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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上,王素赫然威坐,凛凛然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张三,还不把你的罪行从实招来!那周三狗之子周东海是不是你所杀?”
张铁匠名为张三,此时跪在堂下,低头怯怯,摇头道:“冤枉啊大人,不是小民干的!”
张三旁边跪着的是赵氏,此时赵氏已经全身抖得像筛子一般,如若那在秋风中飘摇的落叶,随时都会碎落在地一般。周三狗也跪在旁侧,边哭边骂。
于谦此时静静立在堂前,看着旁边这些乡邻,目光中透出悲天悯人的神色。他抬头寻找苏湛的身影,偌大的公堂上,却没有找到。
想起昨日晚上,苏湛叫了他,与诸位大人到了周三狗家的情形,他还是不免心潮澎湃……
夜色沉沉,虽然没有风雪,却仍是有些寒冷。
王素和张岩站在周三狗家厢房前面,疑惑问苏湛道:“苏大人叫我们来这里,究竟要看什么?”
几人旁侧还站着村民周三狗、周家媳妇赵氏、铁匠铺张三、府尹张书宝、秀才于谦这些人,锦衣卫千户李春又因为私人原因,没有到场。
苏湛微微一笑,道:“大人莫急,那日夜里周三狗因为听到此厢房有响声,就想破门而入,但是门却打不开,情急之下,他就趴在这墙角的小洞里往内观察,周三狗,是不是?”
周老汉点头道:“是,是的。”
“张大人,能不能劳烦您此时代替周三狗去看一下呢?”
张岩道:“哦,好,可是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吧。”说着,趴了下去,通过那小洞往屋内一瞧,随即发出“啊!”的一声叫声,吓得弹跳起来。
王素疑惑道:“什么东西,让我看看!”随即扒开张岩,也向那洞中看去!
“怎么可能?”王素面色大骇,因为通过那小洞,屋内的情形看得明明白白!
屋内墙角堆着一大袋粮食,有一个巨大的人形,举着火把,站在屋内!那人形真如周三狗所说,是个身高异于常人的巨人!
第二十七章 水落石出
王素猛地站了起来,对微笑不语的苏湛疑惑道:“这究竟怎么回事?”随即转身敲击厢房的门,喊道:“开门,开门!”
门开了,夏煜举着火把面无表情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是你?”王素和张岩异口同声。
王素和张岩心里都疑惑不解,虽然夏煜身形挺拔,但是也是常人,而刚才看到屋内那人的身高,根本就不是常人,像是踩着什么东西才会变得那么高!
“哦,我明白了,是不是踩了高跷?”张岩道,“高跷呢,藏哪了?”
苏湛上前一步道:“王大人,张大人,没有什么高跷,你们刚才从小洞里看到的巨大身影,就是夏大人!”
“不会的,那巨人比他还要高出许多!”
“那不过是眼睛的错觉。”
“错觉?不会的,虽然光线不明,但我决不会看错的!”王素似乎有些微怒。
苏湛道:“因为这个房间经过了布置,任何人通过那小洞往内看,都会产生错觉!”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大家看看屋内。
众人随着苏湛到了屋内,在烛火灯笼的照射下,屋内很是怪异。
苏湛道:“如各位所见,房间从左后方到右前方,像是隔间似的,贴上了墙体一样颜色的白纸,而天花板也是用纸从左向右斜斜地贴下来,所以那巨人所站的右侧,不论是天花板或者内部,都比左侧小得多。”
于谦顿悟道:“原来如此,要从贴地面的小洞向内看去,就非得用单眼来看,只能靠和周围比较才能判断大小。”
苏湛赞许一笑,道:“不错,而在左侧的粮食袋,那日是周东海的尸体,也成了参照物。而且由于视线很低,加上是从下往上看,就算距离之差一点,站在前面和后面的人看起来也会相差很多,接下来就是背后的墙壁和人的距离了,为了防止因为影子的干扰,所以靠近墙壁。换句话说,当日周老汉看见的即使是个身形很小的人,也可以巧妙通过假面,以拉近很多的右侧墙壁来衬托,使得身高感觉起来变成了巨人而已!”
“犯人听到周老汉的惊叫,趁着周老汉去叫人的时候,开始处理现场,用火把把这些纸张都烧掉,但是这房内墙角固定白纸用的针眼,却忘记了隐藏!”
众人看了看墙角,果然还有犯罪时留下的针眼。
张岩不解道:“苏大人,可是那日周三狗与其他乡邻赶来的时候,房内除了周东海,没有别人!而且,门还是关着的!”
苏湛指了指房梁,道:“那日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周东海身上,却没有注意到,房梁上,藏了一个人。”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苏湛缓缓道:“而能做到悄无声息在房梁上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
苏湛一指铁匠张三,道:“你!”
张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此时却如同哑巴,说不出话来。
“下官已经委托夏大人试了一试这张三的功夫,果真不凡。”
夏煜此时点了点头,算作给苏湛证实。
苏湛接着道:“只是还有一事,张三既然武功如此了得,为何还要设计这么诡异的机关,下官还没有想明白。”
王素却已然凛然道:“还有什么想不明白,待我刑法伺候,便让这对狗男女如实招来!”说完,又深深看了一眼苏湛,叹了口气,心道,如此人才,却随着李春那狗,实在让人扼腕!
……次日的衙门之前,人头攒动,大堂之上,刑法伺候。
在张三和赵氏的惨叫声中,于谦却心下疑惑:苏湛,案子都破了,你这是上哪了?
在苍茫的鬼道上,风卷沙尘,苏湛手里拿了把铁锨,地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土坑。苏湛暗骂道:你这个夏煜,叫你干点活居然说京城有事脚底抹油开溜了,也就是我官卑位低治不了你,小心我长江后浪推前浪,“啪”地把你拍死在沙滩上。
苏湛试了试额头的细汗,又一锨下去,土里却触到了什么东西,苏湛拨开沙土,一个包裹得整齐的包袱就显露了出来,打开一瞧,这前因后果,就似乎有了眉目,脸上浮上了了然于胸的神情。
※※※
阴寒的监牢中,张三怔怔望着地面发呆,却突然听到声响,狱差一声喊道:“张三,有人来看你了。”
那人撩开兜帽,却是苏湛。
张三苦笑一声:“苏大人,我已经什么都招了。”
苏湛看了看张三浑身的血渍,叹了一声,在屋内踱了几步,道:“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那张三猛然听到这话,骇得双目圆瞪,颤道:“你……你……”
苏湛从怀中掏出一块小腰牌,在张三面前一亮,那腰牌上的字熠熠发光,写道:白莲教!
“这是你藏在鬼道包袱中的,当然,还有其他许多东西,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那鬼道的传言也是你放出去的吧!”苏湛神色一凛,喝道。
张三听言,惨声道:“没想到我还是逃不过……”
颤巍巍地接过了写着白莲教的腰牌,细细默默地摩擦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缓缓道:“我说了罢了,反正都是将死之人……”
“我本名林三,是山东蒲台县人,我家乡那里连年灾荒,饿殍遍野。靖难时候,山东是主要战场。为了供养京师官员及军队,又组织南粮北调,修浚运河,开凿会通河,大量征调民夫,山东首当其冲。而且,水旱灾害不断。百姓吃树皮、草根、苟延生存,但仍然徭役不休,征敛不息,乡亲几乎陷入绝境。
我娘子叫唐赛儿,她的老父也被抓服劳役,过门没多久,我娘子像变了一个人,后来我才知道,她已经加入了白莲教,她自幼好佛诵经,为了令自己师出有名,她流出传言,说在山脚下的石缝里,发现了白莲教的书典和宝剑。
此后,乡里就盛传她通晓诸术,而她自号佛母,称能预知将来事情的成败,并以能剪纸为兵马。她丛恿我与她冲进官府讨粮,却差点被杀死,但是我们也杀了些官员,成了通缉犯,我不是怕死,我是委实不能忍受与这样疯癫的女子为妻,就逃了出来。辗转到了这里,安定了下来。”
张三顿了顿,接着说道:“鬼道的传说素来就有,只是我利用了这个传说,将你找到的那些东西埋在那里,想从此隐姓埋名,生活下去。然而事与愿违,东西虽然埋下了,但是我唯恐官府还会查到我,总是惶惶不可终日,时不时去挖出来看看,才能安心。”
苏湛道:“却恰巧被碰见了?”
第二十八章 牢狱之灾
张三苦笑道:“也许这就是命里注定的。这赵氏与她相公不和,时不时来我店里诉苦,我心中有事,对她的明示暗示也不在意,但是乡里乡亲的谣言却起来了。有次夜里我去那鬼道,周东海却拉着赵氏来了,往死里殴打赵氏。我实在看不过就站了出来,周东海却对我破口大骂,也发现了我在鬼鬼祟祟藏什么东西,就要去报官……”
“你杀了他?”
张三摇摇头:“没有,我惶惶不安地回到家里,夜里,赵氏却又来了,她说她已经杀了她相公,还想出了一个万全的计策。”
“这计策对你也有好处,能够使得乡亲更不敢上鬼道去了。你帮了她却也是帮了自己。”
张三点了点头:“后面的事,和你的推断出入也不大了,虽然我和赵氏没有苟且,但是我确是她的杀人帮凶……”
离开了监狱,苏湛的脑海中却仍然不时浮上张三安然的神情,事到如今,死亡,竟才是最终的尘埃落定,不失为一种解脱。
按了按拿到手里的包袱,里面有白莲教的信物等东西,张三其人,既然人之将死,现在如果苏湛把这些罪证交出来,那只会让他的死法更加惨烈罢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苏湛私下把这包袱收了起来,心想,就让这案中案随着林三的离去永远沉寂吧。
解决了这个事件,苏湛自然又想起于谦家里的罂粟之事,经过这几日,苏湛和于谦的友谊更上了一个台阶,听到苏湛求罂粟果的要求,于谦立马答应了下来,但是库存的果实已经不多了,等到今年的下来再给苏湛运去。
罂粟是三四月抽花茎,结青苞,花开则苞脱,罂在花中,须蕊裹之。库存的果实已经能制得许多,应付一阵子了,苏湛自然对于谦又是一份感激。
聊完了罂粟的事,于谦却神秘兮兮地道:“我先送你一件礼物。”
苏湛接过来一看,是一把折扇,打开一看,上面有于谦的张扬跋扈的题字:拔剑舞中庭,浩歌振林峦!丈夫意如此,不学腐儒酸!
“好!”苏湛不禁叫了一声,少年轻狂,意气风发,能结交这样心怀苍生,鲜衣怒马的少年,苏湛也很是欣慰。
没想到等苏湛拿着折扇回到臬司衙门的住处,却发现李春正在心急火燎地收拾东西,忙问:“李大人这是做什么?”
李春啐了一口:“这个王素,想办我,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们先回京城,再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苏湛暗笑,这李春说得霸气外露,其实不过是卷铺盖跑路罢了,怎奈自己也是李春的下属,只好跟着一起收拾东西。
也没来得及和于谦告别,两人就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一路颠簸,李春连监察御史张岩都扔在杭州不管了,就只和苏湛两人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
苏湛看到李春这种严阵以待的形势,也料想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也不多问,只顾风雨兼程。令两人始料未及的是,两人刚到了长兴县境内,就被长兴县县令拦了下来。
长兴县县令姓王,身材矮小,面色黝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