了下来,回想着这一连串的事件,以及风入松之前的种种表现,他开始觉得烧毁山庄的可能另有其人。风入松虽然很有动机,可根据江照晚对他的了解,他固然是偏激自私,想法有时也扭曲古怪,却还算不上狠毒,至少不该连风歌雪的命都不顾。只是毕竟最近四年都没有和他在一起,而十七岁到二十一岁又是一个人改变最大的时期,他也不能十分肯定风入松就一定不会这么做。说起来若真是自己父亲杀了风一帆,他不仅是风入松的杀父仇人,更是害他在痛苦自责中煎熬了那么多年的罪魁祸首。风入松恨他入骨也算合乎常理。
可若不是风入松,又会是谁?是漕帮么?据白日里市井里的传言,陆从容公开否认是他派人做的。当然他也有可能是在撒谎,毕竟烧毁山庄害死那么多人,就算是出于为父报仇的目的,也总显得过于残忍。他怕漕帮为正道武林所不容,很有可能不说实话。
突然又想到那个写信提醒父亲防备风入松的神秘人,他(她)究竟是谁?又怎会知晓父亲杀死了风一帆而风入松正筹划着要报仇?难道会是一直与风入松在一起的燕山亭么?
谷潜流注目望了他片刻,见他修眉紧蹙,面色惨白,凤目下两个黑眼圈甚是突兀,整个人显得异常的憔悴。他心中不禁一阵怜惜,忍不住道:“有什么烦心的不妨讲出来,心里也舒坦些。”
江照晚收回思绪,缓缓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胡思乱想罢了。”即便谷潜流救了他的性命,可毕竟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而且谷潜流的出现时机总觉得有些突兀——初遇时的飞刀斩马,再遇时的飞马相救,然后是凌波酒楼与风入松的纠纷,以及后来的频频拜访……虽说谷潜流是个随性豪爽之人,这些举动于他而言本算是平常,但如今诸事纷杂,江照晚不免多存了些防备之心——再说又何必让谷潜流卷入这纷乱当中?
见谷潜流目中俱是关切之色,江照晚感激地道:“这几日多亏谷兄相助,谷兄恩情照晚铭记于心。另外总是打扰谷兄总是不妥,明日一早我就与谷兄告辞了。”就算是存了防备之心,他的感激之情却是半点不虚。
“什么?你要走!”谷潜流惊讶地喊了一声,又急声劝解道,“如今漕帮正在察访山庄失火后的幸存者,若是给他们撞见你怕是不妙。再说我至多也只是提供个小屋给你挡风遮雨——这又算是哪门子恩情?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作亲兄弟般,你这么客气算是看不起我。”说话间不觉露出些惆怅不悦之色。
“谷兄这话从何说起?我一向景仰谷兄潇洒豪迈,又怎会看不起谷兄?”江照晚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连累谷兄……至于漕帮,他们不找我我还要找他们,毕竟他们是最有嫌疑烧毁山庄的人。从前我拖家带口自然怕了他们,可如今我空身一个人,倒还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谷兄不必为我担心。”
“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还记得那次你掉进他们陷阱么?若非我凑巧经过后果怕是不堪设想。”略想了想又恳切地道:“我与照晚一见如故,照晚若是不嫌弃我出身微寒,不如我们结为异性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样照晚你也不用总是客气什么了,说起来我这人最怕那些罗里罗嗦的俗礼!”
江照晚惊讶地抬头看向他,见他眼中满满的热切之色,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若是从前他多半会立即响应谷潜流的要求,可经过频频变故,又因总觉得谷潜流来路有些可疑,心下不由一阵踌躇。
谷潜流见他犹豫,便有些明白了他的想法。他苦笑一声,讪然道:“照晚不必勉强,我这人心直口快,有时未免显得唐突,你只当我什么都没说。”
听他这么一说江照晚心中不免有些歉疚,他展颜一笑,道:“与谷兄结拜自然是照晚求之不得之事,不过我如今这等景况,若是连累了谷兄,我定会一生难安。”不等谷潜流说话他又补充道:“我看不如这样,等我这些事情结束后我们再结拜,到时我们兄弟俩结伴游遍山川河流,岂不快哉!谷兄你看如此可好?”
谷潜流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诚挚中带着坚定,知道他虽看似随和,却不是会轻易被别人左右的人,于是笑着道:“如此甚好。”又道:“什么结拜不结拜其实也是虚礼儿,总之我真心拿照晚当作好友便就是了。”
江照晚见他毫无见怪之意,稍稍放下心来。之后见他面色忽然沉寂下来,似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便问道:“谷兄可是有话要说?”
谷潜流闷闷“嗯”了一声,犹豫了半晌方正色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说到这里他颇有些困窘烦恼,期期艾艾道:“其实……其实早想和你说的,又怕你听了起疑心,所以才要和你结拜……只因想着一结拜便是一家人了,说出来或许照晚能够原谅,可如今……唉!我心里实在觉得有愧……”
江照晚一怔,随即道:“谷兄请尽管直言,照晚断不会放在心上便是。”
谷潜流闷闷点头,隔了一阵忽开口问他道:“照晚你可曾听说过鱼龙舞?”
(二十二)
江照晚心里一惊,略顿了片刻后回答道:“在我成亲那夜的筵席上,曾听百晓生提过一二。他说这种剑舞能让人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他微顿了顿,望着谷潜流的眼睛静静道:“谷兄你又怎么知道这个故事?”
谷潜流面上露出窘迫之色,支吾了片刻才鼓足勇气道:“不瞒照晚,先师曾对我提过鱼龙舞,又说他怀疑令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