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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门谢客,却是不争的事实。
无论如何,苏家大小姐都曾是得到皇太后和皇帝认可的未来太子妃。她在这次事件里是不折不扣的受害者,再怎么用“真爱最高”的辩解都没用。正因为这样,沈斯晔发现自己无法对兄长真心的致以祝福。连他尚且如此,祖母和父亲的心情想必更为复杂。
算准了时差,沈斯晔在燕京的下午四点给母亲打电话。谢皇后大概是如今最沉静淡定的一个人,反倒安慰他不必想太多,无愧于心就好。
“妈妈只愿你能随心所欲的活着。”母亲在遥远的电话那端轻轻叹息,“是妈妈无能,没能让你有个快乐的小时候。想做什么就去做,妈妈总会支持你。”
沈斯晔沉默了一会。
“我记得小时候写日记,写的是我想成为长安宫的主人,那篇日记被您没收了。”
像是并不惊讶儿子重提旧事,谢皇后淡淡道:“可你那时才只有九岁。”
“妈妈您……”苦笑一声,沈斯晔似乎有些不想继续说下去。“您最近心绞痛有缓解没有?上次那位老中医给您诊过脉了?”
自那张照片发布后,足有两天时间,官方没有任何回应。舆论逐渐分为两派,分别力挺“忠诚”与“真爱”,哓哓不休,硬是把本来涉及深远的事情染上了一层粉桃色彩。充斥纸面的爱情故事只要换个名字就是一本三流小说。即使偶或有媒体提及殖民地的下院席位、矿业股权分割,总是难敌众口,吸引不了少女们的注意,很快就湮没在了汪洋大海少女心里。
阴谋论者从书房出来倒咖啡时,顺便瞥了一眼国内新闻。
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他扬声道:“罗杰!”助理应声而至,面对的是端王没什么表情的脸:
“下个月,记得把这个频道的卫星电视付费取消。”
他忍这个频道很久了。
好像有一群欢快的意大利天气从南方飞来,阴霾的天气暂时放晴。阳光温暖了秋天柔和的白日,在窗前放眼一望,深绿的橡树枝叶间已经染上一点秋意,青天下的古老建筑格外宁静深沉。数日没有新闻,就在沈斯晔以为警报暂时解除的当天凌晨——在帝国本土是下午,皇储在国内发布了一则简短的电视声明,诚恳的请求解除婚约、取消婚礼,请求苏娴的原谅,并表示如果有必要,他会考虑辞去皇储职责。
可以想见,这条声明又搅起了多大的波澜!
窗外天色微明,沈斯晔被硬拖起来,睡眼惺忪咬牙切齿的看完了主持人难掩兴奋的国内新闻,转头就给他哥打电话,一接通就拍桌子吼:“皇兄,你再有什么动作之前,能不能先通知我一声?!”
皇储在电话那端好脾气的笑:“我不是和你通过气了?告诉你与告诉公众,没什么区别吧?”
“……算了。”沈斯晔一阵无力,抱着话筒跌到沙发上。“父亲和祖母的态度呢?”
皇储微微苦笑:“父亲勃然大怒,说我是不肖子孙,把皇室几百年的颜面都丢光了。祖母没说什么,可她盼望四世同堂盼了多少年。”
沈斯晔沉默了一会。“苏家那边怎么说?”
“老爷子想拆了我,苏夫人拦着我不让我去见小娴。你表哥恨不得把我胖揍一顿。”皇储苦笑,“瞧,做坏事就是有报应。”
沈斯晔哼哼冷笑。
“不过,你一定想不到。”皇储顿了顿,声音里掺了一丝复杂。“我下定决心告诉小娴要退婚时,你猜不到她说了句什么——她说,谢天谢地。”
这句话让兄弟两个都默然了片刻。
“也罢。中秋那天打电话给你时,我就已想好,若国会不批准就去辞职,没想到……”皇储轻叹一声,“我若与小娴退婚之后还安坐在东宫宝座上,自己都会良心不安。善恶有报,或许这次是冥冥天意,能让我对自己的作为得到报应。”
沈斯晔冷冷道:“你在得到报应之前,怎么不想想我的处境?”
皇储有些心虚的说:“要不你还是暂避一下……”
暂避已经无法避免了。他身为第二顺位继承人,众矢之的都不足以形容可能面对的局面,如今的事态如同一潭脏水,把但凡沾染的人都泼的犹如落汤鸡。在舆论自由的社会,想洗清事实,若非掌控绝对的话语权,就只能等待时间流逝。而对于他,不管是现在还是可预见的将来,都绝不会拥有这样一种权力。
“我不能回国,去投奔嘉音好了。她在那里的住址到现在还是机密。”沈斯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楼下,险些草木皆兵的把摄像头当作照相机,苦笑之余,却也暗暗心惊——祖母执意出钱为嘉音购置一套房屋,是巧合还是隐忍不发?
皇储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沈斯晔笑了笑,又嘱咐了兄长几句。尽管年龄相隔近八岁、又非一母所出,但他们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沈斯晔来英国的一应事项都是哥哥为他处理的,就如他今天为嘉音操心一般。
“大哥?”临挂电话之前,沈斯晔像是忽然想起来。“到事态完全明朗之前,我可能不会对你公开表示支持,这个你得清楚,不能怪我!”
皇储立刻表示心领神会。电话两边同时陷入沉默。过了片刻,沈斯晔才慢慢说:“保重。”
“你也一样。”
一旦决定逃亡之后,行动就顺利多了。
沈斯晔收拾了两身换洗衣服,带上存储着他所有研究资料的笔记本“小黑”,把无边眼镜换成粗黑框大方镜,堂而皇之的下了楼,轻轻挥袖,一片云彩都不带走;登机八小时之后,于凌晨平安抵达波士顿国际机场。
去时陌上花似锦,不过相隔两个月,这里的蔷薇已然凋零。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舒适,只不过凌乱了许多。沈斯晔皱着眉把一堆毛绒玩具推到沙发一侧,长舒一口气安然坐下。嘉音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问他:“喝水么?”
沈斯晔于是从善如流的提出要求:“咖啡加锡兰红茶,放五匙牛奶两块糖,不要放炼乳。”
穿着粉红小猫睡衣的嘉音明显还有起床气,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开水冲下去,盖上盖子焖一会,混合了奶油和兰花香的圆润饱满茶香袅袅升起。沈斯晔端着杯子,心满意足的喟叹一声,倒在大号泰迪熊上装死。嘉音抿抿嘴,一句挖苦刚到嘴边,想到他如今处境,心里一软便闭口不言,只默默递给他一盒饼干。
不知道沈斯晔是怎么折腾的,本来清朗端正的眉目变得很平凡,却又和他的真面目颇有相似;相似到安检人员看护照都不会觉得违和,又普通的教人一见即忘。
……为什么他身边都是会易容术会奇门遁甲的奇人,她的助理们只会禁止她半夜出门?
嘉音提壶给自己也斟一杯茶。她端着杯子却不急着喝,慢慢拨着茶叶,若有所思的眯着眼,只盯着她哥哥看。等到沈斯晔一杯茶下肚,她才悠悠道:“到底是怎样,现在能告诉我了么?”
沈斯晔无言的揉了揉额头,“还以为你刚才祖母附身。”
小朋友瞬间摆脱了面瘫造型。“故意的,我在试着变得有气场一点。你怎么说?”她面无表情时的确颇为高深,有皇太后的隐隐风范,只可惜一笑起来就露了馅。
“也不生气了?”
嘉音睫毛微垂,淡淡道:“反正于事无补,所以想通了。”她压住一个呵欠。
“那好。”沈斯晔笑笑,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斟酌一下,缓缓道。
“我所了解的情况,从中秋那天开始……”
他捧着手绘紫菀花的温热茶杯,开始尽量不带个人感情的叙述。皇储早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那些彷徨与无奈、挣扎和困惑,仇恨与救赎,皇储当时就是用淡淡的语气讲出来,却听得他惊心动魄,连吐槽的反应都迟钝了几分。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上一辈人一些复杂的恩怨,连他也不完全清楚,只能把他所知的尽量告诉嘉音。至于皇储是如何与祁家姑娘相识,想必嘉音知道的比他更多。
伴随着流水般平淡的叙述,在袅袅茶香里,十几天来,他第一次完全抛下了压在心头的重荷。看着嘉音安静的听着他说话,时而瞪大眼睛或者眉头紧皱,反倒暗暗有了一种莫名的轻松。
嘉音沉默的点点头。她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哥哥,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强烈的情绪,她深深吸了口气,迎着他担忧而关切的目光,大声道:“快去把脸洗了吧我看着难受!”
沈斯晔无语凝噎。
一一回答了他对于自己学业的关心,嘉音不意外的看见哥哥淡淡欣慰的笑容。
那种笑容暖如秋日,虽清淡却明朗,是她还是小女孩时的最高奖赏。能够克服对黑暗和空间的恐惧而独自入睡、能够鼓足勇气与陌生的同学交流并成为朋友、能够站在竞选学生会长的台上侃侃自如、能够游完一千五百米、能够对着镜头展现自己的自然笑靥——
尽管有时不想承认,但哥哥对她的影响,比自己想象的都要多。
“能习惯就好。”沈斯晔满意的摸摸她的头,“你对这个专业不讨厌,这就更难得。”
嘉音沉默着,没有立即说话。在她童年的记忆里,只有长兄才需要时刻光芒万丈的面对镜头和公众,而三哥则内敛沉静的不像个孩子,读书、骑马、练习剑术,总是完成的令人赞叹却又低调的默默无闻。只有摆弄他那些仪器或者望着夜空的时候,才会露出他那个年纪应有的模样。
他是孝顺而出色的儿子,是优秀而温和的哥哥,他面对所有人都能做到最好。
“……根据我们以上的分析,这次发布神秘照片的人,究竟是谁的可能性比较大呢?”
换频道居然换到了这种节目,嘉音愕然。听着主持人充满兴奋的语调,她一阵反感,便去拿遥控器,沈斯晔却没有放手。
这节目走向不枉他一番守候。
他若有所思的微眯着眼睛看向电视,神色平静的可怕。电视上西装革履的评论员正侃侃而谈:“最大的得利者是谁?按照这个思路,我们就能找出幕后指使者。这个人一定能从皇储辞职事件中得利,那么,端王恐怕不无干系。他的继承顺位排在第二位,如果皇储放弃继承,他在法律上将毋庸置疑成为第一继承人……”
嘉音愤怒的满脸通红!她想起身去关掉电源,手腕却被沈斯晔一把锢住。
“你松手!”嘉音使劲甩他,尖声道,“松开我!”
“关电视有用?”沈斯晔淡淡的看她一眼,“关了电视,他们就能不说了?”
“可他们在朝你泼脏水!”嘉音浑身发抖的站着,她恨恨的擦了一把眼睛,胸口急速的起伏:“都是胡说八道!大哥明明知道会这样,为什么不出来澄清事实?”
“他自保尚且不及,哪还顾的上我。”沈斯晔平静的捧杯饮茶,赶在节目可能把嘉音也扯进来之前松开手。嘉音立即扑到电视前,一把扯掉了电源。
“这样会缩短电器使用寿命。”沈斯晔微微皱眉,“以后别这样。而且静电对人体也不好。”
嘉音怒道:“看着这个节目我还会短寿呢!”她愤怒的好像一头浑身炸毛、脊背弓起的猫。沈斯晔反倒笑起来,很没诚意的安抚她:“乖,消消气,否则容易出皱纹啊。”
嘉音气鼓鼓的坐倒。沈斯晔拍拍她的头:“其实换个角度看,没有足以支撑结论的证据,仅靠某种猜测就定论,未免不信。”他淡淡道,“如果由我来主持,虽然有了猜测方向,至少不会把定案根据建立在不实的基础之上。”
“——你知道是谁?”嘉音蓦然扭头看过来。
沈斯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