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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下,他的待遇,是聂风!
一切都是为了聂风!
也庆幸可以为了聂风!因为如果连一个自己可为他干任何事的朋友也没有,断浪才是真正的命苦。
天地良心,他为聂风所干的一切,只是出于一颗单纯为友之心!
断浪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经湿透,那是他唯一的一袭衣裳,若不及时清洗弄干,明天也许便没有衣服穿了。
他于是脱下外衣,放到一个盛着清水的盆里洗了数遍,然后又把外衣挂在马槽外待其风干,可是洗掉外衣之后,呼呼北风吹在他精赤的上身之上,更令他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纵是一个熬惯苦头的人,但天威难敌,断浪只好紧咬牙根忍受严寒,本来他还有一件聂风送给他的棉被,惟如今他身躯如此脏臭,在未洗妥那三十多双臭靴子前,他还不能沐浴,既然未能沐浴,也就不能披上聂风送给他的棉被。
只因为那是迄今年内在他短而卑微的半生里,最珍之得之之物!绝不能弄污!
既然不想弄污好兄弟给自己的棉袄,便得付出熬冷的代价!断浪唯有赤着上身,在马槽外的小井飞快打的两桶水,正欲快快洗妥那数十双臭靴之际,谁知就在这个他孤单无援,独力与寒冷及臭靴战斗的时候……
忽地,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晚风拂起衣袂的声音!
断浪的斗志纵然已消磨殆尽,但当年随父所习的武功也是不弱,多年来他虽忘了要揭开那卷断家蚀日剑法之谜,惟武功并未退步,更因他经常干粗重工夫,内力也增进不少,断浪还是相当醒觉,他听见了!
他随即回首,一望,便看见正有一条人影,站在他的身后!
断浪的双目迅即泛起一丝喜悦之色,因为寒夜如冰似雪,天寒地冻,那条人影本不应冒风前来的,所以断浪不单喜悦,还相当感激。
“孔慈?”在如此孤单的夜里,竟然有人不惜拿着一个裹着饭菜的包袱前来相伴,断浪一时之间真不知该如何说话,孔慈如此荏弱,她其实是不该来的。
只因为她不忍心。
只因为她——有心。
只是,断浪虽然无限感激孔慈,惟在他的目光之中,可有一丝遗憾?
一丝仍未能等到那个人前来相叙的遗憾?
“断浪,我……其实早已……上床……睡了,但……因翻来滚去……也未能成眠,所以……我想,或许……你也未睡着,于是想找你聊聊罢了……”
是吗?这真是孔慈的理由?孔慈为了不想令断浪感到她在同情他,胡乱编了一个理由,但这理由实在太差劲了!最愚蠢的人也可听出她在说慌!不过看见孔慈给冷风吹得在颤抖的芳躯,断浪又怎忍心倔强地拒绝这姗姗弱女雪中送炭之温情?
然而,正当他欲替孔慈拿过她手中的小包袱时,正当他欲谢谢她的一番心意之时,断浪遽然发觉,孔慈竟一动不动!
她赫然呆住了!
她似乎看见了一些她无法置信会在此时出现的东西,而她看见的东西……
正就在断浪身后!
“孔慈,你……怎样了?怎么整个人呆呆的?”断浪刚想拍拍孔慈的脸,谁知与此同时,他猝地又听见自己身后传来“霍”的一声!接着……
一袭华贵的外衣已披到他精赤的身上!
那袭外衣,他相当熟悉!外衣原本的主人是……
断浪陡地心中一动,他凄惶回首一望……
他也像孔慈一样,无法相信!
谁料到,在这个断浪已放弃了希望“他”会出现的时候,在这个断浪已百遍千遍安慰自己,“他”只是因一时心乱而忘了今天是何日子的时候,“他”,却奇迹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聂风,他不知于何时,已又异常内咎的站在目定口呆的断浪与孔慈眼前!
他终于也来了!
只是这次他的内咎,却是因为对不起断浪而内咎。
聂风何以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也许真的要谢谢步惊云。
缘于当聂风紧随步惊云,以为天下会发生了什么大事之时,方才发觉,天下如一条沉睡的东方巨龙,并未有事发生,而步惊云在掠至这带之后,遽然已于无边寂寞的万簌中消失,归向他黑暗的归宿之中。
是步惊云故意引聂风来此?
他真的这样无聊?抑是因为,他并不认为这样做很无聊?
聂风不知道,他只知道,当步惊云引他掠至断浪马槽附近的时候,他终于猛地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断浪与孔慈目定口呆的看着聂风,半晌也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聂风首先说话:
“浪,对……不起,我,竟然为了私事已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乍闻聂风说话,断浪方才如梦初醒似的,他不想聂风难堪,连忙搔了搔自己的脑袋,强颜笑道:
“哈哈,我们是……好兄弟,风你怎么要说起……道歉话来了?其实你也没有忘了呀!
看,你如今不是也来了吗?迟来总较没来好呀!”
他总是如此,总是忙不迭为聂风打圆场!
惟是,实情却是,若聂风并未为步惊云所引,也许,他真的忘记这一年一次的叙旧之情了!真相不是不悲哀的!若断浪知道的话……
不单断浪忙着为聂风打圆场,就连孔慈也忙着打圆场,她赶紧一笑,道:
“是呀!只要人来了……就好了!风少爷,我……已为你们准备了饭菜,不若先吃点东西,才把茶叙旧吧!”
断浪也道:
“不错!风,这里风寒露冷,容易着凉,你……又将你的外衣给我披上,只得内衣,不若先到我的小庐里歇一会吧!”
断浪说这话时,不由自主的欲以手轻搭聂风的肩,这原是好兄弟的自然表现,然而就在他的手将搭未搭之时,,却硬生生于半空中凝顿了!
只因他忽然醒觉,自己这双手适才刚洗毕三十多匹骏马,这双手碰过马尾上的马粪,这双手,是一双又臭又污的——贱手!
他蓦然发觉,原来……他与聂风之间的距离已愈来愈远!聂风是地位无比尊贵的天下会少爷,他却是比一般天下门众更不如的下贱小马夫!一堆神憎鬼厌的粪!他……那只又脏又臭的手,可会真的忍心搭在聂风的肩上,教最尊贵的绝世好玉蒙上马粪?
他不配!他真的已不配把手搭在聂风肩上!仅是一个如此小的动作,仅在此将搭却不想搭救的一瞬间,断浪可怜的脸上已变换了四。五种颜色,他羞愧?更极度自惭形秽!
时光仿佛就在这刹那间凝住,却就在断浪不知应否自渐形秽地抽手之时,一只坚定不移的手,蓦然已勇敢地将断浪的脏手,硬生生按在自己肩上!
聂风……
断浪无比讶异的看着聂风,看着他那张义无反顾的脸,万分疑惑,愣愣低唤一声:
“风……”
聂风却仍旧未有为自己的肩膊被断浪的脏手搭着,而流露半丝厌恶,相反犹语重深长的道:
“别要自卑。”
乍闻好友一名鼓励的话,断浪不期然鼻子一酸,很艰难才挤出一丝相当辛苦的笑容,讷讷的道:
“但……,风,我的手……实在太脏……了,也……太不配,我……”
“不!”聂风紧紧握着断浪已搭在他肩上的手,斩钉截铁道:
“这是我聂风毕生最好的好兄弟的手!怎会不配?”
他说着定定看着断浪,道:
“浪!你是为我而留在天下受这些不必要的苦!若我还嫌弃你这好兄弟,我聂风还算什么东西?可惜这些年来,我一直为雄霸营营役役,无暇顾及你,也无法在雄霸的严令下接济你,一切一切,都是我不好!”
一旁的孔慈骤听二人所言,早已泪盈于睫,断浪不想情况过于难堪,连忙又强颜笑道:
“风……,你何须……如此深怪自己?这一切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从不后悔当初自己所下的决定!试想想,若当初我真的随独孤一方回去无双城,恐怕……今已在无双城陷时死掉了,哈!大难不死,也许总有后福……”
断浪说时,又用余下的一只搔了搔自己的脑袋!当他在自我安慰的时候,他总是如此,但这个自我安慰的动作掩不了他所曾经历的百种折辱辛酸。
聂风看着他那张可怜兮兮的脏脸,却还在强装倔强,心中着实不忍,他道:
“不!浪,你已不能再如此下去了!你一定要把握机会翻身!”
断浪一怔,呆呆问:
“什么……机会?”
聂风道:
“难道你还不知道,雄霸要选第四天王的事?这就是机会!”
断浪骤闻“天王”二字,一张脸更是无限自卑,“天王”与“马夫”,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他的头垂得很低很低,讷讷的道:
“天……王?我……行吗?”他真的很自卑。
“你是南麟剑首之子,也是我爹聂人王一生最敬重的对手之子!你一定行!”聂风要强硬给他信心。
“但……”断浪眼角斜斜一瞄那给丢在暗角,满是狗粪,仍“狞笑”着等候他清理的臭靴子,自卑之心更重,他的头愈垂愈低,答:
“但……我的手曾洗过……无数狗粪马粪,这样……下贱的……手,真的……会成为……天王的手?天王,对我来……说,好像已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说真的,他自己也无法相信!
聂风顺着断浪的目光,看着那堆满是狗粪的臭靴子,心中不禁怨恨难当!就是这些狗粪马粪,多年来一直将他的好兄弟断浪斗志消磨,就是这些粗贱生涯,将怀着大志的热血男儿羞辱得面目无光,一生一世也抬不起头来!
不!他一定是这个一直默默守在他身畔的好兄弟断浪,再次抬起头来做人!
做——
天王!
不由分说,聂风在一气之下,矍地一把抢前,俯身一执,他赫然……
他赫然就这样蹲在地上,以水替断浪清洗那些满是狗粪的臭靴子!
天!断浪与孔慈简直看得瞠目结舌!孔慈当场高呼∶“风……少爷……你……你……”
她做梦也没想过,自己向来朝思夜想的风少爷,竟会主动……
断浪虽看得瞠目结舌,但他并没惊呼,而且不知为何双目更不期然泛起一片泪光,他看着聂风不惜纡尊降贵,学他那样蹲在地上洗靴子,不禁恻然道:
“风……你,这样做……又……何苦?你……没必要为我……这样做。”
聂风却一面努力的洗,一面义无反顾的答:
“不!是有必要的!因为我要你明白一件事!”
“这个世上,没有人生而会成天王!在你眼中,我虽已是神风堂主,更是天下第三天王!但,天王也可以和你一样洗这些臭靴子,天王也和你一样!而你,也是和天王一样!”
“只要你肯发奋,你亦一样可以成为天王,绝不是梦!”
对于聂风这样义无反顾的鼓励,断浪真的无语可说,他登时狠狠咬了咬牙,振作地答:
“很好!”
“风,我就听你的话!”
“立志成为天王!”
甫闻断浪终于立志,聂风不期然感到安慰,可是一直洗着靴子的手犹是未有半分稍停,他虽然未有回首看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