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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一步,孔琉玥已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淡淡嘲讽道:“也是,和离等同于休夫,堂堂永定侯爷又怎么可以受此奇耻大辱?既然侯爷不愿意和离,那就请赐我一纸休书罢,罪名嘛,当然就是七出之一的‘无子’,‘善妒’也行,其他任何五条中的哪一条,甚至是每一条都写上也行,只要侯爷肯放我走,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也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我自己的嫁妆,只要侯爷肯放我走,我愿意带着我的几个陪嫁丫头和陪房们净身出户!”
彼时傅城恒已不仅仅是心如刀绞,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心了。他原本还想着,就算没有孩子,只要有他的宠爱,孔琉玥就会在外是人人尊敬的永定侯府夫人,在内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他会给她整个世界,他也的确有那个能力!
他惟一没有想过的,就是孩子对于一个女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不但意味着她在家族中的地位,更意味着她后半辈子的荣耀和依靠,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孩子才是女人活一世真正最重要的,比父母重要,比丈夫更重要!
远的不说,只说将来某一天,一旦他先她而去后,她要怎么办?就凭着莫须有的“孝道”二字,就能保障她以后的日子吗?他是真的做错了,错得离谱,大错特错!
傅城恒直接略过孔琉玥提出的和离和赐休书之事不谈,近乎哀求的小心翼翼与她说道:“才只吃了几个月,相信不会造成致命影响的,我们从现在就开始治好不好?请了小华太医来,小华太医不行就请了老华太医来,如果老华太医也不行了,就广招天下名医,不管要花多少银子,不管要用什么珍贵的药材,我们都治好不好?我相信一定能治好,我们将来一定会有很多孩子的!就算治不好了,我从族里找一个新生儿,过继给你,让你从小亲自将他养大,我也一定拿他当你亲生的待,除了爵位,只要镕哥儿有的,他也一定有,甚至镕哥儿没有的,他也一定有的,好不好?我相信……”
话音未落,已被孔琉玥冷冷打断,“就算我自己不能生了,我也没兴趣养别人的孩子!侯爷有那个时间,不妨写一纸休书与我罢,费不了侯爷多少时间的!”
傅城恒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孔琉玥却依然是半点不为所动,不由有些火了,当然,这火泰半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就要失去孔琉玥引起的,他更多火的是自己。
但语气依然不自觉琮上了几分戾气:“我说了不会放你走的,不管是以和离还是以写休书的方式,你都休想我放你走!你既然进了我傅家的门,既然成了我傅城恒的人,就一辈子都只能是我傅家,是我傅城恒的人!你休想我放你走!”
狠话没说完,自己已忍不住先后悔了,他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他明明没有想过要说这样的狠话的,他明明就是要继续苦苦哀求她留下,哀求她不要离开他的,怎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样?
傅城恒后悔懊丧得恨不得死过去。
但孔琉玥却已然被他激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挣脱他的怀抱,将他推开的同时,已冷冷说道:“侯爷别忘了,任你再有滔天的权势,死人却是你管不了的,我就不信你管得了我生,管得了我的自由,还管得了我死!”
傅城恒面色惨白,呼吸急促,很想告诉她他心里其实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是想让她留下,但急忙之间,他却说不出任何话来,最后只能将满心无处发泄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场大吼:“啊……”然后,一掌将旁边的金丝楠木高脚几拍了个粉碎。
孔琉玥看在眼里,却是丝毫不惧,仍然冷冷说道:“侯爷现在只余下两条路,要么,放我走,要么,等着给我收尸!”
傅城恒绝望了。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她走?同样的,他又怎么可能舍得她死?他宁愿自己死,也不舍得让她死!
他如困兽一般,开始在屋里暴躁的转起圈来,一开始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到后来却渐渐控制不住了,开始用拳头砸起屋里的摆设来,任双手都砸得鲜血淋漓的,依然不肯停下。
他就像是疯了一般,将屋里的成设大半都砸了以后,才喘着粗气猛地上前再次将孔琉玥箍在了怀里,比之前更要重的力道。
“我不会放你走的,我也不会让你死,你这辈子都休想离开我!不,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休想离开我!”傅城恒气息紊乱,语气急促,既是在跟孔琉玥,也是在跟自己表明自己不会放她走的决心。
他随即又放低了态度,语气哀婉地恳求道:“玥儿,我求求你,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好不好,你以后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让我去死我也去死,只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话没说完,忽觉怀里的人动了一下,然后耳朵里传来她冷冷的声音,“不必你死,我死!”
傅城恒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急忙低头往下看时,就见孔琉玥正拿一支簪子尖尖的簪尾抵着她自己的脖颈,神色间满满都是大不畏惧,一副不像是在将簪子对着自己,而是对着别人,随时都可能会扎下去的模样。
他吓得不敢再箍着她,惟恐一个不慎,她就真扎了下去。
孔琉玥见他终于松开自己退开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言辞神色间却依然冷若冰霜:“侯爷是要现在写休书,还是迟些再写?还请侯爷快一些,早些拿到了休书,我也好早些离开,省得再留在这里碍侯爷的眼!”
傅城恒越发绝望了,尤其当他看清孔琉玥用来抵着她脖颈的那支簪子恰是年前他送给她的时,他忽然后悔起当初不该送她簪子来。
可是,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舍不得放她走。他知道凭她的人品才貌,就算是领了休书走出永定侯府大门后,依然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愿意娶她,愿意一辈子待她好,将她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而他又怎么能够忍受她在别的男人怀里笑?他宁愿将她锁在自己的怀里哭,也不愿看着她在别的男人怀里笑!
不但不愿看着,甚至光是想想,都觉得忍受不了!
傅城恒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哀求孔琉玥道:“玥儿,难道你就真那么狠心?你就真不能原谅我吗?我是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也已经后悔得恨不能死过去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我知道你怪我不与你坦诚相待,可你又何曾与我坦诚相待了?你不也对我有所隐瞒吗?我们难道就真不能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重新再开始吗?玥儿,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一定加倍的对你好,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对,你说得对,我也没有跟你坦诚相待!”一语未了,已被孔琉玥冷冷打断,“但是,我下药的对象是我自己,你下药的对象却不是你自己,而是我!你果真那么害怕我甚至是任何你的女人有孕,你怎么不给你自己下药,彻底从根子上绝了所有后患?你的行径和我的行径,其实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你还好意思跟我说‘扯平’,你怎么说得出口?即使是这样,我依然承认了你的‘扯平说’,惟一的希望,便是你能放我走!你就放我走罢,我真的没有办法再跟你共处一室了,就当我求你了!”
一席话,说得傅城恒连最后那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卑微和恳求,说尽了一切好话歹话,孔琉玥依然不愿意留下,依然一心想要离开他,甚至不惜以死相逼,他真的是绝望了,排山倒海、无穷无尽的绝望!
孔琉玥能想到他的绝望,因为她心里比他更绝望,但她去意已绝,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再动摇,不然,他今日能为了傅镕算计她,剥夺她作母亲的权利,焉知将来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时,不会再舍她而就傅镕?她赌不起,也不愿意再去赌了。她只赌了这一次,便已是遍体鳞伤,生不如死,她要是再赌一次,岂非只有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了?!
思忖间,耳边已传来傅城恒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你如果仍执意要走,我即刻就使人将你的陪嫁丫头和陪房都给卖了,男的全部卖去做苦力,女的全部卖去娼寮;你如果敢死,我就让他们都下去给你陪葬!”
话说得很平静,却饱含了森森的威胁之意,瞬间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可以操纵人喜乐生死的永定侯爷。
“哈哈哈……”孔琉玥就近乎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得连泪都快要流出来以后,才攸地止了笑,冷冷说道:“你要卖便卖,要杀便杀,反正他们跟了我这样一个连他们人身安全都护不住的主子已经是够悲哀了,还能再更悲哀到哪里去?指不定死对于他们来讲,还是真正的解脱呢,我代自己,也代他们先谢过侯爷了,多谢侯爷让我们主仆一行在黄泉路上能有个伴儿!”
这番话恰似压倒骆驼身上的最后那根稻草,让傅城恒禁不住猛地倒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但眼里的悲怆已是找不到任何词语能够形容。
孔琉玥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最后一击成功了,正想趁热打铁再说点什么,好让他点头同意放自己走。
眼前忽然就是一黑,等她再回过神来,就见方才还握在自己手里的长簪,已经被傅城恒夺了过去,抵在了自己的左胸上。
傅城恒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喜怒,“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原谅我?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能让你不离开我?既是如此,就让我死罢,你不必死了!”说着便将手里的长簪对准胸口,猛地扎了下去,玄青色的袍子立刻浸湿了一大片,且还有不断向外扩张的趋势。
孔琉玥一下子捂住嘴巴,怔在了原地。
片刻,还是手上传来冰凉的感觉,才让她猛地回过了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孔琉玥的心猛地一酸,怎么办,自己还是做不到彻底对他死心,所以做不到彻底狠心,该怎么办?
明明刚刚还恨得要死,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跟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可是真的看着他受了伤,却还是硬不起心肠来,做不到不在乎,她该怎么办?
傅城恒手握长簪簪头,额头满满都是汗珠,眼见孔琉玥终于哭了出来,他心下稍松,只要还愿意为他流泪,那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然而他等了片刻,却见孔琉玥只是无声的流泪,却并不上前扶他,他心里不由又忐忑起来,难道,就真再没有丝毫回寰的余地了吗?她就真恨他恨到那个地步了吗?
念头闪过,傅城恒忍着胸口传开的剧痛咬牙一狠心,将簪子猛地拔了出来,闷哼一声又朝着旁边的地方狠狠扎了下去。
这一次,孔琉玥终于哭着上前扶他来了,“你疯了吗,玩儿什么自虐?你以为你是铁打的身体呢!你真是疯子,你真是个疯子……”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傅城恒虽然痛得快要昏过头了,但心头一直高高悬起的那块大石,至此方算是彻底落了地,他终于把她留住了,虽然手段有些卑劣,但为了能留住她,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反握住孔琉玥的手,白着脸喘息着说道:“玥儿,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求你就原谅我这次,不要离开我,好吗?”
孔琉玥的泪水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旦流了出来,就再也没办法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