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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她更正了自己的用词,“只是,哦——你找空军少尉梅休做什么?”
迈尔斯抬了抬下巴。“我被委托偿还欠他的债务。”十秒钟前自我委托的。
“有人欠阿狄的钱?”废品回收老板惊讶地问。
迈尔斯逼近他,显出被冒犯的样子。“不是钱。”他吼道,仿佛他从不碰那种肮脏东西似的,“是荣誉。”
那个航空港管理员似乎有些动摇;空军少尉则很欢喜;安全局女人还有些怀疑;而废品回收老板似乎是根本不相信。”这能帮我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
“我能劝梅休少尉从你的船里出来,”迈尔斯脑子里想象着即将进行的事情,嘴里说,“如果你能安排我和他见见面。”埃蕾娜有些按捺不住了。他迅速瞥了她一眼,制止了她。
四个贝塔人相互看了看,仿佛做决定的责任会因为目光接触而转移似的。最后空军少尉开口说:“好吧,就这样。有人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在员工运输飞船的控制椅上,银发的高级飞行员再一次通过他的通讯器呼叫:“阿狄?阿狄,我是范。请回答我!我带来一个人有话和你讲。他要上船。行吗,阿狄?你现在可别做傻事,好吗?”
得到的回答是一片寂静。“他在听吗?”迈尔斯问。
“他的通讯器开着。但他是否开大了音量,是否醒着,是否……是否还活着,就不得而知了。”
“我还活着。”一声粗犷的咆哮突然从扩音器里传来,把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没有图像,“但你不许上船,范,如果你胆敢这么做的话,你这狗娘养的。”
“我不会的。”高级飞行员保证说,“不过,这位先生,嗯,弗·科西根勋爵在这里。”
一阵郁闷的沉默——如果可以这么形容嘶嘶作响的静电噪声的话。“他不是为吸血鬼卡尔霍恩工作的,是吗?”对方怀疑地问。
“他不为任何人工作。”范安慰他说。
“也不是为精神卫生局工作的?没人能带着该死的麻醉枪靠近我!我会先把所有人都送进地狱……”
“他甚至都不是贝塔人。他是贝拉亚人。他说他来找你。”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暴躁又有些迟疑的声音:“我不欠任何贝拉亚人——我想没有……我一个贝拉亚人都不认识。”
先是一种奇怪的压迫感,随后听到船体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喀哒声,他们飘向运输船和旧货船的对接舱。飞行员摇晃一根手指向迈尔斯打信号,迈尔斯检查了对接舱的安全情况。“好了。”他说。
“你确定你想这么做?”空军少尉小声问。
迈尔斯点点头。这已经是个不小的奇迹了——能够逃离伯沙瑞的保护。他舔了舔嘴唇笑了,感受着失重带来的兴奋和紧张。他相信留在行星那边的埃蕾娜不会惊慌失措的。
迈尔斯打开舱门。一股空气喷薄而出,直到两艘船的压力相一致才停止。他望了望对面倾斜黑暗的通道,“有手电吗?”
“在那边架子上。”飞行员指了指“那边”。
拿到手电,迈尔斯小心翼翼地飘进通道中。藏在角落和交叉走廊中的黑暗在他面前渐渐隐退,当他经过后又在身后逐渐凝聚。他摸索着朝通讯领航室前进,估计梅休就躲在那。这段距离实际上很短——船员的住处很小,这艘船的大多数空间都尽可能腾给货舱了——但死一般的寂静让旅程在主观上延长了。失重的影响让他很后悔刚才吃的最后一样东西。香草,他想,我应该买香草冰激凌的。
前方出现了暗淡的光线,从打开的舱门泄到走廊上。在他靠近时,迈尔斯清清喉咙,大声地朝里面喊。为安全起见,最好还是不要悄然走进去以免吓着那人。
“梅休少尉?”他温和地叫着,走到门口,“我叫迈尔斯·弗·科西根,我正在找……正在找……”该死,在找什么呢?哦,对了。即兴发挥一下吧。“我在找绝望的人。”他成功地把刚才那半句话补充完整了。
空军少尉梅休悲哀地倦缩在他的驾驶椅上。他用膝盖夹着他的飞行员耳机,一个容量半公升的塑料瓶里面装满了晃荡作响、晶莹剔透的刺激性绿色液体,还有一只盒子——看得出来,有人草率地用一股乱糟糟的配线把盒子与半固定的控制面板连接,盒子顶部是个拨动开关。和这只控制盒一样引人注目的是一把黑色精致的、但在贝塔法律中也属非法武器的小型针弹枪。梅休朝门口出现的身影眨巴着布满血丝的惺松眼睛,用一只手那只紧握着致命的针弹枪的手搓了搓三天没刮的胡子茬。“哦,是吗?”他含糊地应答道。
迈尔斯一时被那把针弹枪弄得有些心烦意乱。“你拿着那玩意儿是怎么通过贝塔海关的?”他用羡慕的口吻极为诚恳地问道,“我连个弹弓都带不过来。”
梅休瞅瞅他手里的针弹枪,仿佛那是个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刚刚才发现的疣子似的。“以前在杰克逊联邦买的。我从没想过把它带下船。如果我那么做,他们大概会把它拿走。一下去,他们就拿走一切。”他叹口气。
迈尔斯从容地飘迸房间,他盘着腿浮在半空中,觉得这是个用来倾听的好姿势——没有威胁性。“你是怎么弄到现在这步田地的?”他问道,并朝着这艘船、船舱以及梅休夹在腿间的东西示意了一下。
梅休耸耸肩。“倒霉呗。我总是走霉运。RG88货船的事故。从破裂的空气管道中漏出的潮气浸湿了木豆袋子,豆子膨胀撑破了防水壁,结果出了事。船主倒是什么事情也没有。见鬼,我喝不喝酒根本就没他妈的任何区别!”他哼了一声,用一个袖子擦了擦他红彤彤的脸,看起来有些窘迫,好像要哭了。迈尔斯估摸着,他有四十来岁。一个冲动的四十来岁男人很让人心烦。梅休又拿起瓶子灌了一大口,然后把酒瓶递给迈尔斯——看来他心中还尚有一丝残存的礼节。
迈尔斯微笑着客气地接过来。他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把它倒掉吗,那样也许能让梅休清醒过来了一一不过考虑到此地处于零重力的环境下,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主意。如果他不想花时间躲避四处飘荡、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水滴,就得把它倒进其他什么容器里。要做得像是个意外可不容易。在琢磨的时候,他带着科学调查的兴致尝了点那液体。
结果他差点没把它们全喷出来。浓稠的绿色草药,像糖浆一样甜——他都快被甜得噎住了——也许里面百分之六十是纯酒精,但其余的是什么呢?它灼烧着他的食道顺势而下,让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生动的消化系统展示,体内所有消化器官挨个儿地染上火一般的艳丽颜色。他恭敬地用袖子擦了擦瓶口,把瓶子还给主人,梅休把瓶子夹在了胳膊下。
“谢谢。”迈尔斯喘着气说。梅休点点头。
“你要怎么样?”迈尔斯还没说完就呛住了,只好清清喉咙让嗓子恢复正常,“下一步你打算干什么?你要求什么?”
“要求?”梅休说,“下一步?我不——我只是不想让食人魔卡尔霍恩毁了我的船。没有、没有什么下一步。”他晃了晃夹在膝盖里的装有拨动开关的盒子,一副痛苦的圣母玛利亚的神情,“你是杰克逊联邦的人吗?‘他突然问。
“不,我是弗族人。”他说,不确定这样的回答是否正确。但看起来没什么关系,梅休没理会他,继续自言自语:
“有一次我从某个小虫洞跳跃到一个叫海斯帕里二号的地方,跃迁时我就看到了一种纯粹的光芒。生活中是体验不到跃迁时的那种感受的。那是你脑袋里从没有见过的光线,难以言说的色彩——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比美梦更美妙,比噩梦更诡异,比女人更来劲儿,比食物、比酒、比睡眠、比呼吸都要好——他们还为此付我们钱!那些被蛊惑的可怜傻瓜们,他们的脑壳里除了原生质什么也没有……”他迷迷糊糊地眯眼看着迈尔斯,“哦,对不起。我不是在说你。反正你也不是飞行员。我也再不会往海斯帕里运货了。”他更仔细地端详了迈尔斯一会儿,“这么说,你也是一团糟,不是吗?”
“并不像你那么糟。”迈尔斯坦率地回答,但心里有点恼火。
“呣。”飞行员说着,把瓶子放到背后。
奇特的液体,迈尔斯想。不管那里面是什么,看起来似乎正在抵消酒精通常让他磕睡的影响。他感到血脉膨胀,精力充沛,好像它一直流到了他的手指和脚趾。也许这就是梅休能够独自待在这个报废的铁罐头里三天不睡觉的根源所在。
“这么说。”迈尔斯继续鄙夷地说,“你没有制定一个战斗计划。你没有要求一百万小面额、没有标记的贝塔元纸钞,或威胁用船撞穿航空港的屋顶,或挟持人质,或……或其他有建设性的事。你只是坐在这儿,消磨时间,灌你的酒,把你的大好良机浪费在等待一个小小的解决方案,浪费在空想上,或浪费在其他什么事情上。”
梅休对这个出乎意料的观点眨巴着眼睛,“老天,范这次倒是说了真话。你不是从精神卫生局来的……我可以拿你当人质。”他安慰似的提议道,朝着迈尔斯举起了针弹枪。
“噢。”针弹枪又放下了,“可是,你看不出来吗?”他轻叩着他的耳机,试图解释他的处境,“我想要的,他们不肯给我。我想继续驾驶跃迁飞船。但我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我猜,你只想驾驶这艘船。”
“一旦我不能保持清醒,”他的绝望口气很平淡,显得意想不到的理性,“这艘船就会被拆毁。”
“这种态度对解决问题毫无用处。”迈尔斯嘲笑说,“至少要动用一点点逻辑。我是说,你想做跃迁飞行员,又只能在RG飞船上当一名跃迁飞行员,而这是最后一艘RG船。因此,你需要的是这船。那么,得到它。做自己飞船的驾驶员,自己运货。你瞧,这不是很简单吗?我能不能再喝点那东西?”迈尔斯发现人总是很快就能习惯奇怪的口味。
梅休仍不抱希望地摇摇头,像孩子抓紧自己喜爱的玩具一样撑着他的盒子、他的绝望。“我试过。我什么都试过了。我想过贷款。但失败了,反正,卡尔霍恩出的价钱比我高。”
“噢。”迈尔斯把酒瓶还给他,感觉有些泄气。他飘浮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看着飞行员,“好吧,我只知道,你不能放弃。不……不能给弗族人的荣誉抹黑。”他开始哼一首短短的记不太清的儿时童谣。《围攻银色月亮城》。他记得里面有个弗勋爵,还有个漂亮的女巫骑在魔法飞行棒上,他们最后一起击败了敌人。“再给我喝一口,我需要思考。‘如果尔等向朕宣誓,本王将……’”
“嗯?”梅休问。
迈尔斯这才发觉自己己经唱出声来了,虽然声音不高。“没什么,对不起。”他又默默地飘浮了好一阵子,“那就是贝塔星系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说,“没人肯为别人担负起责任。一切都让那些不露面的虚构的领导实体影子政府来管辖。你们需要的是个君主,手里拿着剑斩断所有官僚作风。就像勇敢者弗·萨利亚的所作所为一样。
“我得再喝上一口。”梅休郁闷地说。
“呣?哦,抱歉。”迈尔斯把瓶子还给他。他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一个想法,就像一片星云开始聚集。再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