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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照晚淡淡打断了她:“我都知道了,这些陈年旧事不用再提。”随即岔开话题,“你买那么多茶叶作甚么?”
“我开了间茶楼……名字叫做‘一江夕照晚’——我一直希望少爷看见能进来。”说到这里忍不住红了眼圈。
江照晚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朱朱忽然想起一事,“啊”了一声道:“去年我倒是见到少奶奶和燕公子了,他们是看见茶楼的名字才进来的……对了,少奶奶她后来生了个男孩,叫江燕风,真是漂亮得不象话……”
江燕风?江照晚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大概是风歌雪把这孩子当作了江家、燕家以及风家的后代了罢。想到这孩子的生父其实是谷潜流,心上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过听闻风歌雪与孩子一切均好,他便放了心。
隔了片刻又听见朱朱试探着问:“少爷你后来……后来有没有再娶亲?”想着江照晚如今多半是孑然一身,眼中不禁露出些担忧之色。
迎上朱朱关切的目光,江照晚心中一动,踌躇了一下方回答道:“……娶了,还有个一岁大的儿子。”
朱朱大为欢喜,连声道:“真的么?真的么?这可太好了啊!”又道:“风公子死后我本来还担心少爷你想不开呢!”
江照晚全身一震,肩上的担子“咣”一声摔在了地上,里面的零碎撒了一地。“你……你说什么?”他颤声道,面色煞白瞪着朱朱,嘴唇不住颤抖着。
朱朱一惊,忽然明白了过来,想必是江照晚这些年一直隐居在乡下,根本没听说这事,一时深悔自己失言。
“这……这……”朱朱垂首支吾了片刻,想着瞒也无用,便悄声道,“都是三年前的事情啦,听江湖传言说他是在清明山被漕帮的人给杀了。”想到这事的前因后果,她心中极为愧疚,又道:“说起来都是我哥哥的错:他用无忧散把风少爷变成了傻子,风少爷才会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包括武功,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落在漕帮的人手中。”
江照晚心中轰然一声,无忧散?傻子?三年前?……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断,眼前不时晃动着风入松傻里傻气的笑容。竟是自己误会他了么?他真的傻了?他没有武功?没人保护他?他被人杀死了?……脑中一阵阵“嗡嗡”作响,额上密密一层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突突跳着,全身渐渐麻痹。
朱朱见他眼神空洞,面如金纸,一时惊惶起来。她连忙伸手摇了摇他,“少爷你没事么?少爷!……”手上忽然一滑,她吓得惊呼一声,眼见着江照晚“嘭”一声倒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目。一缕鲜血从他唇角缓缓溢出,一滴滴落在青石板地面上……
三日后的清晨,秋水镇渡口。
朱朱将包裹递给江照晚,望着他清瘦憔悴的面容,她忍不住劝他道:“少爷你昏了这些日子,昨晚上才刚醒过来,还是歇息两日再走罢。”
江照晚摇摇头,道:“我没事,你放心。”又道:“我先不回乡下了。那笔茶叶银子劳烦你托人送去乡下,很多人都等着用呢。”
“少爷你放心,我稍后就和我相公去乡下,顺便拜访一下少奶奶和小少爷。”
少奶奶?小少爷?江照晚有些迷惘地看着她,片刻后忽然反应了过来,他苦涩一笑,道:“那日说什么娶亲生子全是开玩笑的,你竟也信。”
朱朱“啊”了一声,猜想到江照晚不肯娶亲的缘故,心中大恸,忍不住落下泪来,“少爷……你……你还爱着风少爷么?”
江照晚呆了半晌,终于惨然一笑,道:“若真爱一个人,便是明知他骗你,也该信他的,一直到有一日他骗够了腻味了为止……可我却没能信他到最后,那就是爱得不够罢……”隔了片刻又凄声喃喃道:“……我真是傻。只要他好好活着,我便是即刻死了也无妨,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朱朱怔怔望着他空洞死寂的眸子,泪珠不禁滚滚而落,只觉四下里都是冷飕飕的寒风刺骨,仿佛天地间只余下绝望。
(四十八)
静寂良久,朱朱又开口探问:“少爷你这究竟是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江照晚悄声道:“我想回洛城看看……许久不曾回去了。”见船家划着船过来了,他侧头朝朱朱道:“早上茶楼里生意忙,你快回去罢,我这就走了。”
朱朱忙道:“不妨事。”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江照晚,道:“这是我哥哥临走前留下的,说若是看见你便交给你——大概……大概是想向你赔不是罢。”
江照晚一顿,有些惘然地望着那封信。回想着谷潜流从前的所作所为,心中一阵愤懑痛楚——发生的事情已然无法改变,原不原谅又有何意义?然而迎上朱朱期待的眸子,他终还是接过信揣进了怀里。
朱朱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轻叹着道:“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哥发了疯似的一间间寺庙找他师父,只要听人说哪里有年轻俊秀的和尚出现便会立即冲去那里。可他师父已经被火杀死了啊,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劝急了他只是发火打人,没有人不怕的……”
稍顿了顿,续道:“到了有一日,他忽然自己剃了头发出家去了,拦也拦不住他——如今连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即便不满意谷潜流从前的行为,然而毕竟是骨肉至亲,提到至今下落不明的他朱朱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江照晚怔忡了片刻,隐约有些明白谷潜流发狂的原因。三年前那日他离开洛城去杭州的途中,曾听说了拂尘火中圆寂之事,再联系谷潜流那日种种奇怪的言语举动,已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拂尘走得那般决绝,没有留下尸首,也没有留下一句话——是真的死了,又或者只是隐姓埋名化做了另外一人?只怕谷潜流即便是用尽一生也无法解开这个谜了罢。永远活在过去无法解脱——或许这便是他的报应。想到这里他幽幽一叹,踏上了小船。
清浅的河水缓缓而流,仿佛随时可能停歇。朱朱站在岸边拼命挥着手绢,遥望着那小船渐渐湮灭在朝雾里。两岸杜鹃一声声悲啼,弥散在雾气中,丝丝缕缕渗入人的心脾,每一次呼吸,都是苦涩悔恨。追想着从前种种,千日岁月易过,人间只见白头。怕是这一次分离,便是永诀——想到这里朱朱不禁泪流满面。
江照晚站在一片茂盛的野草当中茫然四顾,不远处是个不大不小的湖,湖面上长满了水草。湖边草丛里隐约的断壁残垣,不少老鼠在其间钻来钻去“吱吱”乱叫,此外还有蛇在草丛里滑动的“悉嗦”声。
正是黄昏的时候,金黄的余晖在空气里颤动,四下静寂得象是一幅画,只是又有谁会画这破落的景象?
不经意看见草中有淡淡粉红,颜色虽是清浅,在周遭萧瑟凄迷的映衬下却是春色宜人,仿佛全地的春色都积聚在了这零零星星之上。
他心念一动,拨开野草缓步走了过去,原来是枝桃花,底部却是几乎烧焦的木桩,惟有那一枝独秀从木桩里挣脱出来,瘦弱弯曲斜斜向上生长,不屈不挠。上面虽说只有十来朵桃花,却风姿妖娆,动人心弦。
仿佛有什么狠狠刺了刺他的心,连指尖都麻痹得跳了跳。再环绕了一下四周,他喃喃低叹着道:“原来是那一株……”这株三年前在他成亲那日忽然回春的桃树,许是因曾已经历过一次垂死的挣扎,反而耐住了烈火的炙烤,春风吹又生。倒是从前那些茁壮的苍天大树,如今只剩下枯黑的树桩。
他将桃树周围的枯草清理了,忙了一阵,面上出了细细一层汗。用衣袖拭了拭,心念忽然一动,盯着桃树树桩周围看了看,最后看准了一个位置,“是在这里罢。“他轻声自语了一句,然后掏出匕首,开始挖掘。
这时听见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喧闹声,他侧头看过去,斜阳的脉脉余晖下,一群孩童在浅草湖边打闹着。看着一张张生机勃勃的脸,想着已经流逝的岁月,心里空洞得象是血液已经流光,只留下骨架支撑着残败的躯体。
他收回目光,又继续挖着土。有个七八岁的清秀小男孩跑了过来,蹲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江照晚勉强笑了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松,松树的松。”小男孩脆生生道。
江照晚手指一顿,匕首的尖便划破了手心,血一滴滴落到土里。小松见他流了血,惊得“啊”了一声,急声道:“你的手破了!快包起来。”
江照晚茫然摇了摇头,又垂首继续挖着。小松忍不住问道:“哥哥你挖什么东西?”
“……小松,你听说过一个传说么?”
小松摇摇头,满面困惑地看着他。江照晚微仰起头,夕阳落在他的眼中,连眼睫也成了金色,上下轻轻颤动着,眸中温柔忧伤的光若隐若现。小松看着看着,不禁呆住了,这个哥哥长得真是象画上的人一般好看,可是看着他,总觉得心里酸酸的,他忍不住有些想哭。
“传说啊……”江照晚轻叹着叙述道,“亲手种下一棵桃树,等桃树长大后在树下埋下一个心愿,却不把这心愿告诉任何人。过了七年再把它挖出来,这心愿便能实现……”
小松好奇地眨眨眼,想了一阵忽然“啊”了一声,道:“我明白啦,哥哥是七年前埋了心愿,所以今日来挖是么?”
江照晚凄然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松真聪明。”
又挖了片刻,土中露出两个并排的铁盒子。江照晚将它们端了出来,打开了其中一只,里面是一个小油布包,他打开油布包,取出一张发黄的纸打开。纸上只是短短几个字:但愿君心似我心。字迹已略有些模糊了。
江照晚呆呆看着那七个字,七年前,那时候风入松还在山庄。有一日一时兴起,和风入松各自写下自己的心愿埋在了树下。当时江照晚尚不知晓自己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亦不愿意去深究,便想着若是两人心意相通,便也够了,所以在纸上写下了这句。如今看着,只觉恍如隔世——即便心意相通,彼此相爱又如何?一切都敌不过怀疑与欺骗。
小松见他久久不打开另外一只较长的铁盒子,好奇之下忍不住问道:“哥哥这只盒子里又是什么?”
江照晚回过神来,轻轻道:“哥哥也不知道,这不是哥哥埋的。”他伸手拍去盒盖上的泥土,小心翼翼打开。里面也躺着个油纸包,长长的,看起来象幅卷轴。拆去纸包打开一看,果然如此。他盯着纸轴顿了片刻,终于将它展开。
小松忙伸过头去看,原来是幅画。画上是灿若烟霞的一树桃花沐浴在明媚春光里,两个少年手牵手站在树下脉脉对视,唇角隐隐带笑。侧边题着两行字:但愿生生世世,亦求暮暮朝朝。
小松瞪着那些字看了半日,实在不懂,忽见有水珠落在字上,墨迹瞬间化开,一片模糊。他惊讶地“啊”了一声,连声道:“下雨了,快把它藏好!”抬头一看,却见江照晚低头望着那幅画,眼中清泪簌簌落下,打湿了画纸。
小松呆了呆,忽觉心里难受得厉害,忍不住也哭了起来。江照照瞧见了,连忙收住泪,问他道:“小松哭什么?”
小松哽咽着道:“哥哥的心愿一定没有实现,我……我心里难过,呜呜……”
江照晚心下一阵感动,伸手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他惨然一笑,悄声道:“不是……我的心愿,早已实现了……”
一阵风刮过来,那细瘦的桃枝剧烈摇晃了片刻,乱红满地纷飞。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