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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将张余的告别与晓红的不舍抛在脑后,几乎逃也似的快步离开,待她钻进轿子,眼泪便再也止不住淌下,手中抱着的文书箱子竟如灌了铅似的又沉又冰冷。
不是皇上逼的,也不是顾尹昭使诈,是她从一开始便猜错、从一开始便后知后觉,自己在程清璿的保护下懵懂未知,如状况怨袭来,她虽可以继续明哲保身,但却不想再逃了。
张余要守得京城平安,以为这样便也能保她平安,只是她如今要反其道而行之,去到关键所在地放手一赌,以保张余、晓红乃至荣锦桓与定州的平安,就算几乎不可能,她也要去,即便做不到,她也要做到。
若芸细细思量下已然精疲力竭,在怀王府草草用过晚膳,同柔嫣闲聊几句便困意袭来,衣衫未解便靠在床柱上睡着。
张余同晓红几乎连夜离京,甚至没能再到怀王府话别,只托人带了信便出关而去。
她既打定主意要做些什么,便要离开京城,虽并无违背当初答应程清璿的事,可她总觉得心里有些慌。与宫中的小把戏不同,江山之局是皇上亲自化棋而下,她横竖心里没底,以后会怎么样她也着实预测不来,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若芸整理着条目,将能用的都写下来,时而否定便就此划去,一连几日都神色恹恹、甚少言语。
是日,她直到日上三竿迟迟不愿张眼,却被从头顶传来的响亮声音硬生生炸醒:“若芸!起床啦!”
若芸倏地坐起身,抬手按住狂跳的心口,定睛一瞧,却见来人俏笑站在边上,一双杏眼盯着自己瞧。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切莫迟归
她不禁长舒一口气:“我当是谁靠近,暗卫也没拦着,原来是郡主。”
来者正是荣瑛,身着清爽便利的短装,长发被十分简单的盘在脑后两处,晃着头上的齐肩流苏,将她上下打量道:“你怎么样?上回听他们说,你私自放了哥哥被罚,我简直吓坏了。虽说听着消息你无碍,总是替你捏把汗。”她不便详说,一语囊括了惊心动魄。
“郡主知道的时候,我应已无大碍了。倒是郡主跪殿请命,让若芸佩服。”若芸估摸着她口中的“他们”,顺手拿了衣裳披。
“那是谁?”荣瑛忽然问道。
若芸抬眼,瞧见柔嫣躲在门口朝里张望,身上的衣裳穿的整整齐齐,一双闪亮的眼眸让粉俏的脸庞陡然生辉。
柔嫣见她看过来,忙进来陪到她身侧,生疏的看着荣瑛。
“这是天颐的荣瑛郡主,与公主相当。”若芸简短的解释,又朝荣瑛道,“她是西离的公主——柔嫣。”
“嫣儿见过公主。”柔嫣十分乖巧的冲荣瑛点头。
荣瑛大张的嘴这才猛的合拢,有些怔怔的冲若芸问道:“柔嫣公主不就是那个……那个……”
“公主知道多少?不妨说来听听。”若芸眼眸一转,边说边穿衣下床。
“有很多,你要听哪些?”荣瑛被她这么一问道有些发愣,紧跟着她道。
“不如先说说,你们回京来作什么?”若芸说着,信步走到门前朝院中望去。
只见程清和一身劲黑、乌发高束,身姿挺拔立于院中,抚摩着灰白的树杆,仰面看着俨然光秃秃的树枝,英俊的面容似是褪了先前的顽皮,多了三分稳重、一分忧愁。
“若芸,好久不见。”程清和听见她说话。双目亮起,扬手朝她打招呼。
他英气逼人的笑容似乎暖了深秋,若芸望而兴叹,倚在门旁微笑道:“程公子救郡主有功。这是来要封赏的么?”
“啊?”程清和看着她素衣披发、沉静如水,又看了眼她身旁的柔嫣,摸了摸鼻子,恍然道,“那是,沿途老宅住不惯,还是皇城舒服。”
“是我要回来的。”见若芸点头,荣瑛有些护短的急忙回道。
“怎么,沿途老宅的管家公很是烦人?”若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挑眉相问。
“何止烦人。简直可恨!”荣瑛咬牙切齿的回答,像是吃足了苦头那般,每一个字都咬的死死的。
“喂喂,不过是要你作个保证,我都舍了那里陪你回来了。你还不解气啊?”程清和朝她瞪眼,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若芸忙忍住笑,紧接着暗自哀叹,若自己遇上那些百泽口中“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会不会比荣瑛还烦恼?
柔嫣显然听不懂,只当挚友久别重逢,安静的跟在若芸后头。
“不回荣王府?”若芸瞅了她一眼。朝荣瑛问道。
“一会儿便想住回荣王府,听说你在这里先过来看看啊。”荣瑛抬着下巴,俨然在埋怨她不识好人心。
若芸还想说什么,却被程清和一把拉到了边上,惹得荣瑛直瞪眼。
“我二哥,让你回去。”程清和悄声说着。
若芸尚在朝荣瑛抱歉的笑。顿时僵住。
“我二哥说了,天颐眼下太过危险,你赶紧带着暗卫回龙华山庄吧。”程清和又仔细的讲了遍,语声急促。
“我……”若芸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以对。
“喂。你不会是不想去吧?”程清和见她犹豫顿时有些为难,压低声音又道,“就算不想去,天颐现在到处在打仗,今年冬天也非要分个胜负不可了。一旦事情了了,哥哥他们都回了扶苏,暗道关闭,再开就不知要哪一年了。”
“不是不想。”若芸有口难言,却被他后半句震住,有些惊道,“回扶苏,便不来了么?那你呢?”
“我当然是陪着荣瑛那大小姐了,她哭着闹着说想家,想吃京城的桂花糕,我身上也没什么担子,拿脑袋作了保证这才勉强带了她出来,先呆个十几年再说。”程清和脱口而出,朝后看了看同柔嫣笑谈的荣瑛,面上浮着点决然之色。
若芸听着他轻飘飘的口吻,不禁有些闷闷,程清和口中的十数年或许是惊鸿一瞥,但对荣瑛来说却是韶华岁月,她远望着荣瑛明媚如春的笑颜,霎时明白她不愿独自老去的苦楚,而这个坚强的郡主却只埋怨耍赖,对心中所想只字未提,而程清和抛却故里毅然陪她回京,也是如此洒脱。
“这般也好,你倒是长大不少。”若芸叹了口气,稍安心了些,“那其余人呢?”
“定州那傀儡身上安放了火器,我大哥伤了心肺尚在昏迷,怀轩墨草药不济就带他回扶苏医治,我入京时收到的消息,眼下应是已经出定州。于百泽还在守着,没天颐皇帝点头倒不敢轻易毁了去。”程清和将所知道的一股脑儿全说了,随即摇头道,“至于其余人,我就不知了。”
若芸看着他脸上有明显的担忧,当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你大哥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现在他受着伤我却要与他分别这么久,倒有些后悔从前总和他斗气了。”程清和越说越轻,最后扯了个难看之极的笑来,看着她又道,“你到底怎么说?去不去啊?”
若芸咬了咬唇,转身朝荣瑛大声道:“郡主,你此番回京应知天颐险象环生,指不定这京城明日就换了旗,你还要在此么?”
荣瑛被她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住,呆立片刻,才执手答道:“我是荣家的子孙,自然要留在此地了。”
若芸与她相望,触及她异常坚定的眼神,颔首赞道:“不愧是郡主。”
“若有幸,还要同你一起研制糕点,也让皇兄尝尝。”荣瑛报以微笑,目光忽而闪烁。
“郡主的美意,我曾传达给皇上,郡主不妨亲手做一些,我带去给你另一位兄长?”若芸笑容浅浅,若有所指。
“你……你要去见皇兄?”荣瑛脱口而出。
“是,还要带上柔嫣公主。”若芸坦然以答。
方才同荣瑛熟悉了些的柔嫣闻言,忙点头朝她道:“是啊,我要去救我的王兄,郡主要不要一起去救你的哥哥?”
“救?我……”荣瑛被问住,可脸上已然有蠢蠢欲动之意。
“喂,你当真不去了啊?”程清和急了,扯了扯她的袖子干瞪眼。
“清和。”若芸这才朝他正色,有些难受道,“暂缓时日,我定当去的。”
程清和尚未出声,荣瑛却在那头一本正经的朝柔嫣道:“不去了,我要在这里等着。”她虽神色笃定,尾音却有不确定一般的颤抖。
“郡主请放心,我定当竭尽所能,让京城王旗迎风,让胡人望而兴叹。”若芸虽也心中没底,却抢先安慰她道,深知荣瑛留下等于坐镇京中,程清和虽无封号却也是异姓王族中人,无疑让京城安定多了份筹码。
荣瑛才点头,却想起什么似的,接口道:“你提到胡人,我倒有些奇怪。他们同西离一起来并非主力,后来大动作没有,小动作倒是不少。上回送亲的时候,北胡只派了使臣在边界接应,居然未入天颐,这等名正言顺刺探敌国的大好机会也白白不要。所以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是怕天颐,而非虎视眈眈?先前受人怂恿先发制人,后来藏着掖着,怕我们动手报复才是。”
若芸听着她这般说,不禁眼前一亮,喜上心头:“极有可能。若正如郡主所说,那天颐动荡平定之前,北胡便不会有动作。”她说着,顿感松了口气,荣瑛要是说准了,那张余和晓红还算暂时安全,只需要在荣锦桓撑不住之前班师即可。
“不会有动作你还要去?除了公主还有谁去?去哪儿?”程清和到底一知半解,思考的颇为费力。
“几个帮手。”若芸点了点头,含糊答道,“去益州西。”
程清和见她去意已决,顿时垂头丧气,小声道:“我不能扔着她不管,你一定要小心,还有……”他压低声音,轻声道,“我二哥还说,他暂时抽不出身,但你要是有事要办暂时不回去,记得‘天寒勿念、切莫迟归’。”
听到那这句话,若芸只觉得一瞬有酸涩冲到心口,她不知程清璿到底抱着何种心情说这样的话,她光用听的便已有惆怅之感,而字里行间涌现的清冷之意更让她神色恍惚、抿唇不语。
“喂,程清和,你说什么悄悄话呢?!”荣瑛三两步走上来,叉腰对着程清和嚷嚷道。
“哪有?你哪里听到的?少冤枉人。”程清和不甘示弱,但瞪回去的眼眸软了下来。
“我听到还用问你?!”荣瑛本是为难他,听他还嘴不禁有些怒,更大声了些。
“啧啧,凶女人。”程清和骂着,顺势退了几步。
“你说什么?!”
若芸听着他俩斗嘴,神色稍缓,终于一声长叹,朝忍俊不禁的柔嫣道:“公主,我们收拾一下,后天便启程吧。”
她说着主意已定,百泽尚且未退、清璿容她暂缓,眼前又有诸多人命系天颐,扶苏又与之息息相关,她没有理由输,而她整理好条目也该去找顾黄鼠狼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筹码
“这么说,苏姑娘果然是想通了?”顾尹昭捧着茶盏轻抿,喜形于色,半字未提若芸带来的、整理好的圣旨文书。
若芸瞅着他一脸不出所料的样子,抬手将满杯的苦茶饮下,不置可否。
这是她头一回来顾府,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本以为父子同朝,此地会是何等辉煌、门庭若市,岂知顾府就如顾尹昭的素色长衫一样简洁之至,非但用的杯盏都是清一色的白瓷,里头的茶水也是相当的清苦,坐下到现在还未有人拜访。
“那,不知苏姑娘,可来得及明日启程?”顾尹昭见她淡定自若,敛了些锋芒而道。
“顾尹昭,我既已离宫便没打算再纠缠皇家之事,只是我有我的理由才随你同行。也有大把不去的理由,随便挑一两个便能置身事外。”若芸眯着眼,将杯盏搁在桌上,目光忽冷,“此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