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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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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又听到皇帝低低地道,“你怕什么?朕还能吃了你不成,傻子。”

她的眼圈倏地红了,一步一步地缓慢走向坐在地上的皇帝。

皇帝笑着望着她,就在她伸出手的瞬间,忽然一跃而起,暴喝一声,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丽贵妃一下子懵了,皇帝的大手已经掐住了她雪白修长的颈项。她反应过来要挣扎的时候,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

她不可置信地往自己胸前看去,只见一把匕首已经在自己身体里没了柄。

皇帝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轻轻抵在她耳边道,“我很早之前就带着这把匕首了,没想到,还能有用上的一天。”

丽贵妃关于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是皇帝在她耳边,温柔地似乎要将她溺死一般低低地唤道,傻子。

第六十一章 父子

皇帝看着丽贵妃在自己手中开始还不断挣扎,之后就慢慢地软了下来。他依旧不放松,终于到丽贵妃一动不动了,才缓缓地将手从她好看的脖子上取下来。

丽贵妃死去的样子很宁静,除了心口一片氤氲的血色和脖颈上紫红的圈痕,没有狰狞挣扎的模样。

她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眼角一滴泪蜿蜒没入青丝丛中。

皇帝伸出一根手指,替她抹干泪痕,放在舌头上尝了一下,又冷又涩。

“锦儿,你的泪,原来也是苦的呢!”皇帝微微笑着,又摸了摸丽贵妃的脸。他撑着地站起来,没有喊人帮忙,而一旁的宫人们,眼见皇帝杀死宠妃,竟然都吓得不敢说一句话。整个寝殿里,鸦雀无声,那些人就像坟墓前的纸人偶,连立着的姿势都不曾变过。只有他们微微颤抖着的身躯,在昭示着他们内心的恐惧。

皇帝瞧着他们有趣,简直想开口问问,你们到底是不是活人?

可是他还未开口,就听到外头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也不叫人通报,便闯了进来。

八王爷漏夜赶来,没想到见到的居然是自己母妃冰冷的尸体,他只觉得不可相信。母妃一个时辰前才遣人来报信,他以为大功终将告成,特意换了一件浅黄色的新袍子,兴致勃勃地来到皇帝寝殿预备和母妃回合,共同威逼皇帝禅位。

“母妃!”八王爷这声唤得,是发自肺腑的伤痛。

他扑到丽贵妃身上,呜呜地哭泣。皇帝虽然已经站不直,可是依旧强撑着站着,他冷冷地看着八王爷,声音也冷冷的,“你母妃突发急病,已经,去了。”

八王爷看看丽贵妃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恨皇帝,恨他杀了自己的母亲,更恨他不肯让位。

他猛地一下站起来,眼睛里血红血红的,正要质问皇帝,突然发现皇帝嘴角噙着一丝笑纹,眼睛却比腊九寒天更加冷意凛冽。他看着他,就像看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上下打量了一回八王爷的新衣裳,嘴角笑意讽刺意味更浓。

八王爷活了快三十岁,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皇这幅模样。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父皇,大昀皇朝的皇帝,一向是闲散的、温和的、轻忽的、甚至被言官批评没有国君的尊严威仪,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敢和丽贵妃密谋,逼他禅位。

在他心里,自己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以对付的狠角色。

可是这个时候,八王爷深深地觉得自己,似乎错了。皇帝的眼神比森林里饿了一冬的狼还要凶狠,又比盘旋的鹰隼更加冷傲,他静静地凝视着他,他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皇帝阴沉沉地问八王爷。

八王爷头上冷汗涔涔,他的心就像丢进滚油里煎熬。他多么想一振而起,趁势便夺了这皇位。可是如今,他最大的倚仗丽贵妃已经魂归离恨天,他一无兵权二无外家,朝中众臣虽然听从他,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若是皇帝驾崩或者禅位,他名正言顺即位,他们自然会支持他。而万一皇帝暴毙或者他弑父篡位,那些人,绝对会第一时间站在他的对立面的。

他既懊恼又悔恨,他原本的设想根本不是这样。他费尽千金派人寻了任丘入宫、一点一滴地在皇帝药中做手脚、平日讨好父皇,是为了哄得他心甘情愿地封他做太子,或者直截了当地传位给他。

他实际上并不敢,也没有什么资本来篡位。

而丽贵妃替他敲边鼓,远配薛缜夫妇、气死太后,已经为他扫清了障碍。他几乎只差一步,就能登上这九龙宝座。

谁料皇帝没那么容易被治死,反而对任丘起了疑心。也许就是薛缜被软禁在宫里的那天,虽然皇帝对他大发雷霆,可是他的话,还是被皇帝听进去了。

八王爷忽然跪在地上,“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只是担心父皇的身子,才未经通传就进来了。既然母妃已经薨逝,父皇还是节哀顺变,保重龙体要紧啊!”

皇帝原本已经决定和他拼个你死我活,见八王爷突然服软了,也是一时难以理解。

他转头看看依旧横躺在地的丽贵妃,心里突然觉得很悲哀。锦儿,你看看,这就是你唯一的、恨不得以命相护的好儿子!

他又看了八王爷一眼,突然觉得很累,可是他不敢睡,他害怕自己一睡,他们就不会再让自己醒来了。他的手下意识地紧张地摸摸身上,忽地想起虎符已经在安全的地方,才放下心来。

其实他曾经,已经决定将皇位传给八王爷了。他的儿子本来不少,可是健康长大的却没几个,一向聪明端重的五皇子少年殇命之后,能够袭承大统的,也只有八王爷和九王爷薛缜二人。

他二人年纪差距不大,都是一表人才,可是他明显更喜欢八王爷。丽贵妃素来受他宠爱,由一个七品宝林一路攀升至容华、贵嫔、淑媛、妃,若不是太后一直阻拦,他几乎就想立她为后。而薛缜的生母,不过是太后宫里一个宫人,他现在几乎都想不起她的名字,只记得她生下薛缜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而他,也不见得多么难过。

比起一直在太后身边长大的薛缜,和他其他的兄弟们,他将父爱都给了八王爷。在他的理想中,等自己龙驭宾天之后,由八王爷来执掌江山,是再顺理成章也没有的。

可是他,他们,为什么偏偏要这么心急?

皇帝挥了挥手,似乎也不想追究八王爷,“朕没事,你去替你母妃操办后事吧。”

八王爷哭着领旨,皇帝又道,“就按妃子品级吧,如今国库空虚,不必那样奢侈浪费。”

八王爷抬起头看着皇帝,皇帝的脸色十分平稳,“怎么?没听明白?”

八王爷连忙道“不敢”,他心里十分忿恨,整个事情不仅没按自己预想的发展,自己反而挫败了,连母妃,做了十余年的贵妃,死后居然要降级安葬。若是她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皇帝看着八王爷脸色颓败苍白,心情这才好了一点,他又看了一眼丽贵妃的尸体,“抬回‘碧桐宫’吧……”

丽贵妃忽然薨逝,向远作为八王爷的亲信,自然要跟着忙前忙后。他哭得两个眼睛烂桃儿一般,一见八王爷又如丧考妣地哭了起来。

孰料八王爷不仅不感动,反而狠狠地一个窝心脚赏过来。他养尊处优,身子自然强健,向远又是不敢躲避,直被踢出几尺远,滚了出去瘫在地上直喘气儿。

“都是你个奴才出的馊主意,什么请皇上禅位,如今呢?”八王爷压低了嗓音,一对眼睛立起,像毒蛇一般,“本王变得这样被动,连母妃也殁了,杀了你全家也不够!”

向远不敢揉自己生疼的胸口,他匍匐在地,“奴才知道错了,请八王爷赎罪,奴才也没想到皇上这样……还请八王爷千万莫要生气,首要还是重整旗鼓、再图大业要紧啊王爷!”

八王爷冷笑,“你说的容易,你以为国家大事是你家后院几亩菜地?一茬种不好拔了再种?一子错满盘落索的道理你不懂吗?无知的蠢货!”

向远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死劲儿咬咬牙,还是道,“依奴才看来,王爷胜算还是大的。”

八王爷气得又冲过来,踹了他一脚。这一脚是踢在了脸上,他的靴底上沾着的尘灰都抹在向远嘴边,混合着他一口吐出的鲜血,一片的污糟。

“踢死你这个信口开河的奴才!”八王爷暴躁了,“你若是想死,就直说,少放诌屁!”

向远不敢举袖擦嘴,硬高声道,“还请王爷听奴才细细说来,若是说完王爷觉得不成,就是将奴才一家老小全都五马分尸,奴才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也许是这句话实在狠绝,倒是引起了八王爷的兴趣。他没有再说话,向远见有门儿,连忙展开如簧巧舌,第一句话就是,“皇上向来疼爱信任王爷,如今为何性情大变?”

八王爷又怒了,“本王要是知道,还会在这儿着急么?”

“那是因为,皇上的儿子,不止王爷一人。”向远怕他又要大脚踢来,微微向后跪着退了几步,嘴里连忙道,“三王爷、六王爷都不足为虑,可是远在萼邑的那位,却不是好惹的。”

“那位虽然没有母族,卫家也早被褫夺了爵位,可是九王妃毕竟是忠臣之后,卫家出国一个娘娘、一个追封夫人、一个远嫁公主,卫邺虽是卖国贼子,‘卫家军’可直到现在,还把持在他女儿手里。若是,再加上穆托的力量……”向远偷瞧八王爷,见他的脸色完全黑了,他心知他听信了自己的话,便又加上一句,“如今,九王爷只是暂时回不来,可王爷您若是要成就大业,那势必,就要他永远,都回不来才好。”

八王爷没说话,望着窗外出神。窗外天色暗沉,雨,马上就要来了。

过了半晌,他回头看到向远,哈哈笑起来,“看看你的嘴脸,活像只猢狲,还不赶紧去洗了?”

向远和他相视一笑,“王爷圣明,奴才向来都十分佩服的。”

第六十二章 刺客

京城里出了这样大的事,萼邑却还未听到风声。自从帮着蓟博川将萼邑三宝运到琼江之后,霍祁钺已经遵照薛缜的意思,将他的书信带给靠得住的几个人,要求重振“凝脂瓷”窑。

蓟博川见薛缜揽了这件事,心里对他也不似前时不满,二人之间的相处倒是融洽起来。

薛缜仔细查明了萼邑的实地情况,发现此地人少、钱少、粮少,若不是蓟家父子忠正,怕早就是一片荒城了。

他是个执拗的脾性,既然这萼邑是皇城中人为他择定的一处死地,他就偏偏要让他们看看,何谓“置诸死地而后生”。

粮少,就去买;没钱,就自己垫上。民以食为天,萼邑的百姓们早就过惯了穷日子,如今有人愿意给他们钱财、衣裳、粮食,他们如何不感激?只有人少,似乎是个硬伤。

“萼邑是边镇,我倒觉得,是青壮年就得会武。若是真有个什么,光靠军兵,也不能完全放心。”沈璇玑坐在榻上做着针线,悠悠地道,“每家派出青壮年男丁跟着蓟将军营里一同操练,此地又没有什么良田,农活也有限,那三宝虽然值钱,却是老幼妇孺都能侍弄,长此以往,他们也不愁养活不了自己。”

薛缜笑望着她,“使了你的嫁妆,心疼了?”

沈璇玑白他一眼,“那是,若不是嫁给你这个穷光蛋,也不必花我的钱去买粮了。”

“为夫赚到钱就十倍地还给你!”薛缜伸出双手五指,比了个“十倍”的手势。

沈璇玑不为所动,“免了,那是我一世的把柄,你休想拿钱买回去。”

薛缜知道她只是说笑,走上来揉揉沈璇玑的头,一下就把她的发髻揉了个乱七八糟。沈璇玑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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