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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疏玥今天有意打扮得很华丽,比昨日更要华丽,上身是一袭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的曲裾长衣,下系暗花细丝褶皱裙,飞仙髻上插一支鎏金掐丝点翠金步摇,长长的流苏垂在珍珠耳坠子旁,行动间只见流光闪烁,极其高贵大气,尽显侯门淑媛的风范。
经过了昨日之事,她今日有意加强了防范,跟随两重婆婆在乐安居招待客人们吃酒听戏之余,又不时出门来张罗琐事,务必做到对府里的大情小事都尽量了若指掌,因此一整日下来都没出什么岔子,但相应的,她也累得够呛就是了,一直到夜幕低垂送罢客人后,方回了芜香院休息。
最后一日年酒,依然摆得相当体面,里里外外都办得很热闹,府里上下也没再出过什么乱子,孔疏玥松了一口气之余,只觉浑身都快要散架了。
回到芜香院后,于是什么也没管,先就好好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倒头就睡。
傅城恒知道她连日来累坏了,也不闹她。自己叫了丫鬟去净房服侍着梳洗了,上床后小心翼翼将她抱进了怀里。
这边厢小两口自有一番宁静安详,那边厢乐安居却是另一番景象。
“。。。。。。有关前日之事,你有什么话说?”老太夫人坐在当中的榻上,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地下站着的傅旭恒问道。
傅旭恒心里一咯噔,自前日失败至今,他就算到老太夫人迟迟早早会跟他有这么一场对话了,虽然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这会儿被老太夫人这般直白的问及,尤其老太夫人的神色又看不出任何喜怒,还是忍不住有些恐慌。
因强自稳住心神,笑道:“祖母这是什么意思,孙儿有些个听不懂呢,还请您老人家明示。”
“听不懂?”老太夫人闻言,就冷笑起来,“你既要跟我装糊涂,那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只问你,那个冒充你大嫂亲舅舅的泼皮李岩,是不是你找来的?”
傅旭恒闻言,怔了一下,才“扑通”一声跪倒地上,作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说道:“祖母您怎么会这么想?孙儿就算是再糊涂再愚蠢,也不可能糊涂愚蠢到这个地步,且不说大嫂已经是大哥的妻子,那就是我的大嫂了,长嫂如母,我这辈子都得好生敬着她,大嫂又是个极好的人,不管是待长辈还是平辈还是晚辈,都极为可圈可点,就算大嫂没这么好,毕竟已经是我们永定侯府的人,孙儿又岂会糊涂到算计自家人的地步?再者还关系到咱们家的体面名声!祖母这般说孙儿,孙儿少不得要为自个儿叫一声屈了!”说着深深埋下了头去,借以掩饰眼里的慌乱。
事情既已到了这个地步,那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来个抵死不认账,反正去寻李岩并与之联系的一直都是易信,就算后者是他的奶兄,毕竟不能完全代表他的意思,他要做什么,又岂是他这个做主子的所能完全控制的?只要他过了眼下祖母这一关,就算祖母会有怀疑事后心里会有疙瘩,假以时日,自然也就慢慢散去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到时候他们三房依然还会有再风光的日子!
第125章
傅旭恒在心里打定主意后,便又含着头向老太夫人叫屈道:“孙儿知道大哥心里向来都对我们母子有成见,毕竟是隔了母的,孙儿不怪大哥,但这样大的罪名,孙儿却委实受不起,还请祖母明察,还孙儿一个公道!”
他这番话说得饱含委屈之情,说到最后,甚至还隐隐带上了几分哽咽,听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只会以为他不定受了多大的冤屈。
就连他自己,说到最后,都觉得自己是真的受了很大的冤屈。
然听在老太夫人耳朵里,却连心里仅剩的那一二分对他的疼爱和希望都瞬间尽数散了去,取而代之的事无尽的懊悔和彻底的失望。
老太夫人想到了那天她问傅城恒话时的情形。
还是在同样的地方,他们祖孙二人还是同样一个是坐在榻上,一个是站在现下傅旭恒跪的那个位置,她才将话一问出口,“今日你三弟之事,你可有何话说?”
傅城恒便直言不讳承认了,“实不相瞒祖母,今日之事,的确是我和姐姐一手策划的,但背后却是有缘由的,还请祖母容我慢慢禀来!”
且先不论他解释的背后缘由,单只他这种光明磊落的态度,敢作敢当敢于承担的作风,已经比傅旭恒高出了不止百十倍,充分证明了只有他才是最适合最有资格作这永定侯府主人的这一事实!
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太夫人才会对傅旭恒这般失望,彻底的失望。
老太夫人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对傅城恒更多的是看重,对傅旭恒才是真正的疼爱。她想的是,傅旭恒终归承不了爵,本身能力又比傅城恒弱,一旦分了家,只怕将来的日子只有很小的可能会越过越好,不像傅城恒,不但承了爵,本身能力又强,又有今上的看重和晋王的帮衬,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
再一点,老太夫人就算平日里再自诩冷静睿智,一碗水端平,说穿了终究是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这世间所有老人家都会有的喜欢听好话的通病她也有,傅旭恒嘴巴甜,平日里十分懂得投她所好讨她欢心,不像傅城恒,在她面前连话都少说,更不要说挖空了心思来讨她开心了。
因此老太夫人才会任三房管了这么多年的家,才会对府里的很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的旧事如今能帮衬三房一点,就是一点罢,总可以让他们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抱着这样的想法,老太夫人甚至事先从未与傅城恒商量过,便宣布了对府里积年财产的分配方式,要知道那些财产认真说来,都已是傅城恒的产业了,只有他才最有资格对其作出分配,她吃准的旧事傅城恒的孝顺和大度,是以饶是心里觉得有愧,依然作出了这样的安排。
却没想到,傅旭恒就是这般回报她,回报永定侯府的!
心思千回百转之间,老太夫人听见自己冷清的声音,“那照你这么说来,这事儿还是你大哥的错了?”他自己犯了滔天大错,到头来不承认不说,反而还倒打一把,将过错都推倒旁人身上去来,他可真是她的好孙儿,真是傅家的好子孙啊!
傅旭恒吃不准老太夫人是什么意思,但他话既已说出了口,自然不可能再收回,且也没有收回的打算,因抬头语带委屈的说道:“孙儿不是这个意思,但只这事儿也的确不与孙儿相干,还请祖母明察!”
眼见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傅旭恒却依然紧咬牙关不松口,老太夫人彻底心灰意冷,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将当日傅城恒交给她的那张李岩画了押摁了手印的供词,扔到了傅旭恒脸上。
傅旭恒早已猜到以傅城恒的一贯行事作风,是一定会留下证据的,因此倒也并不怎么惊慌,拾起供词一目十行的看完,见其上李岩的供词只出现了‘易管事’三字,连易信的全名都没有出现,更不要说出现他的名字,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面上却是大惊失色兼难以置信,“难道此事竟是易信他背着我弄出来的不成?”说着神色间已满满都是痛心疾首,“易信他真是太糊涂了!他这样岂非是明摆着挑拨我和大哥的关系?他这样将置我于何地,又置永定侯府的体面名声于何地!祖母放心,我一定会让他给您和大哥一个交代,我治下无方,也会很快给您和大哥一个交代的!”
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倒了自己的奶兄身上,自己却只落了个‘治下无方’?老太夫人连话都不想跟傅旭恒说了。
她沉默了良久,才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你大哥前日就与我说了,让此事到此为止,我不过是白问问你罢了,你既说不与你相干,那也就罢了!”
顿了一顿,声音里到底带上了几分悲哀,“我也知道自己老了,管不了你们了,以后我也不打算再管了。你既说自己‘治下无方’,下去后就到祠堂跪着去罢。。。。。。。正所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待过罢正月十五元宵节,咱们就请齐了族里的长老们,将那些原本就该办了的事,趁早办了罢!”
让自己去跪祠堂,却不说跪到什么时候,而且还要请齐了族里的长老,‘将那些原本就该办了的事趁早办了’?
傅旭恒怔了一下,随即便忍不住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祖母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等过罢元宵节后,便要将他们三房给分出侯府去了吗?那到时候他们岂不是不再是永定侯府嫡支的人,而只是旁支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一旦他们被分出去之后,他们的大计岂非再也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不行,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说什么也不能!
傅旭恒忙稳住心神,欲赶紧说点什么来让老太夫人改变心意,但老太夫人已然站起身来,扶着卢嬷嬷的手缓缓走进了内室去,从头至尾根本没再看过他一眼,就当时屋里并不存在他这个人一般。
他不由急了,忙站起来欲撵进内室去,却被两个嬷嬷给挡住了,笑得恰到好处的道:“老太夫人要休息了,三爷且先回去罢,明儿再过来陪老太夫人说话不迟!”
傅旭恒又岂肯死心?但毕竟顾念着这是在乐安居,自己若是待这些老嬷嬷们无礼,传了出去,是完全可以被人弹劾一本的,因只是赔笑说道:“我忘了才还有几句话没跟祖母说了,还请两位嬷嬷行个方便。”
两个嬷嬷依然是笑得恰到好处:“这会子时辰已经不早了,三爷还请明儿再来罢。”
傅旭恒不由有些火了,冷下脸子来正要命二人让开,卢嬷嬷出来了。
他忙上前半步恭恭敬敬的道:“卢嬷嬷,我才忘了还有几句话没与祖母她老人家说了,还请您进去代我通传一声。”
卢嬷嬷微微一笑,看不出旁的情绪,“老太夫人说她要说的话,才都已说了,三爷若是还拿她老人家当祖母,自然会按她才的吩咐去做,若是不然,就回您自个儿屋里去罢,横竖元宵节一把罢,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是无论如何都再改变不了的了!”
傅旭恒心里一咯噔,祖母这一次,竟是真的打定主意,再无回寰的余地了吗?之前他们之所以能一直留在府里,皆是因为祖母发了话,如今连祖母都说要将他们给分出去了,那他们岂不是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和立场了?
他还想再求卢嬷嬷帮忙通融一下,但见卢嬷嬷已经转身走了进去,那两个婆子也跟了进去,并当着他的面合上了内室的门。他知道自己再留下来也留不出什么结果了,只得艰难的转身,有些失神的离开了老太夫人的屋子。
走出乐安居,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傅旭恒似是被人大冬天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猛然间激灵灵的清醒过来,忙收回了走向景泰居的脚步,转而向祠堂方向走出。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在府里安身立命最大的依仗便是老太夫人的疼爱,且这也是他们唯一的依仗,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凡事顺着老太夫人,让她知道他已经知错了以外,可以说他已是再无更好的法子了!
不就是跪祠堂吗?跪便是了!这样天气,祠堂那边又冷,又没个火盆儿地龙什么的,他就是铁打的身体,也不可能不生病罢?等到他生了病,且又病得“极重”,老太夫人总不可能再急着分他们出去了罢?那他所谋之事就还有希望!
思及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