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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遥答道:“薛神医,是我,计遥。”
“什么事?”他没有说进来,也不开门,隔着门冷冷的询问。
“晚辈求了一粒大还丹,对一梦白头可有用?”
“大还丹用于护住心脉,不是解毒的。”
计遥绝望到想将那一扇门劈成齑粉,然后将薛之海……计遥本是个宽厚仁和之人,从没有恨过一个人,而现在,他的怨恨已如滔天巨浪,表面却要平静无波。薛之海是罪魁祸首,可是他又是唯一有可能解毒的人。他不能惹怒他,他只希望上天开眼在小词最后的时日里能有一丝转机,而这一丝转机也只有薛之海才能办到。他唯有忍耐,等待。
他站在房门外,半晌都无法平息剧烈矛盾的心情。
房门开了一道缝。
“穷我一生,我都在想这个解药,可惜,有很多药草都绝迹了。已非人力,乃是天意。”
”什么药草,我去找。”
“你找不到。”
门关上,只有一地凄冷月光。
成亲
计遥在房中枯坐半夜,也不知隔壁的小词睡的可安好?
桑果并未将他俩安置在一起,在靠近花圃的客房里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三间客房。屋子里弥漫着药草的清气,有些象陶然居的味道,小词说过,放置这些药草可以让人心神安宁镇定。可是,他丝毫无睡意,心乱如麻,一直在想薛之海所说的药草是什么,又为何武断地说他不会找到?
药王谷很冷,同样是山,它并不象锦绣山的瑶池那样有温泉的水汽氤氲,处处透着一种干寒彻骨的冷。
薛之海在房间里很少出来。计遥恨不得每日都去问一遍他可有进展,答案都是一个白眼。计遥从小打大从没有如此被奚落过,他忍气吞声,即便如此也要留下。
如小周所言,桑果的确比初见时和气了许多,对三人还算周到,不过时不时地吩咐两人去山崖上替她采药,全然没有感谢之意,仿佛应该如此。
一次,计遥和小周去山崖上帮她采药。小词和桑果站在山崖下等候。
桑果拢着袖子站在山下,遥看山崖上的两个人影,有些恍恍惚惚地对小词道:“其实,我很羡慕你。”然后,默然无声。
小词一愣,想不出自己生命将尽,有何可羡慕,正想问她,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绵长的一脉凝视却是落在计遥的身上!小词默然低头,心里一动。
谁也没有想到,一天,舒书竟然突然出现在药王谷。
他从远处走来,地上的白霜被他踏出一个一个脚印,他缓缓走过来,看着小词。小词一时太过意外,微微笑了笑,竟说不出话来。
他的目光依旧,透着她看不懂的深邃和复杂,他也没有急着开口,紧紧看着她,近乎有些贪婪。
她觉得他看了自己很久,有些不自在。而他却觉得只看了一瞬,想要更长。
她被他注视地险些想要逃开,舒书这才低声道:“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空气清冽干冷,他口中徐徐吐出一团白气,让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是,我也没想到。”小词转开视线,看着计遥从花圃前面走过来,松了一口气。
计遥怔了一下,微笑道:“舒公子,久违。”
舒书回头笑了笑,道:“还好不算太久,薛神医可在?”
“在。”
“那我先告辞了,我找他有件急事。”他微一拱手就匆匆朝薛之海的住处而去。
计遥和小词目送他的背影,不约而同道:“真巧,居然碰见他。”
小词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就是那印章,我给他了。”
计遥笑道:“那本是你的,你要送给谁,都可以。”
小词略有忧虑:“我只怕他真的拿那印章做文章,若是挑起事端战乱,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计遥沉吟片刻,道:“舒书若要做文章,必定是智取。他要做什么,应该是不会因一个人一件物件就罢休的。你应该宽心。”
小词点头:“我们去升个火盆吧,这里可真冷。”
“好。”计遥揽着她回到屋里,关上门,升起火盆。两人靠在一起,看着火苗,暖意渐起。
“计遥,我们回去吧。这里没有温泉。”其实,她听薛之海说到没有解药的那一刻起,就萌生了去意。但面对计遥,她总是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于是陪着他一天天留下来。她很想念瑶池,属于他们两人的一方天地,简陋却如仙境。
计遥飞快说道:“再等等吧,我们春天再回去。”
还有春天吗?小词没有接话,看着那火苗一跳一跳,那样有活力。
夜晚,计遥站在窗前,感觉到冰凉的空气里带着些湿润,在山里住了两年,他知道,应该是有雨,或是,雪!
她记不得自己是那一天醒来,只记得见到尘世的第一眼就是漫天飘雪。所以,落雪的那一天,就意味着她的离开近在咫尺了。他从没有如此害怕落雪,怕,它仍旧来了。
顿时,悲哀和无助几乎要将他逼疯。他拿起长剑走到园中。流光剑法施展开,光影如闪电,鬼魅,出神入化。无处排解的压抑和绝望悉数从剑尖流淌发泄,劈向所到之处,一片狼籍。
“这里可不是你的家。”
突然一声冷冷的声音响起。计遥猛的收住剑招,回头看去。
桑果一身白色长氅,站在园中的一棵树下。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无心去看。
“抱歉。”计遥深吸一口气,打算抽身而去。
“你等等。”
“薛姑娘有何吩咐?”
“不是吩咐,是个交易。”
“恩?”计遥愣住,她和他会有什么交易?
“一梦白头,也许能解。你若是,和我成亲,我会尽力让祖父救她。”
“你说什么?”计遥手里的长剑脱手,掉在冰冻的地上,尖利地一声响。
“我说,只要你娶我,也许她就有救。”
狂喜袭来之际他来不及细想其它,只觉得她这条件太莫名其妙。他急声道:“你明知道,我只喜欢她。”
“是,我知道。可是你再喜欢她,不解了一梦白头,她就会死。你想一想,这交易可行否?”
计遥陷入疑惑和痛苦:“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她喜欢他?他不确定。他的心都在小词身上,从没关注过她,更无从知道她到底是出与怎样的一番心思才提出这样的交易。
桑果的话轻轻飘起:“我羡慕她,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这样对她。不计生死。”
计遥嘴里涩苦,沉声道:“我只对她,才这样。”
桑果叹了口气:“我不勉强你。你想一想再答复我。君子一言,不可失信。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白色大氅一动,桑果飘然而去。
说不清此刻计遥是什么心情,狂喜和悲哀夹杂着交织着,身子一阵热一阵冷。她说的是真的吗?小词会有救?救她的条件却是要娶桑果。
若是真的以这样的交易来救了小词,结果是,他娶一个不爱的人,她眼看着他娶别人。他和她都将生不如死。
可是,这个交易的诱惑如此大,大到生不如死也甘愿一试。可是如何对小词启齿?她若是宁死也不愿呢?
他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细细凉凉的第一片雪落在了他的额上。
雪细的象盐,带着苦咸,沾在他的唇上。渐渐脚下有一片白霜样的薄雪覆盖了地面,目关所及,都是一片白,就象心头的迷茫无依。
他终于迈开步子,踏上那一片白,一串脚印连绵至桑果的房外。屋里有灯,窗前有人影。
他隔着房门黯然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你若是不信,大可不必答应,我说了,不勉强。可以,你若是答应了,就不可反悔。”
他有些不确定,忐忑地问道:“薛神医不是说没有解药么?”
“昨日没有的事也许今日就有,就象今天还在的人,也许明天就死了。”
她的话象尖脆的刺径直扎过来。今天还在的人,也许明天就死了。小词……
“你为什么非要如此。我即便娶你,心里也只有她。”
“我不管别人的心,我只管自己的心。”她淡然回答,窗前的人影一动,打开了门。
“你愿意么?”她直直地逼视过来。目光如刀如剑,刺痛他的心扉。
“好。”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似乎心也跟着掏空,空荡荡的。
她有一线生机,他应该欣喜若狂的,可是这欣喜里掺了太多的痛苦,将狂喜上捆绑了巨石,坠着他的心。他站在小词的门外,无法举起手指去敲门。
静悄悄的落雪一点一点仍旧很细,不急不缓。
该如何告诉她?这样的突然,这样的不可思议,不可理喻,偏偏却又是唯一的路。
他就这么在屋外站了一夜,直到门咯吱一声开了。小词骤然看见他,惊了一跳。
“你怎么了?”
计遥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呆呆地看着她。那样美丽的红晕原本是惯常出现在她的双颊上,烘托着一个小小的梨涡。而最近,只有清晨起床时才可以见到。她的肌肤色原本很白,现在白到几乎透明。
她将他拉进屋子,拉到火盆前。燃了一夜的碳,余烬尚在,有残余的温暖。
她将他的手拉起,罩在火盆上,他的手掌冰凉冰凉全然不是以往的温暖热和。
她急问:“你怎么了?”
计遥看着她的纤细手指覆盖在自己的手上,连看她的眼睛都没有了勇气。即便是在心里思考了一夜,想好了说辞,这一刻说起来,仍是字字艰难。
“小词。若是,若是我娶了别人,你的病就好了。你愿意,不愿意?”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不敢看她。
没有声响,连呼吸声都没有。他急了,抬起眼帘,见到一旺深邃无波的眼波,脉脉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她薄薄的红唇轻启,低声道:“我愿意。”
他惊愕,没有想到她如此平静地答应。
“我,桑果说,我若娶她,她会让薛神医治好你。”
“真的吗?”
计遥的眼眶突然红了。他紧紧抓住她的手:“我,我无法拒绝,即便她是骗我,我也无法拒绝。我相信是真的。你也相信,好不好?”
她柔柔一笑:“好。我相信。”
他有些错愕她的反应,没有想象中的不肯,没有悲痛。就那么云淡风清的听从和接受。
他将她抱在了怀里,低头靠着她的肩上。厚厚的棉衣挡住了她的气息,感觉不到熟悉的触感。他有些惶恐,搂的更紧一些。
“小词,你知道我的心里……”他说不下去,也觉得此刻说这些毫无意义。
“我什么都知道。我可以活着,可以看见你,也是很幸福的事,不一定要嫁你。”
他心里酸楚的几乎落泪,喃喃道:“我不会放弃你,我会一直照顾你。”
小词低语:“不,我只要远远看着就够了。”
她看向窗外,低声道:“你看,落雪了,我的运气还真是好。这就是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吗?”
他说不出话来,雪一直在下,细细的盐样的雪变成大片大片的柳絮鹅毛。
“你去告诉她,就说你愿意。”小词催着他,放在他胸前的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手掌下的心,跳的很慢,似乎盛满了悲伤。
计遥站起身,猛的一拉房门。雪随风涌入些许,落在他的发丝和肩头。他匆匆离去。
小词看着门框处的雪化的湿痕,抿起唇角笑了笑。
桑果显然很惊异计遥的回复如此迅速:“你真的愿意?你不要后悔!”
计遥神色冷峻:“我愿意,只要你治好她。”
桑果唇角轻牵:“不一定,我只是尽力。即便如此,你也愿意?”
“我愿意,只要你尽力。”
桑果的眼眸一亮:“那好,你先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