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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醒过来,跌坐在地上,为了自己刚才莽撞的行为,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汗透了衣衫——天啊,我在做什么?现在的场面那么混乱,我不能帮他不说,难道还要冲出去给他制造麻烦,让他分心照顿我?
他的身形有如鬼魅一般,在人群里倏然来去。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真的是动如脱免,迅若奔雷,竟似劈波斩浪。所到之处,肢断臂残,血肉横飞,如入无人之境,当者披摩。
他象一只出了闸的猛兽,恣意地来去,杀人于无形。瞧得我目眩神摇,心为之夺,几乎忘了呼吸。这个手上染满了鲜血,残酷暴虐的君默言是我从来也不曾看见的。
“住手,住手!不要再杀人了!”我的心犹如撕裂般痛楚,胸中似有一把火在狂燃。我喉咙干涩,眼眶发热,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远远的,李掌柜手里拿着一把不知被谁扔下来的长剑,左支右拙,手忙脚乱苦苦地与十几个贼人对恃。他的身边,还护着两个伙计。
君默言一剑欢翻一个贼人,抢了一匹快马,纵身上马,直奔李掌柜而去。
这时,从李掌柜的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使鞭的男子。他随手一抖,将一条铁链抖得笔直,朝李掌柜披头盖脸地打了下去。眼见得他就要头破血流,横尸当场。
我再也忍不住,捧住唇,失声尖叫了起来。
忽然,君默言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其声高亢,有若龙呤,竟似要穿云裂石。使鞭的贼人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呆了一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君默言轻叱一声,破天剑倏地脱手飞出,直取他的项上人头。
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幕,仿如电影里的慢镜头,突然被静了音,只有画面在一格格推进,缓缓地定袼,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之中。成为永恒的记忆,终身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些喧嚣嘈杂的声音突然被抽离,一切清晰得可拍,好似画外音——我分明听到了“哧”的一声,刀砍入骨头;随即“咔嚓”声响骨头碎裂:最后“扑”地一声轻响,人头落地,咭噜噜地滚出一丈多远。血,化成薄雾,染红了半边天幕...
他周边之人,被默言的声势吓到,发一声喊,如遇虎狼,纷份走逃。
君默言飞马而至,双足勾着马鞍,倏然弯腰抄起破天在手。他并不停留,策马疾驰,双目如电。他似有所觉,掉转头,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着,寻找着......
熊熊的火光下,他浅紫的长衫被鲜血浸染成深紫,在狂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漆黑的长发飞散,目光阴悒鸷猛,面色寒冽如冰,神情焦灼狂乱。
我心胆惧寒,身体瑟瑟发抖,下意织地避开了他焦灼的视线——这个如狼般凶狠,似豹般残酷的男子,陌生得教我害帕。
恐惧,象潮水般席卷着我。握紧双拳,我听见牙齿咯嚓作响;我的心里,好象有只野兽,撕扯着,就快冲出胸口,痛超得快爆炸了...
强人实在太多,好象有数百人之众。倒下去一个,很快就涌来一批。我一片茫然——到底这场屠杀,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眼见盗贼被君默言那一掷的神威,吓得心胆俱裂,冷无香忽地从左边迂回而至,朗声长啸:“逆天而行,违者无赦!”
冷无尘从右边包抄而上,提气扬声,高声应和:“逆天十八骑在此,抵抗者死!”
这三人齐声长啸,彼此应和,声音划破了天际,直冲云屑,在暗夜里竟似绵绵不绝,传出数里开外。
无尘和无香极快地策马从君默言的庄右两侧追了上来,将君默言簇拥在中间,三人并驾,杀入敌阵,犹如风卷残云。
“逆天十八骑?”
“逆天帮!”
群盗面面相砚,亲眼见到他们三人威不可挡,暗地里又不知逆天帮来了多少人马,顿时心生怯意,发一声喊,竟然作鸟兽四散而去。
我颓然跌坐地上,好似吸了水的棉花,绵软无力;双腿犹如灌了铅般沉重——明明只有几百米,却好象是我此生最远的距离。
“秦秦!”荒原里,君默言焦灼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
“王妃!”
“小雪!”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掉头,朝着茫茫的草原跌跌撞撞地前行。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趔趄,倒进了一双温暖的大手里。我闭上眼,泪水如泉般滑了出来.....
134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雨丝。
开始是零星的几点,慢慢地,雨,越下越大,连成片,织成网。仿佛要掩盖那一场丑陋的罪行,冼刷掉残忍的痕迹 ..
夜色寂瘳,烟雨凄迷。
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杀戮,地上乱七八糟的躺着横七竖八的碎石、瓦砾、树干....天空里还弥漫着滚滚的浓烟;鼻端充塞的是各种皮革、毛发、布帛、尸体..燃烧后,混和在一起的焦臭味;耳边听到的是马匹和羊群的嘶吼:男人的呦喝,女人的啜泣,孩子的啼哭...
到处是奔忙的身影,到处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心悸...
我怔怔地伸出手,迷惘地低喃:“天,哭了..”
“秦秦,”君默言低叹,伸出手来拥我的肩:“先进帐篷躲一躲雨吧,不然该着凉了。”
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避开他的碰触,失魂落魄地站在空旷的废墟中——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是欢歌笑语,是谁把它变成了人间地狱?
“秦秦?”君默言黑眸一黯,涩然地微笑:“别拍,贼人已经打跑了,再也不敢来了。”
“呃,小雪啊,你会不会太没用了?才这么点小阵仗就吓侧了啊?”冷无尘笑嘻嘻地打趣。
我试图朝他展露笑颜,可惜却没有成功。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无香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大踏步走去整理被烧毁的行礼。
“把看到的全部忘掉,”君默言面色轶青,态度强硬,打横抱起我,钻进了毡帐,将我强行往彩色的地毡上一放,放柔了嗓子:“什么也别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毡帐的顶部破了一个大洞,狂风不时地将雨水灌进来。君默言低咒一声,四顾一下没有东西堵塞,竟然随手脱去外衫,顺手抛上去堵住那个破洞。
大雨,很快地将他的衣衫濡湿,浓浊的血腥味开始在帐篷里迅速地蔓延。君默言雪白的中衣上布满了腥红的血迹,看上去刺目而狰狞。
我眼前一晕,胃里一阵翻涌,翻过身去,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可是,我的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得干呕了半天,搞得冷汗涔涔,整个人几近虚脱。
“对不起,”君默言心痛地瞧着我,想要抱我,手伸到一半,却终于缩了回去。他沉默了半晌,眼帘低垂,面色阴都:“我不该让你看到这么残酷惨烈的一幕..”
我微微垂眸,默然不语,眼角却不停地淌着泪。
生命,为什么如此脆弱?仿佛只轻轻一触,便已夭折.....
“唉~~秦秦,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怕我。”他悠然长叹,涩然一笑。静立在我的身前,俯瞰着我,黑眸里盛满了怜惜和悲悯,声音低哑而忧伤:“你安心睡一觉吧,放心,我,我去帐外守着。”
我轻声哽咽,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怯怯地低语:“不要走 ..”
“好,我不走!”他几乎是立刻扑到我身边,紧紧地拥住我,象拥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迭声地保证:“你别扭心,我哪里也不会去,一步也不会离开你!”
“好多人,全都在跑...”我偎在他的胸前,先是轻声地啜泣,最后终于痛哭失声:“好多血,不停地流,那些全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下得了手?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默言,我真的好害帕...”
“嘘,都过去了。”他紧紧地拥住我,轻抚我的发,嗓子暗哑低柔,温言安慰着我:“秦秦,忘掉这一晚,忘掉这一切,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明天会更好终究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罢了!
不论我多伤心,多害帕,多想把自己就此隐藏在黑暗之中....天,还是亮了起来。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倏然一跃而出,闪耀着万丈光芒。天空湛蓝,如最清幽的湖面,漂浮着朵朵白云。
一个孩子从破了的毡洞中探头张望,好奇的目光触到君默言的侧影,极快地缩了回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早,你再睡一会吧。”君默言苦笑一下,伸手替我按了按被角。
整晚的风声,雨声,哭泣声,哀鸣声....被搞得几乎神经衰弱,我哪里睡得着?
“不,里面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我抬头,冲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小溪还是那条小溪,按着它亘古的轨迹流淌。可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昨日初见的欢乐。
溪边倒卧着几具来不及抱走掩埋的尸体,溪水呜咽着流过,染上一丝淡红。连溪中的鱼儿,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凄怆,悄然地躲在了石头的缝隙间不忍猝睹。
“我们往那边走走吧。”君默言拧紧了刻眉,扶我坐上了闪电的背,牵着马慢慢地远离这片沉浸在悲伤和愤恕中的土地。
“君公子,”李掌柜远远地跟了过来,看着君默言,又瞧了瞧我,似乎欲言又止。
“有事?”
“昨晚多谢君公子的仗义援手,要不是你,在下这条命,可就丢在这里了。”李掌柜苦笑一下,朝君默言拱手道谢。
“李掌柜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君默言偷觑了我一眼,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快步疾走,摆明了不打算跟他多聊。
“咳,敢问公子,跟黑雪国的二皇子殿下,破天一剑君默言君大侠是什么关系?”李掌柜却不知趣,小心翼翼地探询着。
咦,君大侠?这称呼我怎么听怎么别扭——以君默言那怪脾气,和尴尬的马贼身份,估计离大侠一词,还有很远的距离。这李掌柜明显是在往他脸上贴金。
“正是我家公子。”无尘突然从身后钻了出来,笑眯眯地搭腔。脸上的神情烦为自豪。
李掌柜长吁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神情竟是如释重负。
“你来做什么?”君默言微微不悦,皱眉睇了他一眼:“不是让你收拾一下,尽快上路?”
“是,如无意外,半个时辰后,就可以离开了。”无尘挨了训,肃容禀报后,悄然退了下去。
“恩。”君默言轻哼一声,拉了马,径直往前走。
“昭王爷,”李掌柜眼见君默言没有与他再谈下去的打算,不由着急了起来:“请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