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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小爷好人才。”白氏见他双眸澄澈,清朗如玉,立即心生好感,连连点头:“您请坐,喝口茶好生歇歇。”
“夫人不必客气。”南怀谷恭敬地回了话,这才回到位置端坐,然后打量起初来乍到的莫家。
“娘,怎的不见父亲?”
手中托着微微发烫的青瓷茶盏,瑾言没来及喝口热茶,环顾一圈,就发现父亲莫致远一直没有露面,遂开口问道:“莫不是去巡铺了?”
“瑾儿,你父亲在你出嫁的第二天就启程去蜀中了。”说起相公,白氏叹了口气:“咱们的丹砂矿好像出了点问题,你父亲早在两月前就接了书信,因为在和侯府议亲,一直拖着没去处理。想着等你出嫁了,他才好放心上路。”
“此时正值深冬,蜀中又远在几千里之外,是什么要紧的事儿非要父亲亲自去一趟矿上?”
莫瑾言对自己莫家的家族生意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大邑朝自建朝以来,莫家就凭借位于蜀中的丹砂矿脉成为了皇商。因其提炼出的丹砂“色如芙蓉、晶莹澄明”专为皇家供应丹砂颜料,为皇帝朱批拟旨所用。
除了顶尖的丹砂矿专供皇家,一些颜色偏黄,杂驳不纯的矿料亦可提炼出来,为作画的颜料。
所以莫家虽不是那种供盐、供茶、供丝绸这样的大皇商,但因得独有一片成色极好的丹砂矿,在皇商中也算是底气足,油水多的。而且丹砂矿提炼的红色颜料,即可作画,更可以作为胭脂水粉的颜料,另外道观炼丹和药行都有需要,故而自蜀中到京城,沿途稍大的城市都有莫家的店铺,出售丹砂矿制成的各色商品。
另外,历朝历代要修建帝王归寝之陵墓,少不了也需要由丹砂矿中提炼的水银,所以莫家稳坐皇商之位,不愁吃穿,到了莫致远这一代,也富贵了一百年有余。
一般来说,作为莫家家主,莫致远只需要每年去一次位于蜀中的矿区视察,然后沿途从各家店铺收账回来审查,如此第二年再一去一回,就可以把生意上的经都理顺。平时,也不需要亲临矿区,毕竟莫家生意单纯,除了丹砂矿就没有其他,并不算麻烦。
再者,深冬腊月,正好是各家店铺收账的时节,父亲每年也是四五月去,六七月会,段段不会在这个时候上路往蜀中走,难道,自家的矿山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第十三章 石榴多籽
心中打鼓似得,瑾言越想越有种发慌发憷的感觉,便抬眼看向了老管家莫为。
莫为年过五十,除了打理府中事务,平时也帮父亲管理矿上的事情,若是有什么要紧的,别人不知道,但他肯定知道,所以瑾言直接问:“管家,父亲走时可交代了什么话?他会瞒着母亲,却不会瞒老管家你的,快告诉我吧。”
“瑾儿,你想到哪儿去了!”白氏却并不显得担心,但女儿这样问,她也跟着看向了莫为:“老爷走的匆忙,只留了简短的几个字给我。莫为,你那里是否有更为详细的交代,一并说与我们听吧。”
不曾想莫瑾言会追问老爷离开的事儿,莫为脸色一沉,但毕竟年纪阅历摆在那儿,他很快就展开了眉目,笑着道:“哪里有什么要紧的,只因为今年出的矿石成色要差了几分,宫里头说让老爷下次供上来的朱砂颜色要鲜亮饱满些。老爷不放心下头的人做事儿,想亲自去矿上看看,确保为宫里供的东西是最好的,这才不会败了莫家的名声。”
“即是如此,那老爷也不该走的那样匆忙,连女儿的回门也错过了。”白氏听了,也没有半分疑惑,点点头,略遗憾地喃喃了两句,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望向对面的南怀谷:“南小爷,妾身恬为长辈,您又是来送回门礼的,这厢也不能免俗,越娘。。。。。。”
一旁伺候的越娘赶紧上前,奉上一个雕了松鼠葡萄花样的沉香木匣,然后白氏才继续道:“莫家是做什么营生的,想必南小爷也知道。其他好东西您应该也见得多了,只这一块‘石榴子’还算莫家拿得出手的,一份薄礼,还请您代侯爷收下。”
“家兄最喜作画,若是见了此礼,保准会爱不释手的。”南怀谷当然知道这“石榴子”是什么东西,那可是丹砂矿中最顶级的一类。其形如石榴,晶莹剔透,颗粒饱满,只需要简单研磨成粉,沾水便可成为颜色鲜艳的朱砂料。
托着木匣,沉手如石,不用开箱,南怀谷就能想见这里头应该是极大的一块原矿。若是放在市面上,没有百金是换不来的。更别提除了莫家矿,其他矿区根本不出产“石榴子”这样的顶级矿料,真金白银也收不到,所以愈显珍贵。
不被人察觉的略叹了口气,瑾言目光落在南怀谷的手中,亦记起前一世回门的情形。
这石榴子于丹砂矿来说是枚至宝,而且“石榴多籽”,更是父母寄予期望的重礼,所以瑾言过了十七年还印象深刻。
犹记当年母亲送了这件礼,还是她自己捧着,如珠如宝地小心护在怀里回到了侯府。但那时,她求见南华倾无门,石榴子就一直安静地躺在这方沉香木的匣子里,不曾送出去。
如今,有南怀谷接收,想来南华倾应该能转接到莫家的情谊才对,毕竟这一块石榴子的价值巨大,几乎是莫家两百年来最拿得出的宝贝了。前一世被埋没,这一世,也该有个好归宿了才对。
正出神,瑾言便听得有下人从门口进来,禀报母亲,说是连姨娘求见。
连姨娘是六年前为父亲生下了庶子的姨娘。瑾言记得此女,也记得自己还有个庶弟,一抬眼,就看见一抹湖水绿的身影牵着个身穿绣虎头花样厚棉袄的小家伙进了厅堂。
“秀云见过姑奶奶。”连姨娘闺名秀云,原先是白氏身边的丫头,本性并不算跳脱,生的也只是清秀罢了。只因多年来白氏不曾再有生孕,顶不住莫家老一辈叔婶们的压力,见自家主子难做,这才自告奋勇做了通房。
不曾想这连秀云是个有福气的,与莫致远不过合房一次就怀上了,而且一生就生个男丁,才摆平了莫家想为莫致远纳妾的念头。白氏体恤她不容易,就主动向莫致远提了,给连秀云一个名分。毕竟她也替莫家承继了香火,是个有功劳的。
虽然连秀云后来不曾和莫致远同过房,但莫家上下都尊她一声姨娘,白氏甚至让她自己奶大带大儿子,待她十分亲厚。但连秀云并没有因此而忘记身份,面对瑾言回门,她一进来就和其余下人般,对着莫瑾言行了大礼。
“连姨娘免礼。”待玉簪发红封的时候,瑾言仔细瞧了瞧连秀云,见她肌肤细白,身子也圆润,言语间不见拘谨,一副利落大方的模样,就知道此女是个心思豁达的,也放心了些。毕竟深宅院落里头的勾心斗角之事太多,父亲不在母亲身边,家里头若是不宁静也麻烦。
“姐姐。”倒是跟在连秀云一旁的小家伙看到瑾言十分拘谨,被连姨娘推了推,才怯怯地张口唤了声姐姐,便赶紧跑到小几上抓了一块梅子糕和糖果子在手,然后凑到白氏身边,露出一副甜甜的表情:“母亲,果儿可以吃糖糖吗?”
“德言,过来。”
瑾言看着自己这个庶弟,白胖可爱,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笑意盈盈地招招手:“你快要入塾了吧,不能再自称小名儿了,得以姓名称呼才对。另外,这是梅子糕,不是糖糖,你大了,说东西要说全,不能再两个字都包圆儿,知道吗?”
“哦。”
许是看着自己的姐姐梳了妇人头,不复从前在家里的随意,又穿得周正气派,小家伙还是放不开,扭捏地点点头,又自顾吃手里的糖糕去了。
“德言疏礼了,还请姑奶奶见谅。”连姨娘代儿子又行了一礼,规矩周全的很,让人挑不出错。
只是瑾言觉得庶弟大了,不该继续放在姨娘身边养着。而且六岁的孩子了,还自称乳名,想吃什么也说不清楚,可惜了天性的聪慧机灵。
心里暗暗记下来,瑾言准备私下和母亲说说,让她趁德言要入学的时候,要让他从连姨娘的身边搬出来才好。不然,耽误了对德言的培养是小,将来与母亲不亲厚,却念着姨娘的好,那就是养虎为患了。
。。。。。。
莫家人丁不甚兴旺,京城的莫宅里也只住着莫致远这一房正房。但其他偏房的叔叔婶婶们知道今日瑾言回门,从今天一大早,就接连从外地赶到了,要吃一口瑾言的回门酒。
除了亲眷,莫家行商上的生意伙伴,其他有来往的皇商,以及莫致远私交好的京中友人也来了不少。
虽然想低调些,但客来不能怠慢,为此莫家也早备好了几桌酒席,招待亲朋好友。
瑾言已为人妇,今日又是她回门的好日子,众位宾客亦是为了她而来,所以自己免不了要梳妆打扮好,晚饭时跟着母亲在前厅与客人们见了见。
大家看她虽然年纪小,却处事沉稳,带了几分不凡的气度,一片赞誉,均称侯府的夫人就是不一般,令得白氏心头高兴,不小心还多喝了几杯。等到了夜深了,宾客们吃好喝好,才尽兴地一一散去。
只是看着大家一口一个侯府夫人,言语间也俱是称赞羡艳之词时,令得瑾言觉得有些讽刺,而没有了前一世初初听到时那种飘飘然的心情。
第十四章 母女合计
按礼制,莫瑾言回门之后可以在娘家住上几日。
至于具体可以住多少天,有“八对八,两头发”“九对九,两头有”之说,意思是初八回门就住八日,初九回门便住九日,而且都是吉祥的征兆。
瑾言成婚的日子是腊月初六,回门日是初九,那就可以在娘家住满九日。
腊月初九,大寒,亦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
不过家中的温暖稍稍抵消了一些寒冷之意,而且九天时间不短,可以让莫瑾言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也好好筹谋如何先摸清楚夫君南华倾的病情。不然,几个月之后南华倾一命呜呼,她还得一如前生,乖乖束发出家,以“戴罪之身”囚于侯府之中。
因得南怀古尚未成年,所以可以暂居在莫府内院。不过南怀古到底是莫谨言的小叔,白氏有意隔开两人,就把南怀古安排在紧邻正房的一个院落,即方便自己照看,也离得谨言的闺房隔了好几个院墙,不会生出闲话。
莫谨言回到自己未出嫁时的闺房,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应家具摆设,心头却感到空落落地,更是觉得有些患得患失。还好母亲白氏拿来了枕被,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的与女儿多呆在一起,瑾言不需要独眠,这样让自己踏实了不少。
母女重逢,特别是对于瑾言来说,与娘亲分别了足足十七年,自然格外珍惜相处的每时每刻,两人说着话,拉着家常,几乎到了三更天才会睡下。
就这样,白日里,有南怀古陪着喝茶聊天,母亲亦会亲自下厨,做了好吃的,三人不分内外,一起用饭,热热闹闹,好不悠闲地过了两三日。
只是眼看归宁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瑾言觉得自己一直筹谋着的“计划”,也该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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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一,天冷风大,早早用过晚膳,谨言就嘱咐南怀古好生休息,别看书看得太晚,然后挽着母亲的手腕,两人一起回了房。
白氏忍了好几天,今天见女儿有些沉默,终于开口问了景宁侯的病情:“瑾儿,你夫君待你如何?他的身子,可见好些了?”
瑾言当然听得出母亲的弦外之音,知道作为父母的,肯定最关心能不能抱孙子,瑾言想了想,便顺水推舟,将南华倾的情形略加描述了一番,然后才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