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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罗贵妃烧得脑子都糊涂了,嘴里一会儿叫着‘容郎,你为何负我’,一会儿叫着‘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不顾一切的跟你走’,一会儿又叫着‘元哥儿,都是母亲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母亲罢’,甚至偶尔还会笑着哭喊一句‘原来你抛夫弃子一场,也不过换来这样一个下场’……每一句话传出去,都足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得亏得香橼知机,不但将一众服侍之人都留在了她的寝殿外听差,连宁王都以男女有别为由,宝宜公主则以体弱怕过了病气为由,双双被她安置在了偏殿去等消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守了罗贵妃两天两夜,她方烧退清醒过来,一瞧得皇上守在自己床前,先还不肯理皇上,架不住皇上的软言恳请,到底还是哭倒在了皇上怀里,二人就此雨过天晴。
只背着皇上时,她还是时常会哭泣,皇上偶尔瞧见了,装作不知道的问她怎么了,她又强颜欢笑不肯说,反劝皇上保重龙体,别时常来瞧她以免过了病气云云,又劝皇上别再与太后怄气,省得伤了母子间的情分,深明大义善解人意得让皇上越发的后悔不来,愧疚难当。
于是方有了正月十六一上朝皇上便态度强硬的宣布立宁王为太子之举,皇上这是打定主意要以此来补偿对罗贵妃的亏欠与愧疚了。
只皇上态度再强硬,毕竟如今立宁王为太子的圣旨还没有正式下达,那事情便还有回圜的余地,徐皇后与安国公一派的人自然不会就此屈服,这可不比寻常人家分家产,多一点少一点到底不会危及自己的身家性命,这可是非生即死的大事,徐皇后与安国公一派就算想后退,也根本没有后退的路,说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前,在一条道上走到黑了!
安国公因第一个出列反对皇上:“本朝立储由来都讲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臣还是那句话,就算大皇子如今名声有损,平王身体有疾不予考虑,不管是以嫡还是以长,都轮不到立宁王,否则这天下也没有长幼尊卑之纲常可言矣,恳请皇上三思!”
安国公万万没想到他们的一番苦心到头来不但没让皇上与罗贵妃越发的离心离德,一举让罗贵妃彻底失宠,届时宁王自然也只能跟着失势,反而让皇上与罗贵妃冰释前嫌,瞧着感情更胜往昔,不然皇上今日的态度也不会这般强硬,他原本还想着,能拖皇上不立太子多久便拖多久,如此他们即便要将下下策付诸于行动,至少也能多些时间,谁知道皇上竟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他们,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哪怕拼着鱼死网破,也绝不会让皇上轻易如愿!
“臣等也以为立宁王不妥,请皇上三思!”安国公一派其他人立刻出列附议。
有反对立宁王的,自然也就有支持的,以昌国公贺昭和承恩侯罗华忠为首的宁王党立刻出言为宁王张目:“虽说本朝历来有‘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古训,可立储却与寻常人家立嗣不同,是干系到我大周江山千秋万代的大事,明知嫡长不贤,却仍坚持立嫡长而不肯立贤,我等为人臣者,明日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先帝与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坚持认为当立贤,山呼‘皇上圣明’。
安国公一派一位官员立刻反唇相讥:“就算立贤,似乎也轮不到宁王殿下罢,端王殿下的贤名可是满朝乃至满天下人尽皆知的,端王殿下又居长,岂有越过贤长反立次幼的?”
两派官员再次吵了个不可开交。
皇上强忍怒气,问以陆中冕为首的表面中立,实则偏向于宁王一派的官员们:“卿等意下如何?”
陆中冕倒仍是那句话:“此乃皇上家事,但凭皇上做主!”
然中立派另几位官员却忽然改了口,说先前认为没有‘越过贤长反立次幼’的官员言之有理,认为当立端王。
更要命的是,连惯会和稀泥,出了名的老狐狸内阁首辅唐时中都出列说:“即便不立嫡,以长以贤论,也不当立宁王,请皇上三思!”
直把皇上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原来内阁首辅在认为皇上的旨意有问题时,是可以退回去,拒不执行的,这种权利叫做“封还”,如今唐时中明确表态自己不支持立宁王,岂非意味着皇上即便下了册宁王为太子的圣旨,也不能正式生效?
满朝文武一直吵吵到午时,眼见吵不出个所以然来了,皇上只能怒声宣布退朝。
回到乾元殿后,却即刻着人传了曹指挥使来,令其搜罗唐首辅并其家眷族人的一切不法之举去,唐首辅都做到首辅,位极人臣了,家眷族人又岂有不仗势行些见不得人之事的?
不过短短几日,皇上便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着人宣了唐首辅进宫密谈。
等到下一次大朝会时,皇上便收到了唐首辅致仕的奏疏,皇上自然要象征性的挽留一二,奈何唐首辅去意已决,皇上苦留不住,只得赏了良田千顷黄金千两,恩准唐首辅告老还乡。
皇上这一手一出,原本正掐得你死我活,热血沸腾的文武百官立刻都安静了,连御史台那群摩拳擦掌嚷嚷着“武死战,文死谏”的言官御史们都露了怯,想到了皇上当年甫一上台时的种种雷霆手段,这才猛地意识到,皇上可不是前朝那软蛋似的万启皇帝,连臣工都奈何不得,如今连首辅大人都被弄回去了,他们难道还能体面尊贵得过首辅大人去不成?
除了安国公并其几个死忠的拥趸仍在负隅顽抗,坚持不能‘越过贤长反立次幼’以外,其他臣工很快都三缄其口了。
这毕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实力不对等的较量,臣工们哪怕说破了嘴唇,也可能毫无用处,皇上的一道圣旨,却足以改变任何人的命令!
这日陆中冕一回府便来荣泰居向老国公爷和陆老夫人请安,老国公爷见儿子满脸的疲色,因说道:“瞧你累成这样,莫不是今儿朝堂上又吵吵起来了?”
陆中冕无奈的点头道:“可不是,不过所幸这样的日子应该快到头了。”
“哦?”老国公爷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眼里也变得锐利起来:“莫不是今儿有什么大的转机了?”
陆中冕正要说话,冷不防却见张嬷嬷与陆明萱正一左一右眼观鼻鼻观心的侍立在陆老夫人身后,因看了二人一眼,老国公爷便吩咐二人:“你们都先退下罢,不叫不许进来!”
陆明萱虽满心都想留下来,听陆中冕后面到底会说什么,老国公爷口中的‘大的转机’又会是什么,可老国公爷都已发了话,她再想留下也没办法,只得与张嬷嬷一道屈膝行了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陆中冕这才将今日唐首辅致仕之事说了,末了咂舌道:“之前儿子便已知道皇上是铁了心要立宁王了,却仍没想到皇上的态度会强硬至厮,连一国首辅都被他逼得这么快致了仕,这下看还有谁敢闹腾,大家也总算可以过几日安生日子了。”
又叹道:“也是唐大人自己治家不严,不然何至于被皇上逼到这份儿上?总算皇上还念着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他风光告老,不至于晚节不保,不然就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显然皇上让锦衣卫搜罗唐首辅亲眷族人罪名之事虽然隐秘,有自家隐秘消息渠道的人譬如陆中冕依然知道。
老国公爷道:“别说唐大人都位极人臣了,就算寻常官员,谁家亲眷族人还没有仗势做点什么出格事儿的?皇上素日不计较,不代表不知道,只不过是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不想计较,也不屑计较罢了,一旦皇上认真计较起来,谁又能幸免?所以我才让你摆明车马的支持皇上立宁王呢,咱们家到底与徐家牵连太深,不一开始便把态度表明了,谁知道将来新帝登基以后,咱们家会是什么光景?如此咱们家也不算堕了‘纯臣’的名头,咱们家从头至尾都是按皇上的意思来行事的,不只是冲的宁王,与贺昭父子可大不相同!”
说句不好听的,也是为将来一旦有什么惊天巨变留一条后路,虽然这样的事目前看来可能性并不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一万,很多事情都是因为先有备才能后无患的。
陆明萱虽随张嬷嬷一道出了陆老夫人的内室,心却仍留在屋里,抓心挠肺的想要知道陆中冕口中的‘所幸这样的日子应该快到头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希望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可希望归希望,她心里却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觉得事情极有可能正朝她所最不希望看到的那个结果发展:宁王此番真要被立为太子了,届时凌孟祈可该怎么办?
有皇上在一日,碍于罗贵妃,他还能勉强保住身家性命,一旦皇上驾崩,宁王以储君身份登基做了皇帝,凌孟祈处境危矣,除非端王能在皇上驾崩以前便将宁王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再不然就是宁王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皇上不得不下旨废了他改立端王;更甚者端王直接起兵造反!
可现在的情况明显是三者都不可能,皇上有了所谓新宠反而更看重罗贵妃,二人的感情也在经历过暴风雨之后,越发的牢固稳定了,要想让皇上废宁王立端王,除非罗贵妃先死去,宁王没了最大的护身符。
那么问题便又回到原点了,凌孟祈能活到今日,还能做到正四品同知,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都得承认这与罗贵妃的存在有很大的关系,一旦罗贵妃死去,不用等端王取代宁王上位,指不定皇上与宁王已先要了凌孟祈的命。
而让端王弑君杀父,则比让皇上当下不立宁王反立他更不可能,强势如唐太宗李世民,在发动了玄武门之变后,尚且只敢将高祖李渊尊为太上皇“荣养”着,不是陆明萱看不起端王,觉得他一定不如唐太宗,实在是唐太宗至今也就一个而已!
陆明萱不由焦急的等待起天黑来,这些日子朝堂上立长和立贤两派官员的互相攻讦凌孟祈都有跟进告诉她,如果今日朝堂上真出现了什么大转机,她相信他晚间一定会来找他。
让陆明萱没想到的是,不必等晚间凌孟祈来找他,她便已知道老国公爷口中所谓‘大的转机’是什么了,却是陆老夫人告诉她的。
老国公爷与陆中冕说了一会儿话,眼见陆老夫人已然累了,遂叫了张嬷嬷与陆明萱进去服侍,他父子二人则去了老国公爷如今设在荣泰居的小书房继续说话儿。
陆老夫人由着张嬷嬷与陆明萱服侍她躺到床上后,才压低了声音笑向陆明萱道:“方才你大伯父说,皇上今儿个恩准了唐阁老告老还乡,却是因为唐阁老前阵子曾反对皇上立宁王为太子,连堂堂首辅都因反对皇上立宁王而落得如此下场,可以想见皇上立宁王的决心,待宁王做了太子,孟祈也算是熬出头了,将来你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
大福气?明明就是大晦气好吗!
陆明萱好容易才强忍住了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的恶言,勉强笑道:“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没有大福气,得等真到了那时候才知道!”
脸上虽勉强在笑,一颗心却早已沉到了谷底去,万万想不到皇上竟对罗贵妃母子看重到这个地步,就像陆老夫人方才说的,连堂堂首辅都因此被变相的贬斥了,谁还能阻挡得了皇上的决心?
陆老夫人却是真为陆明萱高兴,不然这样的事,她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告诉陆明萱,因又笑道:“以后的事是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