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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都没顾的换一换,头发也蓬乱的过不去眼,便让丫头重新捧了热水进来,珍珠搅了帕子,伺候他洗脸漱口,又用梳子给他通开头发,换了头上的网巾,才在炕上落座,叫摆饭。
吃毕饭,上得茶来,玉芳瞧着爷的脸色,仿似有体己话儿要说,便把人都遣了出去,才笑道:“爷有什么话儿,这会儿可该说了吧!赶不是要给我们添个妹妹进来作伴儿不成,却瞧上哪家姑娘,或是院中粉头中了爷的意,想纳回家来的?”
顾程听了,不禁笑道:“真真你就是爷的肠子肚儿,怎就知道爷的想头?”
玉芳早料到有这事儿,前儿跟慧莲私下里还说,爷总往外头跑,倒不如纳一个家来,也好收住爷的心,如今眼瞅着近而立之年,廉哥儿又去了,这顾家门里岂不断了香火,爷总到外头去,家里倒成了客栈,这么下去,哪里是个长法儿……跟慧莲两个还商量着,让人牙子来,挑几个平头正脸的小丫头进来,或爷瞧上哪个,收在身边,也好让他有个惦记,不想,他倒自己先有了中意的。
玉芳想着便问:“可是那芙蓉院中的娇杏儿?还是后街上的玉姐儿?二月里慧莲妹妹做生日,她两个来唱曲儿耍子,我一旁瞧着脾性还好。”
谁知顾程摇摇头道:“老太爷刚去了,不好就纳新人进来,爷是想着,前头书房院里缺个侍墨的丫头。”隔着帘儿,伏在哪里在外头听音儿的珍珠,一听到这话儿,心里不禁欢喜上来,若不从外头纳那些粉头进来,府里的丫头,可不数着她最得爷的心了,爷既说了这样的话,哪里还有旁人。
虽说在爷的书房里也是丫头,跟后院的丫头却又不同,最是个有体面的,且那书房院里,爷若不在,前后门一关,还不她说了算,比正经的娘们还强呢,想到此,连心都热起来,恨不得这会儿就跟着爷去了才好。
极力压制住心里的欢喜,一张粉脸染上红晕,红彤彤的怎样也遮掩不住,果听里头二娘道:“爷的意思,莫不是要抬举了珍珠?”
珍珠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却听爷道:“不是她,她是你身边伺候惯了的丫头,我怎好要了她去。”
玉芳不禁有些拿不准了,若说爷收用的丫头,她这屋里的珍珠,慧莲房里的玳瑁,原先也有几个,犯了错都发卖了出去,如今也就这两个丫头,算和爷的意,难道还有旁人不成。
玉芳把府里上下里外,几个模样儿周正的丫头挨个想了一遍,也没想出个首尾,只得道:“爷莫跟奴家打哑谜,直说便了,奴家可猜不着了?”
顾程吃了口茶道:“爷瞧着徐大姐儿合意,想让她进书房里伺候。”这一句话说出来,玉芳手里的茶盏一斜,盏中的茶水洒了一些在手上,烫的她一激灵,急忙放了在炕桌上,不怎么信的又问了一句:“爷说谁?”
顾程扫了眼桌上的茶盏,清楚的道:“廉哥儿院里的徐大姐儿。”
玉芳这回可听的一清二楚,蹭一下站起来道:“这如何使得?”“如何使不得?”顾程直问到她脸上来。
玉芳顿时泄了劲儿,瘫坐在炕沿上,呐呐的道:“爷,她可是廉哥儿屋里的人,虽没落个切实,却顶了廉哥儿媳妇的名儿,她是爷的儿媳,爷怎能,怎能……”玉芳本来想说扒灰,又觉这个字眼儿着实难听了些,竟是怎样也说不出口。
却不妨顾程道:“她原是使了银子买来的丫头,谁曾说过是廉哥儿媳妇儿,况如今廉哥儿都去了,巴巴的留着个童养媳的名头做什么?爷瞧她合意,收在身边,谁又敢说什么?”
玉芳自来就惧他,这会儿被他咄咄逼人抢白几句,哪里敢再说什么,只怯怯的道:“此事爷可跟慧莲妹妹说了不曾?”
顾程起身站起来道:“这就去知会她知道,来跟你说这些,只因如今你管着家里后宅杂事,爷瞧着徐大姐儿穿戴着实过不去眼儿,你瞧着给她置办几身衣裳,装扮起来,也省得旁人见了,笑话爷穷酸,连个丫头都养不起。”
说着,撩起帘子走了出去,却迎头撞上失魂落魄的珍珠,顾程瞥了她一眼,迈脚出去了。
珍珠一张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忽然咬了咬唇,就要往外冲,被玉芳一把拽住,喝道:“你要去何处?”
珍珠挽了挽袖子道:“去寻那贱人理论,这可真是咬人的狗不叫,蔫不出溜的,就知道勾引爷们了,往日瞧着她就不是什么好货,廉哥儿去了,她浪的没男人入她,勾起自己的公公来了,呸,我都替她骚得慌,我倒是要去问问她,前儿还要死要活的,怎么这一转眼就钻了自己公公的被窝了……”
☆、计量做买卖
珍珠是前两年买进府的,进府时也不过才十四,模样儿也着实不算多出挑,倒是难为性子伶俐,爷们过来的时候,她近前伺候,说话儿,被爷瞧上,去年收用了,虽没个正经名份,玉芳看待的,也不一般,虽说是伺候她的,平时的活计极少指派她,只让她端茶递水,或是收拾床褥等事,衣裳也与她做了几身鲜亮的,首饰拣着好的赏了几件给她,打扮起来,怎还与那些丫头一样,加上爷前头也颇喜她,越发成了个不省事的性子,毕竟年轻,不知轻重,在顾家宅门里,以往老太爷活着的时节,爷荒唐胡为,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更何况如今,爷还不说什么是什么,谁敢拦他,不定寻个没脸的下场。
况这事说来说去,也轮不上她一个丫头出头去理论,她凭什么,说到底,她不也是钻了爷的被窝,才有了今日,如今倒来气不愤儿了,那徐大姐儿顶着童养媳妇的名头,让爷甘心收了她,这份手段,哪里还是往日那个木呆的人儿,她去了岂不自寻烦恼,本说喝住她便罢了,谁知倒惹她这么一通难听的话说出来。
玉芳脸儿一酸,道:“你真这样厉害,刚头爷在的时候,怎么一声不吭,我也犯不着拽着你,却去寻徐大姐儿做什么,不如跟着爷的脚儿去,若有手段让爷改了主意,我便真服了你。”
几句话说的珍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儿说不出话来,玉芳见她那样儿,语气略缓道:“爷如今正在新鲜头上,你去寻她吵闹,不是自找苦吃,听我一句话,各自消停些要紧。”说完扭身进了屋里。
坐在炕边上心里却也暗叹,她是丫头起家,身后没个娘家撑着,更比不得年轻丫头们,一身招爷稀罕的皮肉,膝下也无子嗣,她敢说什么,爷那个脾性,便是如今这些年熬过来,爷说恼上来,抬脚就踢,举手便打,哪得什么体面,巴望着过几天顺心日子,比什么不强,虽心里这么想着,爷今儿这档子事也实在荒唐的过了,府里多少丫头,便是府里没有的,外头院中也有,再不济,人牙子手里寻几个标致模样儿的还不容易,怎就非巴巴的瞧上了徐大姐儿,这若传出去,也不怕人家戳脊梁骨,只她人微言轻,说什么也没用。
不说玉芳在这里暗暗气恼,再说顾程,从玉芳院里出来直接去了慧莲那边,跟慧莲一说,慧莲倒想起那日晨起之事,过后徐大姐儿就上了吊,这前后联起来,慧莲什么不明白,心里虽也觉这事儿荒唐,可也明白,如今到了这家业,谁能拦得住他,横竖也没纳进来,依着爷的性子,不定过些日子就丢开了,到那时再寻个由头,远远发卖出去也便是了。
这么拿了主意,便道:“爷想要个侍墨丫头罢了,什么大事儿,巴巴的还跟奴家说,让外头的人知道,还道奴家连丫头都容不得呢。”
顾程一瞧她应的痛快,心里欢喜上来,道:“那回头我让她过来给你两个见礼,只那丫头如今改了性情,倘若说话儿不妨头,你莫怪她才是,横竖还小,待我日后慢慢教她。”
慧莲听了,心里暗道,可见是心里中意,这还没怎样呢,就护在手里了,还小?哪里小了,虽说早先是廉哥儿屋里的人,算着今年,可不都十八了,倒也不能让那丫头太过如意了,嘴里便道:“只她也未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怎样伺候笔墨,便是爷现教,也来不及的,倒不如唤了人牙子来,再买上一个,会写字唱曲儿的丫头,在书房里轮换着伺候,岂不好。”
顾程听了,心里头暗道,徐大姐儿那样儿,瞧着真不是个能伺候人的主儿,跟个姑奶奶差不离,虽有小厮,也不得使唤,再添一个丫头也好,便应道:“这些事你跟玉芳商议着吧!挑了人送去我过过眼,识字唱曲儿的会不会不打紧,倒是要个手脚勤快些的才好。”
慧莲听了怔了怔,心话儿说,书房里伺候的,要手脚勤快的做什么,正说着,忽的外头旺儿传话进来道:“前头尹二爷来了,说有事寻爷呢。”
这位尹二爷却是这信都县县太爷的公子,尹仲华,因排行第二,外头都称一声二爷,今年才刚过二十,也是个不喜读书功名的闲散子弟,虽娶妻生子,手头上却不多宽裕,靠着他爹,赚些帮事的银钱使唤,跟顾程几个常在一处吃酒,故相熟,若论起交情来,倒也说不上多好,老太爷的丧事中,他倒是也送了奠仪过来,况,看着他爹的面子,顾程也不能怠慢了他去。忙起身到了前头,彼此见礼,让到厅中落座叙话。
话说这尹仲华,今儿来顾府也是真有事儿,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家也一样,他爹虽任了这信都县的父母官,却着实没捞到什么油水,虽为官数载,却也未积攒下多少家俬,况他上头还个大哥呢,便是那点儿家俬,也没他什么事儿,虽算个官家公子,手头却着实不宽裕,常愁无银钱使,恨不能哪里得笔横财来才好。
这么惦记着,就来了运气,话说这信都县城南原有一家当铺,临着旁侧花街,多有来典当东西物件寻biao子吃花酒的,倒做的好买卖,那当铺的东家姓刘,有个儿子,叫刘生财,却是个性好吃酒的不孝子,常吃的大醉惹出事来,为此他爹不知赔了多少银钱进去。
前些日子也不知怎的,在酒肆中吃醉了酒,为了个唱曲儿的粉头,跟一个外乡的汉子,起了口角动起手来,却不想遇上可歌硬岔口,三拳两脚把他打下楼去,滚落在当街上,两眼一翻,一命呜呼了。
那刘老头空有赚银钱的营生,却绝了后,发送了儿子,赌咒发誓的要为儿子报仇,告到衙门里,因那厮是个外乡人,打死人后,不知窜逃在何处,哪里寻影儿,他却自认是使的银钱不够,寻到了尹仲华门上。
尹仲华闻听他有意典当了铺子回老家去,暗道造化,可不是个现成发财的路,便跟那刘老头透了意思过去,那刘老头言道:“只报了仇,这当铺子连铺面带里头的东西,给上三百两银子便成。”
这尹仲华听了,心下暗喜,先开头本有意自己做这桩买卖,却又一想这三百两银子,他去哪里寻来,倒不如当个中人,得些便宜财,倒拎清,这才想起顾程来。
程大户不亏他的名儿,是这信都县里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县外头的田地有一半都是他家的,后归在顾程手里,虽一辈子吃喝花用不尽,往常吃酒,却也听他有意做桩买卖营生,这铺子给了他,岂不两下便宜,这才寻上门来。
他把这话跟顾程一说,顾程心下也活动起来,想他手里虽有田地家俬,却是祖产,不是他手里赚的,算不得他的本事能耐,再说,这田地收租虽稳妥,却要靠老天爷吃饭,赶上旱涝灾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