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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戚少商一上午都不见人影,小耘给顾惜朝开了养伤的方子,暮歌也出惜晴小居去抓药。
待到戚少商回来布置了许久,暮歌的药也熬好了,除依依外,剩下的三人都进了顾惜朝的房间。
进屋后戚少商解了顾惜朝的睡|穴,过了半晌,顾惜朝悠悠转醒,他张眼,起身,双臂环住膝坐好,便又一动不动了。
看那双眼睛,迷迷蒙蒙,就似失了神,散了魂。午夜里游荡在荒野间的孤魂大约也是这种目光吧。
众人一起叹气。
戚少商坐到床边,轻声唤道:“顾惜朝,顾惜朝。”
一点反应也没,戚少商无法,只能和暮歌一起帮他穿外衣。
就这样扒开手臂,抬起,穿到袖子里去,又放下,顾惜朝任他摆弄,居然无动于衷。
小耘在一旁看着,不动声色地加了粒药丸进药碗,轻轻一晃,那丸药立刻化的无影无踪。
等他们给顾惜朝穿好衣服,小耘走过去给他喂药。
一勺、两勺,勺子到了他嘴边,顾惜朝就张开嘴,你一不动了,他也没了反应。
眼看着药快喂完了,戚少商看了小耘一眼,起身离开。
忽听得屋后一声尖叫,“着火了,着火了,晚晴着火了!”
小耘心内一乐,这依依的叫声真是够震耳膜的,不枉费自己特意嘱咐。
接下来几声更加震撼,“啊,晚晴,着了,着了,晚晴…”
明显的看到顾惜朝听到晚晴这个名字的时候,全身触电般颤抖了一下,他睁大眼睛,脸色变得白纸一般,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以这样的反应,不见效就怪了。小耘故意着急地冲暮歌道:“怎么办?晚晴着火了,会烧成灰的。”
顾惜朝象处在梦魇中般叫出声,他推开药碗,跳下床跌跌撞撞地向后院奔去。
炽热、火红的火焰,妖魔似的在藤床下舞动。那妖冶的火舌窜上来,舔着空气,亢奋地颤抖,让那美丽的容颜在火中如梦如幻。
顾惜朝吃惊的呆立在那里,随风飞过来的灰刺的他眼皮一跳,泪无意识地流下来,晚晴的模样碎了。
他似乎一步也向前迈不出去,弯下腰,一口鲜血,接着又是一口鲜血呕着,仿佛要把自己的生命都吐还给大地。
等傲然的仰起头,他嘴角是血,衣衫上也有血,全身却如标枪挺立。
“晚晴!”他叫,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痛苦和煎熬。
脚步颤抖而沉重,一步步向晚晴走去,顾惜朝象被火光吸引的飞虫,又痴迷又惧怕。
就在他的手指要触到火焰的时候,戚少商及时掠过来,把顾惜朝搂住。
怀中的顾惜朝使劲眨着眼睛,双目突然露出一种既狠绝又冰冷的杀气,充满着怒火。
正要出手,药力袭来。他杀气未敛,神智却支持不住,身子缓缓的跌下,让准备好的戚少商接了个正着。
药起效了,小耘最怕他受刺激下戚少商制不住,扑到火里去,还好,药力来的正是时候。她脑子里闪过他倒下去之前那一瞬间的目光,和戚少商一对视,从对方眼睛里得到了一个的答案。
顾惜朝醒了,他一定是醒了。
救火。
众人赶快冲向藏在树后的木桶,几桶水浇上去,火很快就灭掉了,看到晚晴毫发无损,小耘才松了口气。
“幸好晚晴小姐没事。”暮歌一阵庆幸的擦汗。
那火本来就是样子吓人,藤床什么的早已经被打湿,根本不易燃着。而戚少商本就出自霹雳堂,弄火器的门派,都有防火的独门秘方,上午他已配出药品涂到晚晴四周。
今天这戏根本是只求视觉效果的表演,只是能这样顺利,还是让所有人都大舒了口气。
4
顾惜朝这回又要睡上半天了,遭逢如此刺激,也是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戚少商仍旧把他抱回床上。这一睡,便到了第二天早晨。
床上的顾惜朝睫毛颤动,缓缓张开了眼。
坐在床边的戚少商见他转醒,有几分紧张的轻唤:“顾惜朝。”
那刚转醒的目光冒出了火,冰冷的火,几乎要炙伤对视他的那双眼。他狠狠地推开戚少商,冲出门去。
真的醒了,戚少商表情复杂,不知是喜是忧。
直到看见晚晴好好的躺在藤床上,顾惜朝眼中的火才慢慢熄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面部逐渐温柔的曲线,象褪去一层又一层的束缚和伪装,还原到最本质最透彻的自己。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晚晴的面庞、眉眼,久久的停留。
晚晴活着的时候,他总是能用眼神交汇她眼中的情感,现在她闭上了眼,仍旧可以。
看来他的确好了,一直跟着他的小耘又松气又兴奋。这一切可都是她一手设计的,如今真的奏效,她怎能不开心。
打量着醒过来的顾惜朝,果然大有不同,双眼的神采,面上的表情,都和昨天有着天壤之别,就象一块蒙尘的宝石,终于从尘土中重现光芒,他显现出的鲜明更让小耘多了几分探究的兴趣。
正瞧着,忽听着依依在前面叫道:“你是谁啊?哪里冒出来的?”
一个男子的粗音道:“你又是谁?我来找我们大当家,他在哪里?”
小耘刚要走过去,却见一个提着长枪,头上扎着个滑稽小辫子的壮汉冲了过来,看到顾惜朝的背影,他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而顾惜朝转过身面对那壮汉,一双眼睛盯着他,满是厌恶。
“穆鸠平,要找人到外面去找,不要脏了我的地方。”
原来这壮汉正是连云寨除戚少商外,唯一幸存下来的八寨主穆鸠平。
“顾惜朝,你,你没疯。”饶是穆鸠平那样的粗人,也看出顾惜朝此时的目光绝对是正常人,说的话更是最正常的顾惜朝风格。
他不知死活的一抖枪,狠狠叫嚣道:“你没疯更好,今天我就要替连云寨的兄弟们报仇。”
报仇?顾惜朝冷冷的看着他,除了在我疯的时候,你能刺中我,现在你伤的了我一根汗毛?
肩膀上被他刺的枪伤还未痊愈,顾惜朝对面前这个人不是没有恨意的,可他不想在晚晴面前杀人,晚晴不喜欢血。
于是顾惜朝只说了一句话:“滚,不要惹我杀人。”
穆鸠平的脑袋哪里听的进,火冒三丈的,举枪就要刺过来。
那枪却被闻声赶来的戚少商一把抓住,低吼道:“老八,你干吗?杀他?我答应过铁手什么?你答应过我什么?”
都是铁手,好好的非要为了对晚情小姐的誓言护着这个魔头!穆鸠平泄了气,咬牙切齿的无法表达,只得提枪忿忿而去。
顾惜朝却对戚少商一点表情都没有,扳着脸放话道:“不要让他再惹到我,否则等着替他收尸。”
戚少商深深一叹气道:“才刚好,你就非要喊打喊杀?晚晴她绝不希望你这样。”
顾惜朝的眉一跳,他望向晚晴,变的沉默无语。
听说戚少商还要住几天确定顾惜朝病情稳定,穆鸠平死说活说也要留在这里陪他的大当家。
他千里迢迢从连云寨赶到京城,又从六扇门那里打听到戚少商的消息,怎能甘心离去?
无奈下戚少商跟他约法三章,一是不准去惹顾惜朝,二是不准多嘴,一切听戚少商的,三是他要是惹出了事就乖乖回去。
几日来,穆鸠平倒是听话的把自己隐藏到被人忽略,暮歌忙着照顾里里外外的事宜,而小耘和依依全权负责起顾惜朝的身体康复。
顾惜朝一直都是少言寡语,除了闲来在惜晴小居附近走走和陪伴晚晴,他没有任何动作。
而戚少商有意无意间回避与顾惜朝的碰面。是啊,现在顾惜朝苏醒了,他又是那个追杀戚少商千里,杀死他兄弟、朋友的大仇人了。以他们俩的仇恨,恩怨,不见确实比见的好。
有时戚少商自己都迷糊,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把一个大仇人且是危险分子救醒,是福是祸还真难说。
可要事情重来一遍呢?他可能还是要选择救醒顾惜朝,对这个人,他一直都是狠不下心,出奇的狠不下心,尽管自己都觉得不应该。
接触的多了,两个小丫头开始肆无忌惮地围着顾惜朝打转转,一个对妻子万般深情的英俊男人,恐怕是所有小女孩都无法抗拒,想要去接近的吧。何况不在杀人状态的顾惜朝,确实是个非常有魅力,甚至魔力的吸引体。
这是顾惜朝与生俱来的光芒,戚少商早已深知,看着那两个叽叽喳喳叫着顾哥哥的小丫头,他甚至有点暖意,好像大家从一开始就这样热热闹闹地生活在一起,那些曾经的血腥,争斗只是一场梦而已。
戚少商看到靠在门框上的顾惜朝,心里开始冒苦水。冤家上门,哪里有好事?他心内盘算干脆当看不见的走过去。
顾惜朝却开口了:“戚大侠在躲我?”他说大侠的时候,隐隐带着点冷冷的嘲讽。
戚少商忽略掉那个语调给他带来不舒服感,反问道:“找我有事?”
“恩。”顾惜朝抬头看着天,用一种平静地异常的语调说:“我想把晚晴埋了。”
啊?戚少商呆住了,这句话,这个决定太让他意外了。他本以为以顾惜朝对晚晴的依恋,必会能多着看晚晴一天就多留一天。铁手一直没敢把晚晴下葬,而宁可用最好的药物保持她的容颜,不就因为顾惜朝根本接受不了离开晚晴的事实。
他甚至在费心盘算怎么让顾惜朝接受该把晚晴入土为安的现实。谁知这个人居然在醒来后没几天就决定把晚晴埋葬。
他开始有点怀疑顾惜朝是不是真的正常了。
使劲看了好几眼,面前的这个人绝对称不上有丝毫的不正常。戚少商叹了口气,除了好他还能说什么呢?
5
坑是暮歌挖的,把晚晴下葬却是顾惜朝一手负责。
他轻轻的把晚晴摆到棺木里,帮她理好被风拂乱的发,呆看了半晌,从花圃里摘了一朵正在盛开的兰花插在晚晴的发髻上。
晚晴,是不是太美的东西就要遭受不幸呢?你天生美貌,心如剔透水晶,可却何曾真正体会过毫无保留的幸福?出生代累娘死是罪,出身富贵之家是祸,嫁给我更是赔上了命。你真傻,为了我给你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幸福,这样去了值得吗?
顾惜朝俯下身,把唇印上晚晴苍白的额头,缓缓推上棺盖,埋土,拢坟头,立碑。
面对光洁如明镜的碑,顾惜朝手间一闪,一把精致的小刀出现在掌指中,他运功刀锋,划在墓碑上,刀刀引得石粉纷落。
半晌,刻毕,墓碑上面却只有两个飞扬的字——“晚晴”,不属于任何人的晚晴,不是傅家的女儿,不是叛贼的家眷,不是他顾惜朝的妻子,谁也不配束缚她,她只是晚晴,生本洁净,死亦无垢的晚晴。
顾惜朝抛下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晚晴的坟。
你的容颜从此而去,今后,晚晴不会在任何地方,包括这里,她只在我心里。
顾惜朝埋的干净利落,一旁看着的众人却心中滋味万般。尤其是戚少商,他最知道顾惜朝和晚晴之间的感情,那种互相之间孩子气的痴迷,执著到为对方牺牲的傻气,他亲眼所见。想那顾惜朝是何等追求权势之人,几乎到执拗的地步,可追杀自己途中,却曾为了晚晴,放弃一切,与之归隐。只可惜世事不遂人愿,他始终还是带着晚晴走上了不归路。
他真的有表面这么洒脱,这么平静?还是太高傲了,甘心自己舔拭伤口,也不愿在人前坦露一丝一毫的痛苦和胆怯?
敲敲顾惜朝的房门,戚少商觉得自己已经入了魔障,顾惜朝是个什么人,没人比自己了解更深,他能接受自己的好意才怪?可想到他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