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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回家啊?也别让你那些狐朋狗友把东西往家里送,你都自个儿藏着掖着去!”
陈大川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义正词严的指责小闺女。
两个男孩子先是被这阵仗给吓傻了,然后听得半明白不明白的,眼泪花花儿渗出来,又习惯性的迅速抹了去。
这多半年,姐姐的心血没白下,弟弟们的表现沉稳了不少。
“姥,你收了姐姐的东西不合适,快还给姐姐吧!”
就像一个晴天霹雳,轰在王家老太太的头顶上,小豹子小虎头站在她面前,皱着眉头,还伸着手。
这可是他们老两口疼在心尖尖儿上的外孙子,装傻卖疯的也只不过是想给他俩多积攒些财物……
“阿珠你的心黑了啊!我好好的乖孙,你带走大半年不给我们看,现在好了,全向着你说话了,你想挖走弟弟们将来娶媳妇的东西,还撺掇着让弟弟自个儿帮你挖,你厉害,你厉害!”
伤了心的老太太身子越发绵软,老爷子双臂使力都架不住了,近些年养尊处优过日子,体重都长了不少。
王氏在另一侧也气喘吁吁的,搀扶了几次没起来,干脆也跟着坐在了石砖地上。
怎一个“乱”字得了啊!
阿珠没有再接口,但是站立的姿态很坚决,眼神冷清,落在亲人们的身上。
阿穗扯着两个弟弟出门,这是要远离战场的节奏,剩下的,就是成年人之间的对决。
“大过年的,非要闹成这样!你还当自己是陈家人吗?”
陈大川把账本子都摔了出去。
是啊,自己是陈家人吗?如果那些珍珠是陈家的儿子孙子所有的东西,一家人还会收走不给看一眼吗?
阿珠忽然有了想笑一笑的冲动,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这种时候发出一声轻笑,可是*裸的挑衅与激怒。
何况脚步“踢踏”“踢踏”响,虎头跟豹子一前一后跑了进来,一个抓着香囊袋儿,一个抓着两根金钗和一对儿银镯子……
“姐姐,这是姥收的你的东西,给你——”。
香囊袋儿里,就是二百粒儿天然珍珠。
小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是清澈透亮的,经过了这多半年的朝夕相处,他们分得清是非曲直。
虎头很慎重的扭头对目瞪口呆的爹娘等人宣布:“我们以后会自己挣来这些珍珠首饰,你们不要再抢姐姐的东西。”
王家姥娘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觉得喉头腥甜,“咕噜”一声响,没吐出血来,倒是晕厥了过去。
刹那间又是一番兵荒马乱,站在门外听动静的阿穗叫了一声:“我去请郎中!”
老太太被抬起来架到床上平躺着,面如金纸呼吸不匀,上了年纪的人,不禁气呢!
“现在你满意了吧?把你姥娘气成这样,东西也拿到手里了,你自个儿去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戴珍珠去吧,别在俺们穷人跟前儿晃荡!”
陈大川恶声恶气的话语,击溃了阿珠内心里那些残存的“家”的概念,甚至,把今天下晌儿跟姐姐姐夫们在一起时的欢愉,也摧残干净了。
阿珠抓了香囊袋儿,把金钗和手镯留在桌案上,自己轻悄悄往外走。
王氏慌了,追出门外扯闺女的衣襟:“阿珠你别走,这是你的家,好不容易回家过个团圆年,都是娘不好,你姥娘年纪大了,有时候犯迷糊,你让着些……”。
母亲的味道,始终是熟悉的。
阿珠扯了一抹笑,点头:“娘,我不走,我还得陪着您过年呢,我回屋里去歇歇,别在姥娘眼前晃了,再惹她生气。”
真的,还有好多事儿没安排利索,大雪封路的,也跑不多远去。
只不过,留下来的气氛,有些尴尬而已。
阿珠没闲着,把家里的水井水缸都给更换了内容,点起灯来打扫一遍灶房,补充了一些新鲜蔬菜和米面。
这时候,来看诊的郎中已经开了药离开,阿穗抓了药来灶房熬煮,见到额头上冒汗的妹妹,笑一笑:“别担心,郎中说没大碍,上了年纪的妇人大都这样,少刺激她就行。”
最近一年半载的,王老太太经常一惊一乍的,严重的时候浑身发汗发抖,半点儿委屈都不能受,像这样气的厥过去,也有个两次,郎中开药,也都起不来大作用,舒心解郁而已。
这是——更年期综合反应吧?阿珠释然了,接过药包:“三姐姐你去陪着他们吧,估摸着煮好了你再来端药。”
她不是一个善于道歉的人,也没觉得自己有错,能做的,只是帮着老人调理一下身子罢了。
“那你别难过,咱爹那脾气就那样,其实也不算坏,就是偏疼小的一些,谁家不是这么过的?看开些——”。
阿穗真的长大了,还知道开解一下妹妹,貌似过去,可是只知道要吃的,或者跟阿珠争抢东西。
“好。”姊妹两个相视而笑。
装了小世界里面新冒出来的泉水熬药,苦郁的味道更重了,水蒸气蒙在阿珠的脸上,在灯火的晃动中模模糊糊……
虎头和豹子,拉着手悄悄的站在了姐姐身后,小声的问道:“姐,你生气了吗?”
“傻瓜!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怎么会生气?”阿珠用汤匙搅动着汤药,微笑。
“很多时候当时我们没办法判定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确,只能顺应心灵的呼声,如果以后判定是正确的,那就继续做下去,如果自认为是错误的,那就想办法改正,或者弥补,就好了。总之都不需要生气折磨自己。”
这道理深奥了一些,任凭俩小子如何先天聪慧,想弄懂也得等生活阅历丰富之后。
但是姐姐没哭没闹,俩小子就很开心,姥娘也稳定下来了,还能摸摸他们的小脸蛋,嘟念两句:“给养瘦了,得补回来。”
至于谁对谁错,没必要追究,亲人嘛,有什么要紧?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有话不说是绝症
阿珠觉得,这段时间简直糟透了,她是个习惯了独立做主的人,猛不丁再跟长辈们处在一起,各种不舒适。
腾出空来的王氏,教育起闺女来那叫一个狠,从阿穗端了那碗汤药出去,一直到各间屋里都熄了灯安歇,灶房里的母女俩还在继续。
“就算是你姥有地方做的不对,她年纪大了,你好好讲道理不行吗?非要给气倒在地上才算安心?”
“阿珠我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大的本事,这是你的家,是你亲爹亲娘亲姥姥,做人不能全凭自己的意愿……”。
被教训了的小丫头低着头保持沉默,虽然她心里其实也有百般叫嚣,阿珠的眼睛直直的落在铁皮炉子的底座上,忽然的,有了鄙弃自家的熟悉感觉。
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以为自己进步了,蜕变了,由原来的内向怯懦,变得勇敢坚强能说能做了,其实,一切都还在原点。
母亲在等待着她的解释,或者是她的疑问也可以,但是,越是被逼问被指责,阿珠就越是说不出口,宁愿这么死扛着。
前世里,父母发现她不怎么跟小朋友一起玩耍,总是单独上下学,就特意询问过她原因,那时候,她也是闷着头啥都不说。
到后来,大家都以为这孩子天生内向,反正也老实不生事,就随她去了。
哪里知道,所有的症结,就只是一个小小的“绰号”而已,没准儿起初叫这个绰号的人已经忘记了这么回事,却留给了阿珠整整一世的阴影。
阿珠的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不是因为王氏的教训太过严厉,而是看到了自己那一颗其实还始终包裹着,不敢裸露的心。
没有安全感,喜欢跟所有人保持距离,遇事情不敢沟通,只学会了硬碰硬,还自以为这便是脱胎换骨的勇敢了。
其实这一切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前世的龅牙。长了便长了。被人嘲笑几声也属于正常,如果一起初就坦白的跟父母说明了:我听到人家叫我“龅牙猪”,我很痛苦。我不敢到人堆多的的地方去……
那么,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母亲可能会想办法给自己找医生咨询龅牙的处理问题,敲掉一个多余的牙齿或者做做矫正。问题就解决了。
前世的阿珠,就会像一个最正常的小姑娘一样成长。见到美好的东西会渴望,会去追寻,失败了悲观上一阵子,然后又忘得一干二净。继续追求新的渴望……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这么做?没有敢于跟父母坦白自己的心境?是不信任父母可以帮助自己解决在当时看来是天大的事儿吗?
欢子的书信放在自己的书桌上,为什么赶紧丢给别的女生?当时或许只要笑一笑,或者开玩笑似的问一声:“欢子。不是给我写情书的吧?”
最逊最逊的法子,装作没发现。偷偷藏进自己的书包不就行了?
欢子的一腔热忱就不会被冷水浇灭,一段美好的爱情,或许就开了一个曼妙的头儿……
却原来,自己缺少的不单单是勇敢,是自信的心态,还有与外界的语言沟通能力。
心里有话说不出来,这是一种病,心里有话不肯说,是绝症。
得治。
昏黄的油灯下,小闺女无声的抽泣着,泪水浸湿了夹衣的膝盖部分,凉凉的……
“别说了!”陈大川的声音在灶房门口响起,似乎也憋着一股子火气没发泄出来似的。
然后,又努力压低了声音,规劝老婆:“阿珠——好不容易才回家,累了一天,叫她睡觉吧。”
王氏的唠叨和数落,终于告一段落,妇人家,忙忙碌碌的,逮着个机会数落一回孩子也不容易的,尤其是阿珠这种没尾巴鹰一样的孩子。
“那——我堵上炉子,阿珠你——咱明儿个再接着说——”,王氏站起身子,弯腰去夹蜂窝煤球。
“娘——爹——”,泪流满面的小闺女却突然发魔怔似的叫了两声,然后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一连串发射……
“我这次回来老是觉得不痛快,爹娘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当初在陈家庄,老宅儿的人是怎么对我们的,是为什么那么苛待我们?不就是重男轻女吗?不就为了我们是女孩儿不受待见吗?现在咱自家里也是那样了——”。
“我大姐二姐成亲,你们都没舍得多陪送点东西,我回家了,也只想着多留东西给你的儿子们,爹,娘,你们知不知道这很不让人舒服?大姐二姐三姐和我,你们是当自己亲生孩子看待的吗?你们不是在走老宅儿我奶奶那条道儿?”
喷出了积蓄已久的不痛快,阿珠的眼泪流得更凶,可是,心里却骤然豁亮了许多。
说出来了,病就好了。
人总是惧怕还未发生的事情,人总是喜欢提前臆想,这些话我即便说了,那肯定也没有好收场,我要是这般说,他肯定那般答,全做的无用功,所以,我这么聪明理智的人,事先设想到结果,就不说了。
但是还未真实发生的事情,你能保证就一定会按照你预设的那个最糟糕的结果发生吗?
只有坦坦荡荡说出来,面对的那个结果,才是真实的。
阿珠的连珠炮,很是狂轰乱炸了一番,陈大川跟王氏在风中凌乱了好大一会儿,才算是没全晕。
过去那一段苦日子,谁能忘记的了?王氏一年一年挺着大肚子,为了那个生儿子的愿望苟延残喘,母猪似的一个接一个的生产,还要挨饿受冻被打骂,阿兰阿草每日里瘪着肚皮上山挖野菜回家干杂活儿,阿穗几乎没被饿傻,阿珠几次遭亲奶奶下毒手……
回想起来,王氏浑身还忍不住要打几个冷战。曾经就是水做的骨肉,这会儿回归了本性,抱了闺女泪眼婆娑起来。
陈大川的鼻子也酸了,他是个大老爷儿们,不会深陷在痛苦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