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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嬷嬷对陆二夫人的探病说很是满意,脸上的笑也没那么僵硬了,一边将四人往里让,一边道:“如此便承二夫人吉言了。”
漱玉阁外面已是布置得美轮美奂,里面就更不必说了,地上铺着大红色牡丹花开的地毯,当地立着景泰蓝鎏金口的大花瓶,墙上挂着一色的名人字画,左边的房间做了书房,书香文雅之气甚浓,右边的房间以多宝阁隔开,其上遍放奇珍异宝,里面则设着一张精巧的雕夔螭紫檀拔步床,一身葡萄紫中衣,头发胡乱散着的陆明珠其时就正斜靠于床头,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看起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看起来瘦了一圈,一身烟霞色遍地金通袖衫的福慧长公主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满脸憔悴,眼底布满了血丝,彼时正坐在陆明珠的床尾,旁边的紫檀高几上则摆着一个红漆海棠花的托盘,上面放着几样清淡的小菜并一碗碧梗粥,只看起来却没有丝毫动过的迹象。
陆二夫人忙领着陆明凤三人上前给福慧长公主行礼,未及拜下,福慧长公主已不耐烦的道:“行了,都这个时候了,且不必拘这些个俗礼了。你们时候什么来的?你如今是越发会当差了,竟连提前通报一声也不会了?”后一句话是对那引人的贴身女官说的,显然颇忌讳方才的话被陆二夫人等人听了去,且不说陆明珠那些自甘下贱的话,她说自己在当今圣上和太后面前无甚体面的话就先不能让人听见,不然以后她在定国公府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虽然她在当今圣上和太后面前无甚体面一事其实整个京城的人都心知肚明。
陆二夫人忙赔笑道:“我们刚来,也不知县主如今可好些了?芙姑娘与萱姑娘回来后听得县主病了,便立时回了老夫人,让我带了她们过来探病,没有打扰到县主休息罢?”
福慧长公主闻言,面色稍缓,显然也对陆二夫人的探病说很满意,皱眉道:“就是不见什么起色。本宫守了她一夜,如今也累了,二嫂不如陪我去外面歇会儿,让她们小姐妹说说体己话儿,指不定与姐妹们说笑一回,珠儿心情便放开了,病也就好了呢?”
陆二夫人忙笑着应了:“长公主有命,我自是再无不从。”吩咐了陆明凤三人几句,“好生陪县主说话儿,若此番县主病能好起来,长公主与老夫人自然重重有赏。”
然后跟在福慧长公主身后,去了外面的小花厅。
余下陆明凤见陆明珠只闭着眼睛当屋里没她们三人一般,而陆明芙与陆明萱也不先开口说话,想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强笑着自己先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四妹妹,你如今觉着怎么样?方才我们一路走来时,见已有牡丹在开花儿了,你可得尽快好起来才成,不然咱们姐妹起赏花儿起诗社时少了你,岂非要少很多乐趣?芙妹妹萱妹妹,你们说是不是?”
陆明萱自进了陆明珠的房间后,便一直紧攥着拳头,心情极不平静,上辈子她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一步一步被陆明珠迷惑,最终走向万劫不复深渊的,如今故地重游,她虽极力告诉自己这辈子已与上辈子大不相同了,依然做不到若无其事,只能低着头盯着地毯,不看屋子也不看陆明珠,就更别说主动开口说话了。
奈何陆明凤已问到她头上了,她也不好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说,只得与陆明芙一起点头附和道:“是啊,若是少了县主,咱们的诗社也起不了了,所以县主一定要尽快好起来才是。”
陆明珠却一点也不领三人的情,口气极恶劣的道:“你们的诗社起得了起不了与我何干,且不要在这里废话了,都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们,没的白让我烦心!”将方才与福慧长公主争吵而生的气都发泄到了三人身上。
此言一出,陆明萱与陆明芙也还罢了,一者是因知道陆明珠本就骄纵,一者是因为心知自己惹不起对方,倒还没觉得有什么,陆明凤却是定国公府同样尊贵的嫡长女,打小儿也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且还占了长姐的名分,将来更是注定要比陆明珠更尊贵的人,如何听得这话?当下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淡声道:“四妹妹这话是怎么说,我们好心好意来瞧你,你不说感激我们也就罢了,竟还恶言相向,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就算四妹妹是县主,身份尊贵,也不能如此不通情理罢……”
话音未落,陆明珠已冷笑道:“那你可以不来啊,又没谁把刀架你脖子上逼你非来不可!出去,立刻给我出去,再不出去,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陆明凤闻言,越发的恼怒,霍地站起身来道:“你当我想来呢,要不是祖母非要我来,你当我愿意来受你的气?你身份尊贵敢不敬长辈,我却做不出那样的事!还有芙妹妹与萱妹妹,本来这会子该待在家里与父母并新得的小弟弟共享天伦之乐的,也因为你不得不提前回来,谁知道你竟半分她们的情也不领,既然如此,我们还留在这里自取其辱做什么,芙妹妹萱妹妹,我们走!”
说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又小声补充了一句:“难怪贺伯母不愿聘你作自家的媳妇,你这样尊贵的媳妇,哪家消受得起?”
陆明凤这话说得极小声,以她的教养,说出这样的话已是极重了,本来只是一时激愤,不想陆明珠耳尖竟听见了,而如今的她又哪里听得这样的话,当即气得发了疯,顺手抄起一旁掐丝珐琅的茶盅便向陆明凤砸去,将茶盅摔得粉碎,溅湿了陆明凤半条裙子,嘴里还尖声骂着:“你说什么?你有胆儿再说一遍?看我不砸死你!”
陆明萱与陆明芙都不防她竟会动起手来,唬了一大跳,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了陆明凤,急声道:“大姐姐,你没事儿罢?”
陆明凤浑身直打颤,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没事儿……”
所幸陆明珠已饿了两日,没有多少力气了,不然陆明凤就不只是被她砸湿半幅裙子,只怕该头破血流了。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外面的福慧长公主与陆二夫人,立刻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瞧得陆明凤白着脸半幅裙子上满是茶叶还正滴着水,陆明珠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在骂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福慧长公主素日虽跋扈,那跋扈也是要分人的,像对待陆明凤这样本身便是国公府嫡长女,又是当今皇后亲外甥女,将来还要做皇子妃甚至更上一层楼的人,福慧长公主素日还是很客气很和善的。
所以瞧得此情此景,她立刻便厉声骂起陆明珠道:“你大姐姐她们好心来看你,你竟这般不知好歹,对她们恶言相向,都是我素日惯的你,看我下来后怎么收拾你!还不快下来给你大姐姐道歉?”
陆明珠自知道怡安县主被赐婚给贺知行以来,便觉得自己的整片天都已塌了,既然连天都已塌了,其他的事她又哪里还会放在心上?是以闻得福慧长公主的话,她就跟没听见一般,不但没有下床来给陆明凤道歉,反而冷哼一声,躺到床上去,翻身面朝着里面了,不合作的态度十分明显。
福慧长公主见状,无奈之下,只得自己给陆明凤道歉:“好孩子,你四妹妹病糊涂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本宫先在这里代她与你赔不是了,等明儿她病好些了人也清醒了,本宫再让她亲自给你赔不是去。”
陆明凤闻言,惊魂甫定,还未及开口,陆二夫人已先拉了她的手,柔声道:“是啊大姑娘,这牙齿与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呢,更何况县主与贺公子那么多年的情分,陆贺两家又是世交,贺夫人素日还那般喜欢县主,原本都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儿,谁知道到头来……呸呸呸,瞧我胡说八道什么呢,总之县主才受了那样大的打击,难免会失了分寸,都是自家姊妹,你就别生她的气了罢?”
陆二夫人不说这话还好,本来陆明珠方才发泄了一通,心里已稍微好受了一些的,听得这话,想起她与贺知行所谓‘那么多年的情分’多数时候说白了都是她在一厢情愿,贺夫人更是从来都待她客气到冷淡的地步,与‘喜欢’两字儿完全沾不上边,只当陆二夫人与方才陆明凤一样都是在讽刺嘲笑她,当即又发起疯来,竟抄起另一个茶盅便向陆二夫人砸去,“什么多年的情分,什么水到渠成的事儿,敢情你竟是来看我笑话儿的!什么时候也轮到你一个小妇养的庶子媳妇来看我的笑话儿了,滚,通通给我滚!”
万幸,陆明珠此番一样也没能砸中陆二夫人,只溅了几点茶水在陆二夫人的手上,可比起方才砸陆明凤的行径,她这回砸陆二夫人的性质就更要恶劣得多了,陆二夫人再是庶子媳妇,再在定国公府不得势,那也是陆明珠的长辈,她素日挤兑几句甚至顶撞几句也就罢了,却无论如何也不该动手,这样忤逆不孝的行径,衙门甚至都可以定她的罪了!
陆二夫人明显被吓呆了,好容易回过神来,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满脸羞愤的看向福慧长公主道:“我好心好意来看县主,却换来县主又是打又是骂的,我是身份卑微,我们家老爷也的确是姨娘养的,可就算如此,我们也是县主的长辈,是公爹的亲骨肉,长公主若今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哪怕拼着被休离陆家,也定要公爹还我一个公道!”
福慧长公主同样被女儿的僭越之举弄得呆住了,打骂长辈可不比打骂平辈的姐妹,后者还可以说是小孩子一时不懂事的意气之争,且一个巴掌拍不响,即便事情传扬开来,女儿必然会被人诟病,可陆明凤也免不得给人以心胸狭窄、尖嘴薄舌之感,要不然两姊妹怎么就没有一个退一步的呢?打骂长辈就严重得多了,一旦传扬开来,舆论只会一边倒的指责女儿,哪怕女儿的身份再尊贵,后半辈子也只能毁了!
还是陆二夫人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福慧长公主方回过神来,立刻气得脸都变了形,上前劈手便给了陆明珠一记耳光,厉声喝道:“还不快给我滚下来给你二伯母磕头赔罪?”
陆明珠其实也有些被自己方才的行径吓住,她再骄纵也知道小辈打骂长辈是什么罪名,心里已经后悔不来了,正想着得尽快想个法子来补救一下才好,不想脸上就着了福慧长公主一掌,她长到这么大,别说挨打了,连重话都不曾有人对她说过一句的,如何受得了?自床上滚下来便往外冲去,一边跑一边还尖叫道:“我知道母亲嫌我丢脸,早恨不得我死掉,你们其他人也是一样,早巴不得我死了,好,我这便死给你们看,也省得以后再受你们的讥讽嘲笑!”
唬得福慧长公主差点儿连心跳都停止了,要知道漱玉阁外便是一大片水池,要淹死个把个人还不容易,立时冲一旁的项嬷嬷和贴身女官喝道:“还不快拦住县主!”
陆二夫人与陆明凤姐妹三个与福慧长公主想到了一块儿去,也是唬得不轻,陆二夫人当下也不敢哭了,只敢抽泣着低声喃喃:“我真的是一片好意,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是一片好意啊……”
好在项嬷嬷与贴身女官其时已追上陆明珠,一左一右将她给架住了,项嬷嬷还急声劝她道:“县主,您冷静一点,长公主与二夫人她们都是关心您,尤其是长公主,心疼您还来不及,您这样说这样做岂不是生生在剜她的心吗?”
陆明珠却仍十分激动,对着项嬷嬷与贴身女官又是踢又是打的:“放开我,让我去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