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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政治资本!何乐而不为?
而他们既已擒住了三皇子,所谓有了熊掌,不食鱼虾,只怕就可放过朱府一家人了罢!而正作客朱府的一干贵人,大概也可全身而退了!
这自然只是慈宁太后和朱!的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只要方腊部将相信了这是三皇子,事情便至少有了一点转机;但问题是现在贼人根本就不肯相信这平常朴素的少年会是天湟贵胄的三皇子!──虽然这少年到底是不是三皇子,连亲兵统领自己心里都没个底,可他现下是给逼上了梁山,话既出口,总得撑下去呀!
他急煞了,正要再说什么,却听身后一直默不做声的少年说道:“我的确是三皇子赵苏。”
敢情他不是哑巴啊?
乍听他说了话,亲兵统领倒吃了一惊。双目瞪瞪地看着这貌不出众衣不服人的少年带着一点漠然似的平静和疲倦,越过自己走到前面,从青布衣下摸出一枚玲珑剔透的紫玉印来。
6
托在那少年手中的一方紫玉印,温润如水痕一脉,当此夜风起处,泠泠然竟似有微香浮动。这一片玲珑剔透中可见“赵苏”两字,镂空如画。除了大内至宝,何处更有如此神器?
细心的方义,更注意到那自称三皇子的少年,虽然貌不出众,然而黑发如漆,容色雪生,自有一份天然仪态。更兼言语默然,神情孤僻,明知盗贼当前,竟毫无恐惧之色,居然自承其显赫身世,竟是大厌人生模样。他想:这份心情气度,倒非寻常人假装得出。不由心中暗暗相信了七八分。但他转念又想起爹爹再四嘱咐:凡事须得三思而行,万万不可轻信。正在心里计较,忽然醒觉过来道:且慢!和朱!这老贼讲什么信用?他既如此薄情寡义,居然想用皇帝的弟弟的性命来换自己一家人生还,那留他在世上,也徒是祸害而已!我现在先把这三皇子抓住,再进去砍了朱!老贼的猪头,岂不两美?
宣和三年,苏州。
应奉局长官朱!的官府里,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在偌大的中庭里,博山香炉,银烛初明;栏杆十二,花稍倒影。
虽然尚未歌舞成行,却是业已香烟满坐,明明是宴席气象。
此时花影灯火之间,不但府中下人们脚步匆忙,来去如飞,连府主朱!也一直站在庭院廊下,亲自指挥着仆婢们摆设各种宴席所需之物。
身为为宋徽宗赵佶搜罗各式花竹石木的花石纲应奉局的长官,朱!目前正是炙手可热,谁还能瞧得进他眼里,竟会如此大费周章地铺设宴席?
只听中门外长声吆喝:“接驾──慈宁太后驾到──”
朱!闻言,慌成一团,掸掸官服,便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原来朱!虽是因为宋徽宗搜罗花木得力,甚得童贯一干人赏识,故此一路青云直上;然而他自知自己搜罗花木,实为抢劫,民愤甚尤,风评亦差,有不少端方持重的大臣都对他甚不以为然;他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上面谁给参上一本,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流年不利,盗贼蜂起,东南一带的农民,反了一起又一起,虽经官府镇压,然而毕竟难以净除。其中方腊一部,更公然打起“杀朱!,救浙江”的口号,可真教朱!心惊胆颤,委实再难以高枕无忧。只盼有朝一日,能抱上京中权贵的大腿,届时望京中一躲,可就万事大吉!正在日夜筹划,只恨没个门路可通,可巧当今宋徽宗的生母慈宁太后回江浙娘家省亲,正要路过苏州。朱!哪里肯放过这样机会?他知赵佶虽非明君,倒事母甚孝,只要讨到老人家的欢心,不愁今后没有大官可做。赶着亲自去投刺求见,好容易得到慈宁首肯,只说回京时路过苏州,可到朱府下榻一晚。时间算计,正是今晚。
朱!来到中门前,正看见黄绸绣凤大轿里搀下一个中年妇人来,年可四五十岁模样。他知道这便是慈宁太后了,上前参见了,便殷勤地抢上去搀住。跟在轿边的两个丫头小厮,倒慢了一步,其中那个年龄大些的宫女模样的少女,便扶住了慈宁另外一只手臂,剩下那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却呆呆地楞在原地。
只听慈宁太后说道:“绛仙,你就守在这里好了。让那个小贱人扶了我进去!”
一面说,拿眼尾朝那个少年冷厉一扫,其中怨毒之色,尽流于外,教一旁的朱!,虽然摸不着头脑,却是暗暗心惊。
那个看来面色苍白的少年,闻言只是默默地上前来,代替了绛仙的位置。偏偏他这逆来顺受的样子,似乎也叫慈宁太后恨极,一旁的朱!,明明看见慈宁太后在这个少年扶住自己的时候,用蓄得长长的尖指甲,在这少年的手腕上狠狠地掐了下去。就算是颜色深青的粗布衣服,也看得出瞬间透出的新鲜血迹!
朱!心里不由一跳,看那少年时,却还是神色隐忍地不发一语,只是强抑疼痛般地咬住了苍白的嘴唇,细长的眉稍也因此而稍稍扭曲。深黑的睫毛下轻轻浮出了仿佛悲哀样的水光。
他抬动手肘时,分明可见粗布衣袖里露出的苍白手腕上的无数青紫和尚未结痂的伤疤。
一行人进到明烛煌煌的内室。
锦幄久温,兽烟不断,早已席上生春。
请慈宁太后上坐之后,朱!府中丫鬟仆人都知趣地退了下去,只留十数上菜侍宴的老练仆人。朱!见那刚才的少年犹自侍立慈宁太后身侧,也想请他暂时下去歇息。但看之前慈宁对他的态度又大非寻常,正不知如何处置,只得请示慈宁太后:“太后,是否也请……请……他下去歇歇腿,吃点东西?”
慈宁太后瞟了那少年一眼,冷笑一声道:“歇歇腿?不用了!这个小贱人那里配你来抬举他!你放心好了,站这么几个时辰总还站不死他!有些人生来就是贱命,叫哀家也没法子!“
朱!听了,只得喏喏连声,赶紧吩咐上菜,不敢再造次。
因现在正是冬至十分,江浙一带,天气甚寒,以至首先上来的就是一道滚热鲜美的火腿汤,蒸汽腾腾的盛在一个大沙锅里,由一个长大仆人健步如飞地托了上来。
这仆人正要将汤放到桌上,却听慈宁太后道:“且慢!”
她用白狐皮手筒笼着手,扬着下巴,冷冰冰地道:“朱!!”
朱!不知何事,只得答应一声:“下官在!”
慈宁太后面上挤出了一点微笑,说道:“听说这道虾皮火腿汤是你们这里的名菜?”
朱!心下奇怪,他在苏州也算住了快一二十年了,可从来没听说过这寻常之极的火腿汤是江浙一带的名菜,一向住在深宫大院的慈宁太后又从何处得知这样消息?可是他又哪里敢答应“不是”?只得唯唯连声。
这时可苦了一直托着滚汤呆立在桌前的那个仆人,烫得他是呲牙裂嘴,又不敢把汤放下,脸都快变形了。
只听慈宁太后说道:“既是如此,哀家不可不尝。苏儿,你去把汤接过来,摆到哀家面前!”
原来那个少年名叫苏儿。
在坐诸人都看出来了慈宁太后竟是存心为难这个少年,想如此满满一锅滚汤,朱府派了一名身强力壮的仆人送菜尚自显得吃力,更何况这个不过十四五岁、面色苍白、明显发育不良的少年?
但那苏儿竟如木偶般,听了话便过去接。
众人见他毫无为难之色,心中都想:原来是个呆子!
然而亏他居然还接住了!虽然连手腕到手肘都在颤抖,烫得他脸色都在发白,他居然还是端了起来,步履不稳地走到了慈宁太后身边。
正要放到桌上,朱!却明明看见,慈宁太后的手从白狐皮手笼里抽出来,轻轻一推,──“呀!”
这名叫苏儿的少年细小地叫了一声,一跤跌了下去。满满一锅滚热的火腿汤就全翻倒在他的身上!
“啊”地发出了短促的一声痛叫,苏儿显是被烫伤了,痛得那张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成了白纸样。嘴唇一下子被咬破了,鲜血顺着下巴流到青布衫上,看起来殊为可惊。
只听慈宁太后怒声道:“你这贱骨头奴才!!端这么一碗汤也端不稳,活象你那只会妆娇躲懒的狐媚子娘!你存心想烫死哀家是不是!亏哀家还把你养到这么大!你这烂穿了心肺的黑骨头贱种!”
一面从怀里摸出罗帕,轻轻拭去溅在灰鼠大氅襟上的一点儿油星。
那名叫苏儿的少年垂头不语,忽然抬起头来神色疲倦地说:“请你不要侮辱我母──我娘……”
他的态度宁静的仿佛只是在叙说一个东篱采菊般的平淡往事。遮掩在长睫毛下的漆黑眼珠,竟没有一丝憎恶之情,只有淡淡的愁思。然而偶然一瞥处,眼底依稀,仍有伤心流动!
慈宁太后一听,怒极反笑,反手就是一耳光,冷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和哀家讨价还价!小贱人!不要忘了你只是哀家收留的一条野狗!谁知道你是你那狐狸精的娘和谁私通下出来的贱种!!……”
那名叫苏儿的少年右脸上顿时高高肿了起来,嘴角淌出了鲜血。
在坐的客人看到此处,无不毛骨悚然,心里暗暗可怜这个名叫苏儿的少年,从小仰着这心狠手辣的太后鼻息过活,也算身世悲惨了。现下当着如此众人,尚且被百般刁难打骂,平时在汴京的深宫大院里,正还不知更受到些什么磨折!
4
见赵苏脸上红肿,身上油汤狼籍,慈宁太后心下舒服了好些,冷笑一声,不再管他,径直回身,面对众宾客,微笑着说:“好了,咱们不用再管这小贱人,吃饭罢!”
一干宾客噤若寒蝉,哪里敢不听从,纷纷依言举箸。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窗外大叫:“老爷!老爷!大事不……大事不好了!!”
朱!门下的亲兵统领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骇得脸色发青,嘶声叫道:“不不不好了!长毛打进城来了!快快快逃罢!马马马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什么!”
朱!呼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看清楚了?”
亲兵统领哭丧着脸,道:“怎么没看清楚?就是方腊那一伙强盗的部下!领兵的是他儿子,现下挨家挨户搜查、搜查老爷和州上的各位长官老爷们哪!他们,他们还打着一面大旗子,说什么“杀、杀朱──”他情急之下,差点把朱!的名字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反应过来,赶紧改口道:“他们还大逆不道地公然书写老爷的名讳!还说什么“救浙江,均贫富”之类的鬼话!老爷,怎么办!咱们快逃吧!”
说道最后,这亲兵统领急得是快哭了出来!只听府外人声鼎沸,马蹄踢踏,喊叫之声不绝于耳,灯笼火把的光芒,隐隐可见!显然贼迹渐近,已然逼近府前。
在坐宾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无不相顾失色。纷纷转向朱!,只看他如何裁决,总得救了这一室人的性命,何况还有当今天子的生母在座!
朱!吓得张口结舌。他自知府中除了自己一家大小和数十口下人,便只有平时用于守卫的三四十个亲兵,万万抵抗不了以凶悍闻名的方腊“吃菜事魔”教的大群强贼。而北宋为防止将领专权,一向采取了调兵权与带兵权分离的办法。朱!虽然是一府长官,却也没有权力直接调动军队,须得向地方长官要调兵符。然眼下贼寇已至门前,哪里还有这个时间去调得兵来?须得行个什么缓兵之计才好!
正把他急得焦头烂额之时,忽听慈宁太后道:“朱!!”
“啊!是!下官在!”
朱!只当慈宁要向自己问罪,吓得手足冰冷,却听慈宁太后道:“你过来!”
见朱!过来,她指着那垂首站在一边的名叫苏儿的少年,道:“你派人去跟那方腊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