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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得,除非你一刀把我给杀了。”
“你说对了,今夜本公子正是来送你上西天。”
林崇文的骨头倒是硬得很,爽得很,他听了一点也不感到悲哀,反而慨然地说:“那也
没有什么?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每个人都睁着眼睛瞪着林崇文,只有老方丈,老方丈低眉垂目,口中还默默地歙动着,
必定是在念弥陀。
曾建吉抽出怀中的宝剑,说:“老和尚,你是否在替这小子超度?”
老方丈的眼睛睁开了,他说:“这小子的命长得很,又何用为他起度?只是,好汉不吃
眼着亏,老僧却要数说他几句呢!”
“嘎!”曾建吉嚣张地说:“阎王注定三更死,谁又能留人到五更?”
老方丈肃然地转对林崇文说:“小娃儿,老衲相信你是大丈夫,但大丈夫能曲能伸,如
韩信辱胯,如张良拾履。”
“老和尚。”林崇文一脸湛然地说:“可是大丈夫还有威武不能屈之句,如苏武尽节,
如关羽全义。”
“大丈夫只争一世,不争一时。”
“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岂能背信而偷生,岂能隔情而善身,愧对金石之铭!”
老方丈默然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曾建吉接口说:“林崇文,你实在也太不自量.门不当,户不对.癞蛤螳怎能妄想天鹅
肉?却害得本公子美满姻缘受到阻碍,横生枝节。”
“哼!门户之见,乃是世俗之人,只要志趣相投,只要两情相悦才是璧人,才是琴瑟,
至于这癞蛤蟆!还不知是谁?”
曾建吉似乎被激怒了,他忿然地说:“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成全你这个情场死士,信
义圣人!”
他龙泉微摆,金光闪烁,一剑朝向林崇文的心窝猛递过去!
老方丈参修佛学数十春秋,心中常有超然之感,谓之“禅机”,也叫做“通灵”。早先,
他照悉林崇文身有劫难,但不至于死。
刚才,他又映见有一条青龙从天而降,护卫着对方,可是,这只是冥冥之中的感应,虚
幻、飘渺。
而如今曾建吉的剑尖即将刺及林崇文的胸腔,他还能肯定吗?
不能,实在不能,老方丈的禅机已经蒙蔽了,灵台已经动摇了。
请听,他口中默念的“释迦牟尼、阿弥陀佛”也已经由暗转明了,由轻转重了。
林崇文自知本身必死无疑,他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曾建吉也深悉对方必死无疑,他泰然
地敞开了心怀.
谁知就在这个必死无疑的霎那之间,一阵风吹了过来,一个影问了过来,它吹歪了曾建
吉的宝剑,他闪花了曾建吉的眼睛!
事出突然,惊呆了石室中每个人的脸容。
但是,惊归惊,呆归呆,两方之人心头的感受却各有不同。
老方丈欣慰,林崇文意外,曾建吉恐慌,知客憎和两个跟班则觉得讶异.
这是什么风?这是什么影?
摄神凝目,他们定睛一看,是人,风是人的袖子扇出来的,影是人的身子所映出来的。
因为这时石室中多出了一个年轻人!
他,当然是“青龙”麦小云了。
“你……”曾建吉困惑地说:“你是谁?”
知客增见了立刻抢口地说:“啊!怎会是你?”
“他是谁?”
“他是日间来的一个香客。”
麦小云不去理会曾建吉他们的对话,含着笑意转朝老方丈和林崇文说:“二位,事情已
经完了,刑期也告满了,你们别再日夜不停地厮杀着,对弈着,也该出去休息休息了。”
“谁说的?”曾建吉回过了气,说:“他们出得去吗?”
“我说的。”麦小云淡淡地说:“他们自然出得去。”
“凭你露出的一手?”
“难道还不够?”
“当续不够,那是本公子骤不及防,算不及此!”曾建吉倔傲地说:“这种偷袭的招式,
哼!恐怕连三岁孩童都会施呢!”
“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连你也葬在这个山洞之中!”曾建吉话落身动,又一到刺了过去。
这次轮到上小云狂妄了,他竟然纹风不动,一不闪,二不避。
待对方的剑尖即将触及胸口的时候.霍然抬手,陡地加力,以拇、中、自指三指捏住了
青钢剑身。
虽然没有碰到那能吹毛断发的双刃,但宏、准、沉的气势却是可想而见了。
这一手果真是人人心惊,个个胆寒。
尤其是曾建吉,他比旁人更为清楚,因为,八成功力蓄意发出,而对方,却稳如泰山,
定如翁仲!
”这一招又怎么样?”
“这一招也没有什么?”曾建吉已经色厉内荏,但口中依旧强声地说:“那是取巧,或
许侥幸。”
麦小云顿时松开了对方的宝剑说:“好,既然如此,你就再试试吧!”
曾建吉吐吐气,定定神。
他如今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不再激动,不再暴躁了。
脚步向旁轻迈,宝剑上下微摇,先试探,后出招,伺机而攻!
他曾经练过好几年武艺,奈何.公子哥儿,华而不实,与麦小云较之何差天壤之别,是
以,二招尚未递满,“铛”的一声,宝剑落地。
因为,他的右腕被对方敲上了一指。
麦小云笑笑说;“这一招总叮以了吧?”
曾建吉以手抚手,以眼对眼,手是抚自己的手,眼则是对别人的眼,红着面孔,一声不
响了。
“二位,现在可以走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方丈缓缓地站了起来。
林崇文在麦小云第一次叫他们走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了,他盯着麦小云说:“兄台贵
姓?”
“在下麦小云。”
“麦公子,大恩未敢轻易言谢,小生只有铭记心底了。”
由林崇文眼中的神色,脸上的表情,这话局发自肺腑,出自至诚。
“林公子言重了。”麦小云说;“二位请。”
老方大凝视了麦小云一会说:“施主广积阴功善德,日后必定福缘绵长。”
“多谢老禅师。”
林崇文真是雅人,他甫脱鬼门关,就豁达地笑笑说:“怎么样?
老和尚,我说龙抬头了,你偏说仍是一条遭困的虫,真把我给看扁了。”
老方丈也脸色微笑地说;“我也说过,龙是龙,虫是虫,青龙乃是从天而降,鉴地而至,
诚然,大不我欺,佛不我诳。”
他的信心益固了,他的禅语又发了。
林崇文听出来了,不由潇洒地耸耸肩,说:“虫就虫吧,但虫也昂首呢!”
他回身启步,毫不谦逊地朝门口走去。
“拦住地!”曾建吉突然吼了起来。
因为声浪太大,回音不住地在石室中转绕、震荡,层层波波,连绵不断。
主人下了令,仆从动了形,两个跟班立即根踏二步,摆妥了姿势,拉出了兵刃.双双阻
挡在石室中央。
“咔——喳——”声音迸在一起,光芒散播四方。
是长刀,长刀出了路!
林崇文脚步一滞,麦小云则疾掠而上,只见他一个转旋,两个跟班移了位.两把长刀易
了手。
“老和尚,走呀!”林崇文招呼一声,又迈动了脚步,傲然地走了。
老和尚随后跟了上去。
麦小云将两把长刀朝跟班面前的地上一插一按,半截锋刃就陷入在岩石之中,然后,也
殿后走了。
麦小云才一转身,两个跟班立即伸手去拔他们的武器。
但是,蜻蜓撼石柱,他们胀红着脸,用上了吃奶的气力,竟然也难动得分毫!
曾建吉心有不甘,他轻轻地捡起地面上的宝剑.悄悄地跃到麦小云的身后.只是一剑,
用对方的背心猛刺过去!
麦小云大概脑后也长有眼睛,剑未到,身巳横,掌倏落,剑又飞,而曾建吉抱着手腕,
弓着身子踣地不起了。
那是麦小云气他太过阴毒,是以这次弃指而用掌,一掌削下,曾建吉这只右掌算是半残
了。
自此以后,它不能使力,一使力手掌就会废,就会麻,也会痛。
第二天,麦小云也睡了个“日上三竿”。
他梳洗已毕,正待举杯啜饮小沙弥送来茶水的时候,房门上又响起了“必剥”之声,他
想,这必然是沙弥来催进早膳了。
“请进。”
房门开了,来人却是林崇文、荷香,还有那位知府千金!
麦小云不安了,他说;“怎会是你们?请坐,请坐。”
“当然是我们。”林崇文爽朗地说。“谢谢。”
彼此落了座,麦小云略经思虑,含蓄地说;“荷香姐,麻烦你替你家小姐倒杯茶,还有
林公子。”
荷香是一直低着头,女孩子嘛,何况她是下人,一听不由猛然抬起了头,她惊讶地说
“啊!是你,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一震二惊,荷香竟然把礼数也给忘怀了,一口一个你,一口一个我。
麦小云笑笑说:“我若不知道你的名字,那林公子焉会坐在这里?”
荷香还是听不懂,而且误会了.
她转眼朝林崇文说:“是你告诉你大哥的?”
“我没有呀!”
“他当然没有。”
麦小云接过口说:“是我先在后院探听了你小姐和曾建吉的对话,然后才把林公子给
‘挖’了出来。”
如今轮到林崇文困惑了!
他满头露水地说:“麦公子,大侠客,荷香怎么说你是我大哥?”
“难道不是?”麦小云故作神秘地说:“我从你家来,并且对你母亲叫了几声娘呢!”
“这……”
“别这了,你一回去不就知道了?”
知府干金知书达礼,她珊珊地站了起来,又盈盈地朝麦小云裣衽下去,然后怯怯地说;
“多谢麦公子相助之恩,尹冰洁没齿难忘。”
麦小云一见手足无措,他跳起来说:“在下不敢,在下不敢。”
这个尴尬场面尚在持续的时候,幸而房门口又突然响起了“必剥”之声,那才解去麦小
云脸红心慌之窘态。
“喔!是谁?请进,请进。”
房门“又”被打开了,进来的‘又”是三个人,而这三个人之中,“又”同样是二女一
男!
巧合何其多?
“又’字更多呢!
他们是谁?
第一个是林崇文的母亲,第二个是阿春,最后的一个男人,该是老家院了。
林崇文的母亲由于麦小云来普济寺一夜未回,她当然是心中难安,第二天一早就赶了过
来。
新接任的知客僧就带着他们来到麦小云所住的弹房,至于原来的那个知客僧呢?他再无
面目面对着上下三代的僧众,自请闭关思过去了,面壁忏悔去了。
老妇人一见林崇文在座,不由惊喜若狂,一时的错觉立即恢复过来了。
她拥着林崇文说:“孩子,你果然在这里,你果然在这里……”
过了一会,林崇文扶起他母亲的身子,内疚万分地说;“娘!
你怎么来了?”
“为了找你,娘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林崇文满心惶恐,悒中带愧地说:“孩儿不孝,让母亲担惊受怕了。”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麦小云见他们母子的倾诉已近尾声,就接口说;“大娘,你请坐。”
老妇人怔怔地望了麦小云好一会,然后歉然地说:“麦公子,委屈你了,也多谢你了,
老身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大娘,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