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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兴的似乎要跳起来,掩饰不住的喜悦象晨光一点点蔓延过来。若是能每一日睁开眼,如晨曦一样第一眼就能看见他,那么这样的一生就已足够。她没有贪心地在三生寺里许下生生世世,她只求一世就好。
计遥悠悠叹了口气,突然转过身看着她。
“你,那条项链让我看看。”
小词有些奇怪,低头从衣领中掏出一条金链递给计遥。链子下是个小巧的金锁,极平常的样式,只是锁的上端有个突起,刻着“平安”二字。
计遥把金链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一方石砚。小词正在奇怪,只见他手起石落,砸在金锁的“平安”上。小词大惊失色,急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没见过父母的样子,萧容说,金琐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的信物。
她扑到桌子前,只见计遥悠然地放下石砚。然后拿起金锁,锁安然无恙,却从中开了,如一个蚌壳!里面含的却不是珍珠,却是一块小巧精致的金镶玉印章。小词惊异不已!这金锁自己带了十几年,竟不知内里还有乾坤。那羊脂白玉温润如处女肌肤,闪着淡淡的朦胧莹光。计遥拿起,看了一眼底端,然后用印章沾了少许印油,轻轻按在纸上,是两个篆体小字—云深。
小词奇道:“这是什么?”
计遥将纸收到怀里,将金锁合上,递给小词。小词接过,再细看金锁,却如天衣无缝般丝毫看不出可以开合的痕迹。
小词希奇不已,问道:“计遥,你怎么知道这金锁可以打开?”
“姨母说的。”计遥指着金锁上的“平安”感叹道:“这锁真是设计的极其精妙。若是有人怀疑内里有机关,自会仔细研究细细琢磨,爱如珍宝生怕损坏。那里想到用最粗笨的法子去开锁呢,这制锁之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真是个奇人。”
小词又问:“这锁,与我生世有关,师父是不是告诉你什么了?”
她的眼眸清澈如泉,璀璨如星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小小的贝齿咬在嫣红的唇上,透着紧张和期待。
计遥心里一软,迟疑着,最终却道:“没有。”
她的眼帘软软的低垂,掩住了无尽的失望。
她抬手将金链带上,一只手很不方便,链子挂在头发上,缠住了一丝青丝。计遥伸手帮她,手指在发间一顺而过,那光洁的顺滑之感似是最好的绸缎。他很想就势揉揉她的头发,手指握紧却又放下。
他慎重说道:“这链子千万不可离身。只能给我看。”说完,觉得这后半句话似有歧义,不禁面上一红,略有些尴尬。
小词抬眼,见他面色温润如玉,眼中竟隐隐有暧昧的一抹局促,顿起促狭之心,故意重复一遍:“好,只给你看。”然后抿唇含笑看着他。
计遥咳了一声,扭过头又喝了一口隔夜茶。
饭后,小词躺在床上十分无聊,便让计遥给她找些书来念。计遥无奈,看她百无聊赖的又墉懒又娇嗔的模样,心便软软的一团一个拒绝的词也吐不出来。他又不放心放她一个人在客栈,只好叫了小二过来,给他点银子让他去书肆买些书回来,剩下的算是跑路费。
小二喜滋滋的去了,很快兴高采烈的回来,捧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书,进门就兴冲冲道:“小人不识字,老板说这是大买的书,城里的公子都喜欢看这个。
计遥谢了他,随手拿起一本,面色有些奇怪。
小词凑上来还没瞄上一眼……计遥手指“啪”的一声将书合上,然后一把放在屁股底下。小词正欲自己去拿一本,计遥手掌一拍按在书上,神情颇不自然,哼道:“我先翻翻,给你挑本好看的。“小词噘着嘴躺下。计遥翻一本,坐在屁股下,再翻一本,又坐在屁股下,他的位置越做越高,却不见递一本书过来。
小词急了,扑过去抢了一本过来,正要翻开,计遥一个恶虎扑食般过来从她手中生生夺下,嘶拉一声,小词手里只剩一张小纸片,残存几个字,她扫了眼,念道:“娇蕊露湿,金枪蓄势,上马……哦,原来是武侠书,为什么不让我看?哼,拿来!”
计遥脸色很奇怪,半青半白半红。他喊了声小二,然后将屁股下的书一团,扔到他怀里,说了声:“送给你了。去给我买本经书来。”
小词哀叫一声:“不要看经书。”计谣横她一眼,神色不容抗拒。
经书买来,计遥念了几句,生生将小词的瞌睡勾了起来。卧倒在床上会了周公。计遥舒了口气,放下经书,脑门上薄薄一层细汗。
她睡姿极其可爱,蜷着象是小动物,长长的头发从肩头滑下,直垂到床沿,随着轻轻的呼吸,发丝微微漾动象春水涟漪。
计遥正看的入神,突然听见楼下一片吵嚷,隐约提到自己的名字。他提了剑轻轻掩门,走下楼梯。
小二正被围在中间,手指指向他的房门。众人一见他,便弃了小二扑过来。纷纷道:“计少侠,我们是江西鱼鹰帮的,想请计少侠去我们总舵吃饭。”
计遥忙道:“多谢各位美意,在下实不能领情,我师妹受了伤,正在修养。”
“那改日呢?”
“山高水长,各位盛情在下铭记。来日再说,多谢多谢。”计遥本不是话多之人,应付客套几句,便觉得头大。
鱼鹰帮退散。计遥正欲上楼,又见进来二位佩剑男子,气宇轩昂。见到小二便问:“这里可住着一个叫计遥的年轻人?”
计遥硬着头皮上前,一拱手:“在下就是。”
其中一人朗声说道:“我是霞光门的弟子刘一斩,听闻计少侠剑法超群,想约个地方比试比试。”
计遥看着他的倨傲神色,淡然一笑:“多谢刘大侠看的起计某,不用比试,计某甘拜下风就是。”
刘一斩一愣,转头对同来的人笑道:“我们霞光门的名声果然很大,他连与我比试也不敢,哈哈。”
计遥淡淡道了一声:“失陪。”转身上楼。木梯在脚下咯吱做响,声音低沉。
接下来却是接二连三的人来客栈找他。无非是几件事,一是想要结交,二是想要请客,三是想要比试。计遥应付的头大,对小二交代不可透露他的住处,却仍是有人寻上门来。待后来问了问来访之人,竟有人是专门掏了银子去一扇门买的消息。还有的是互相转告。计遥尝到了名声鹊起的滋味,也闻见了江湖的味道。似乎是与他想象有些不同。这样的叨扰让他心生烦躁。人生有两三知己足矣,他并没有广交天下豪杰的意思。况且,当的起豪杰二字,并不是有一身好工夫就够了。
他打算换家客栈,在房间里将东西收拾好,目光随意飘到楼下,却猛然一怔,楼下的柳荫之中,停了一顶轿子,帘子一掀,下来的人正是展弘。
他身后跟着周仁和几个侍从。
计遥直觉他是来找自己的,他静静侯在门口。
果然,展弘带人直接上到二楼,见他侯在门口。略微一怔,转而笑道:“计少侠要出门?”
计遥施礼道:“刚才在楼上看见王爷,特意在此恭候。”
计遥领着展弘进了屋子,侍从侯在门口。展弘落了座,问道:“小词姑娘怎样了?”
“她正在隔壁休息。”
展弘点点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包袱,又问:“怎么,计少侠即刻要走?”
“在下想换家客栈。”
展弘一转头吩咐周仁:“去将别院收拾出来,请计少侠先将就几日。”
计遥忙道:“多谢王爷美意,在下实在不敢叨扰。”
展弘面色一冷,看着他。计遥虽然态度谦卑,却脊背挺直,眉宇间刚毅不屈。
展弘略一皱眉,笑道:“计少侠不肯领情,是觉得本王的别院不好么?”
计遥叹息一声:“王爷明知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过了十五就走,让王爷大费周章的收拾别院,实在是惶恐。”
展弘一拍桌角站起身:“就这么说定了,周仁,你领人去安排。不可怠慢计少侠。”
计遥无奈的道谢,下楼恭送这位不速之客。
小词的床前静静站了一个人。她本在沉睡,睡颜恬静安逸,十分柔美。他默立片刻,手指轻扬,一团雾气渐渐笼罩她。
小词的眉头略蹙,睫毛颤了一颤。他在她臂上伤处缓缓逼进一股内力,小词微微动了动,却没睁开眼睛。
那人轻轻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吟:“小词,萧容是谁?”他的声音蛊惑低沉,绵绵徐徐如丝线牵着风筝,开始慢慢收线。
小词居然轻启朱唇,缓缓道:“师父。”
那人一皱眉头,又道:“云氏印章在那儿?”
小词的睫毛又动了动,低声回答:“云氏?我不知道。”
那人站起身,失望之极。这苗疆的催眠之术不可能有错,那枚针的的确确射中了她,药粉一引动,她就会在梦中说出心底的实话。难道萧容没有将印章留给她?以死来固守秘密?
他疾步而去,门依旧掩好,窗依旧紧闭。他如风般,来时无踪,去时无影。
桃花
小词醒后听说展弘来过,还要搬到他的别院住几天,很是纳罕:“计遥,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总喜与江湖之人来往。我看他这礼贤下士的模样,倒象是战国四君子。”
计遥摇头:“我并无做门客之意,也无攀附之心,所谓无功不受禄,对他的好意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小词伸了伸腰,道:“果然是京城王爷多,随随便便我们也认识了一个王爷,怎么和戏文里说的不一样?他可一点仗势欺人的样子也没有,平易的很。”
计遥瞥她一眼:“小丫头,你知道什么?人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么?”
小词不服:“舒书脑门上就写着大大的恶人二字。”
过了一个时辰,周仁去而复返,带着两顶轿子接两人去安王别院。
别院倒是离望江楼不远,依山而建,布局景致都是上乘。站在院中的高楼临江阁上凭高一望,不远就是洪江的江涛,仿佛踏在脚下一般,令人心生高远宽旷。
当夜,展弘踏月而来,在临江阁支了桌椅,备下酒水糕点,与计遥赏月。
话题扯到武林盟主身上,小词听展弘提到慕容直,格外上心。
原来慕容直本是展弘一手扶植起来,当上武林盟主不到两年,江湖上却突然传闻他与塞外大燕有关联。慕容乃是大燕国姓,而他也长的高鼻深目,自然传言越来越多。大燕屡屡骚扰边境,与幽州战事跌起,于是慕容直的声望便一跌千丈。不久前他突然中毒昏睡更是火上浇油。武林之人便蠢蠢欲动觊觎那盟主之位。
展弘说罢,端起酒杯道:“群龙不可无首。计遥,本王觉得你敏行讷言,有仁义之心,见识不凡,所以十分期望你留下,盟主之位多少人梦寐以求,难道你一点也没放在眼里?”
“王爷,在下以为,武林并非一定要盟主,即便有,也应选德高望重之人,非以武功论高下。计遥难当此重任,也另有要事在身。实在辜负王爷厚爱。”
展弘默然不语,眼睛微眯,紧紧盯着计遥。
计遥神情坦荡,江风徐徐缓缓,吹拂他的衣衫,有如世外之人。
展弘放下酒杯,浓眉深敛。这样的人,利诱不成,驾御不得。如何收归于己,成就一番大事?他眺望江面,目光闪烁不定,如江上渔火。
半晌,他眸光扫过小词,问道:“姑娘的胳膊如何?”
小词忙道:“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
展弘又对小词问候了几句,似对她很是关心。小词没心没肺地和展弘说话,全然把他当成平头百姓一样的对待,还将山里的趣事也对他讲了讲。展弘似是很感兴趣,眼睛一直看着她,默默含笑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