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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吴亮的话,苏湛又仔细看了看太子旁边的这个叫杨士奇的人,头戴乌纱,身着红色官服,蓄着胡须,面色和善,怎么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半大老头子,没什么三头六臂的稀奇,于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见苏湛没什么兴致,吴亮便缄口不言了。
不远处,宅心仁厚的太子,正可谓身宽体胖,和身旁的杨士奇相谈甚欢。纪纲在旁侧也时不时插言两句,似乎也是一团和气,但是在纪纲的眼底,却挂着几分不为人知的阴霾。
※※※
是夜,元宵团圆夜,月光皎洁,圆圆的月亮挂于天际。苏湛从值班房里走了出来,凭栏而立,古今的月亮丝毫未有改变,只是物是人非,不知道家里的人们是不是在仰望同一轮明月,不禁伤感起来。
孤寂的夜,看着月光,望着远处的花灯,苏湛自嘲笑了笑,笑得洒脱,忍不住低声哼唱起那首歌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唱毕,许久沉默,眼前浮上了薄雾。
“想家了?”一句突如其来的问话打破了苏湛的忧伤,苏湛向着话语的来源望去。
说话的是苏湛的冤家对头夏煜夏千户。
此时他在夜月的流光中,慢慢踱步过来,静静站在苏湛的身侧,和他并肩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两人许久无语。这样静谧的夜色下,远处的喧闹离得很远,只有眼前的沉寂和静默。
苏湛终于打破沉默,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也因为各衙门进送物件停了而烦恼么?”
夏煜毫无表情:“你说什么?”
“我听说纪大人今天心情很不好。”
夏煜轻轻缓缓笑了一声,淡淡地如同绒绒的羽毛落地,摇了摇头。
“你很有趣。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竟这么有趣。”
苏湛摸不清夏煜这句话里的含义是褒奖还是讽刺,许久没有回话。
“你为什么走上这条路?”苏湛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月色下,夏煜的脸色清冷,看不出悲喜,目光沉沉地望了望苏湛,许久终于说道:“有时候,人无路可走。”
苏湛没想到夏煜会这么回答,一时愣了愣。
“天冷,别太贪景色。小心受凉。”留下了与他的外表格格不入的,如此温暖的一句话,夏煜就如同他的来到一般,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苏湛望着夏煜的背影慢慢淹没于沉沉的夜色,觉得他虽然一直清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和纪纲等人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夜,深了。
月黑风高。
城外僻静处已经杳无人烟,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树枝在夜月中轻轻摇曳,鬼魅迷幻。
一个挺拔的身影在夜月的流光中,静静立在树下,背影有几分执拗。
月影幢幢,微风习习,吴亮身着一身夜行衣从远处遥遥疾行了过来。他的双眸不似白天的无邪,在漆黑中镀上了一层暗意,到了那树下,却是恭敬一拱手。
树下的身影缓缓转身,清冷的月光下,那人的面庞显露了出来,正是中后所千户夏煜。
夏煜脸色阴沉,对吴亮低声问道:“可有消息?”
“今天我和苏湛几番试探,觉得他不是帮纪纲午门行事的人,那天,或许真是恰好走丢了。只是,有一件怪事……”
吴亮瞧了瞧夏煜的脸色,道:“最近我突然觉得他与以前有些不同,再不关心太子和汉王的事,像是与己无关了似的。我猜测,上次他为了救你,从马上摔下,可能真的摔坏了,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夏煜神色微微有些讶异,暗暗思忖了片刻,道:“我已经几次三番阻止纪纲和苏湛的接触,但是纪纲似乎还是很看好苏湛,这其中,我是怕有什么问题。”
“如果苏湛是纪纲的人,那么王公公……”
夏煜眼神暗了暗,接着道:“继续暗中观察!”
“是!”
夏煜抬头看了看天际慢慢压过来的阴沉沉的云,觉得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了……
※※※
次日一早,虽然突然天降大雪,苏湛还是早早收拾妥当,去李春千户统领的上后所点卯,却正碰见纪纲和李春在乐乐呵呵地窃窃私语什么。苏湛向二位行了礼,纪纲笑语盈盈地离去,和传说中的因为无法受贿的不悦并不相符。
苏湛正心下狐疑,李春却走过来拍拍苏湛的肩膀,道:“过几日我需要去浙江一趟,皇上遣监察御史张岩去往浙江,询察吏治得失及民间疾苦。我得去保护张大人,你也随我一同前去吧。”
苏湛心中的疑惑顿时释然,怪不得纪纲刚才笑得脸上的赘肉都攒到一块了,原来又找到了新的敛财的途径。随即点了点头。
李春满意一笑,又道:“走吧,随我去诏狱,今天我们要请人吃饭!”
真是稀奇,听说过警察请吃饭的,还没听说过警察请罪犯吃饭的,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章 阴森诏狱
对于诏狱,苏湛也略有耳闻,那是一所知名度颇高的监狱,里面关的不是穷凶极恶就是达官贵人。直到进了诏狱,苏湛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阴森,那种阴冷潮湿带来的绝望感,还有各式各样的刑具散发的血腥气息,还有遥遥无期难以企及的重见天日的希望,任何一种都能把一个正常人逼疯。
走在监狱中,看着两旁冰冷的铁栏,铁栏里稻草上蜷缩的身影,听着时不时传来的如厉鬼般的惨叫,苏湛感到心中惴惴。
李春在前面阔步摇摆前行,仿佛是在逛动物园一般清闲,走过了一间,敲了敲铁栏,讥讽道:“杨溥,还看书呢?难道你还想活着出去不成?”
里面的人头也没抬,在微薄的光亮中看着书,仿佛周遭不是散发着恶臭的牢笼,而是典雅大方的书房。
“这书呆子,读书读傻了,都进了这地儿了,还成天看什么破书。”李春见杨溥并不搭理自己,转回头来讪讪对苏湛说道。
苏湛钦佩地又仔细看了一眼牢中的杨溥,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苏湛心想,此人在此环境中仍不放弃,如若将来有机会出去必成大事啊。
李春又继续甩着胳膊往前走,苏湛静静看着牢中的人,大多数蓬头垢面,又伤痕累累,如果她自己的身份一旦被发觉,那么这里面,很可能将有她的一席之地。她兀自打了一个冷战。
忽然间,背后发寒,只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但是她回转身去,却只是空荡的过道,什么都没有发现。
真是邪门了!这里难道有鬼?苏湛想到这里不知道冤死了多少大头鬼,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又紧跟了几步,问李春道:“李大人,我们到底要请谁吃饭啊?”
李春阴沉沉一笑,指了指斜前方,冷哼一声:“到了。”
打开了牢门,苏湛随着李春走了进去,阴寒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脏兮兮的头发黏在灰尘遍布的脸上,额前的发丝挡住了眼眸,看不清他的表情。
李春冷笑道:“我们大明第一才子,解缙,不知道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纪大人请你吃饭!”
那个身影颤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昏暗的光芒中,他的脸庞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经历过多少世事的脸啊!
脸上的每一道沟壑似乎都勾勒了沧海桑田,干裂的嘴唇慢慢动了动,却不知说了什么。
这就是大明第一才子?苏湛满怀不忍看着眼前满身伤痕的佝偻老头,这就是《永乐大典》的主编?
“请吧!”李春从鼻腔里阴阳怪气地哼出一声。
那人缓缓站起来,却又晃晃悠悠似乎站不稳,苏湛急忙上去扶住了他。
“没用的东西!”李春朝地上啐了一口,似乎在嫌弃这肮脏的环境。
解缙缓缓转头看了看扶着他的苏湛,如枯木般的双眼中一瞬间显出一丝暖意,转瞬即逝,接着,甩了甩手,挣脱了苏湛的搀扶,蹒跚地跟着李春和狱卒向着牢外走去。
苏湛心中正感慨君心难测,皇上的一句话就可以把一个人捧上天,一句话也可以把一个人打入地狱。
突然,她感到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来了,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她倏地转头,却没想到正对上那人的目光!
一直在看她的人,是在旁边的牢中的,一个身上穿着僧衣的人。他的僧衣已经不知道被血水浸染了多少遍、多少次,像是在染血的布匹上持续不断地泼上血水,可见他已经受到多少非人的折磨。
但是他的眼神,却不似解缙的,并不像一潭死水,而是闪闪发亮,像是在夜晚森林中的狼,没有丝毫怯意。
“那是谁?”苏湛忍不住指了指他问了问身边的狱卒。
“溥洽。”狱卒示意苏湛不要多问,苏湛只好住了口,心中埋下了疑团。
这偌大的监狱里,似乎每个人都怀有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但是他们却都又各自封口不言,随着这冰冷大门的关闭,深深掩埋。
出了诏狱,雪下得更大了,漫天飘飞的雪花使得世界银装素裹,分外寒冷。
解缙的脚步突然停了,痴痴地看了看天上的飘雪,深深叹了一口气。
看到解缙对着天空发愣,李春不满地催促道:“快点,就在前面。”
到酒桌边落了座,李春笑了笑,给解缙斟满了酒,道:“这天寒地冻的,喝点酒暖暖吧。皇上可记挂你啊,十三那日还问起你了。”
解缙自嘲一笑,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连续喝了几杯,才道:“我六岁能诗,十九岁高中进士,曾官拜翰林学士,竟落得如此下场。”言毕,仰头大笑。
几多心酸,令闻者动容。
李春却毫不在意地又往嘴里填了几颗花生米,继续对解缙劝酒道:“你不必伤感,多喝几杯,说不定明个儿皇上就把你放出来了。来来来,再喝。”
酒过三巡,解缙有点昏昏沉沉了,哼哼唧唧地喋喋不休起来,却又听不分明,像极了疯子,也不知是哭是笑。
苏湛此时早已坐在了桌上,看到解缙已经近乎酩酊大醉,不禁规劝他少饮些,却扭头看到李春的眼神,凛冽得如同屋外的风雪。
他眼睛盯着苏湛,手却搭在解缙背上,一字一顿,意味深长地说:“人呐,重要的是,不能站错队!”
苏湛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这话显然是一种别有用心的告诫。
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解缙,也是对不知死活伸手的苏湛。
苏湛不敢再阻止,只能眼睁睁见着满怀心事的解缙喝得不省人事。直到此时,所谓的请客的纪纲,却一直没有出现。
李春皮笑肉不笑地对苏湛和几个跟班说:“来,这样好的雪景,扶解大人去赏雪!”
漫天鹅毛大雪,几个人连呼吸都会冒出许多热气,真是名符其实的天寒地冻。
“我看解大人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太热了啊,这怎么能行?赶紧让解大人凉快凉快!”
李春的话音刚落,几个校尉力士就已经意会,三下五除二地扒下了昏睡中的解缙的衣衫。
“还不够凉快!”李春的脸上也冻得没有血色,此时此刻看起来活像一个恶魔。
校尉力士得令,将解缙拖到了深雪中,很快将积雪层层盖到了他的肉身上!
活生生的堆雪人!
堆的是活雪人!
苏湛没有帮手,只是在一旁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她想拔刀相助,但是她又只能一动不动。泥菩萨过江,连自身都难保的她,又怎么敢,怎么能,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