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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冲天是必然的,诅咒也在所难免。而第二天,她再回到钟馗庙的时候,他们两个真的死了。连尸体都不见了。
穆鸠平在那里痛哭,剩余的三个都是惊惶失措的在河堤上奔来走去,和别的防汛的村组一起打捞。县里也派了船来了,毕竟戚少商是知青,在全国上下越演越烈的保护知青,善待知青的政策里,死一个知青,会引起一连串的反应。
她没有任何的怀疑,只是质问黄金麟,他们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为什么还要派他们上堤。黄金麟辩解说,他只派了顾惜朝,戚少商非要跟去的。
她在给戚少商收拾遗物的时候,用来垫床铺的砖头上,有一滴血,青灰的砖,深褐色的凝固了的血,混在一起,很不容易看见的,然而,鬼使神差的,却让她发现了。
夜里有老鼠,我们打死了一只老鼠。黄金麟轻描淡写的解释着,然后叫过穆鸠平,指着穆鸠平对她说,昨天他还有在镇上买了老鼠药,最烈的那种三步倒。
钟馗庙里的确有很多老鼠,河水渐渐过了警戒线,河堤上也应该有老鼠洞的,老鼠凭着救生的本能,全逃到岸上,别说每天夜里都有听到老鼠的吱吱声,就连大白天,也能看到老鼠猖獗的跑来跑去。
英子也很不满意黄金麟派他们两个上堤的决定,她跟黄金麟吵了起来,黄金麟很不耐烦的说:调查组已经来了,戚少商的爹妈也被安置在镇上最好的招待所里,你们是不是非要调查组认定他们俩是恂情了或者是私奔了,你们才甘心。人都死了,你们还要给他们扣屎盆子吗?
英子悻悻地闭了嘴,她也无话可说了。
调查组的人天天在找人问话,在泛滥的宁河里打捞尸体是不可能的,只有尽早结束给上面一个满意的答复。阮明正恍恍惚惚的,一会儿想着戚少商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一会儿想着他是不是带着顾惜朝远走高飞了?
直到印着革命委员会的大红文件贴在村公所的门口了,她才一点点的相信,戚少商是真的死了。还真成烈士,他不再是让人鄙视的没有革命立场的叛徒,也不再不会再被人当怪物一样看了。
黄金麟几次找县里理论,终于鸡洼村的知青点,凭借着两名烈士的庇护,拿到了足量的回城的名额。英子选择留在太和镇,而阮明正说要在鸡洼村小学里教书。哀大莫过于心死。戚少商死了,她所有的心都死了,她只想留在有着戚少商的气息的地方。她总想着,如果那天晚上,她不回鸡洼村;如果当初她心再硬一点,把顾惜朝送去劳教;如果……所有的过程中,有任何一点点偏差,戚少商就绝对不会死。但是上苍没有给她再重回知青岁月的机会,所有的“如果”都不是事实。
阮明正一直以为,一些惊心动魄,千曲百折的故事伴随着主角的死亡,就已经落下帷幕,现在才知道其实却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不过,这个故事,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两把铁锹,雷卷和戚少商一个人一把,在雷卷指定的位置开始挖。
那块地方是钟馗庙的大殿位置,杂草最盛的一块,冬天枯了,春天又长出新来,一茬接着茬。
戚少商对顾惜朝道:“别到跟前去了,这么深的草,保不定又有些什么,蛇皮蜈蚣之类的。”
阮明正看着他,只是不说话,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每一次集体劳动,还是单独分给顾惜朝的工作,都少了有戚少商在。
批评过无数次了,戚少商还是置若罔闻。二十八年过去了,戚少商还是这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时间变了,地点变了,不变的容颜还演绎同样的传说。
“嚓”一声响,从戚少商的铁锹底下传出来,戚少商的脸色突变。
顾惜朝连忙问道:“怎么了?”
“没事,你别过来。”戚少商沉声说道,然而顾惜朝已经走了过来。深黑色的土壤里,露出一点灰白色的东西,是骨头。
=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啥米也没有说
后妈们不要多想。
23
铁锹一点点的下去,坑越来越深越来越大,露出来的骨头也越来越多,“咔嚓” “咔嚓”每一次铁锹与骨头相碰撞的时候,顾惜朝都觉得牙根又酸又冷的难受。到了最后,戚少商扔了铁锹,跳进坑里,一捧一捧的把土挖出来。
这俱骨骸埋得不算很深,荒芜的钟馗庙鲜少有人光临,又是死过人的凶地。血肉全都腐烂殆尽,只余森森白骨。
雷卷对于检验尸骨的经验还是很足的,他替换了戚少商对着这尸骨琢磨起来。尽管已经无法猜测出尸骨的,然而从这俱尸体身上断裂的骨头,不正常的扭曲姿势,也可以想像得到,这不是正常的死亡,而且还有极其惨烈和非人的折磨。
“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会在这里?”阮明正颤声问道。她不是害怕尸体,而是莫名其妙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她相信了二十八年曾经让很整个鸡洼村的知青摆脱了知青身份的事实,会不会因为这俱尸骨的水落石出的发生改变?
戚少商看了看了阮明正,她的询问,谁也没有答案。这四个人中间,似乎她才是应该被质问的那一个。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到,自他第一次上了这戏台之后,就开始萌芽的秘密终于要显露本来面目了。这俱尸骸是属于二十八年前应该是埋骨于宁河里的哪一个?如果是真的,盖着大红印章的红头文件,算是怎么一回事?阮明正又算是一种身份?又是谁在只手遮天,瞒天过海?
顾惜朝则似被施了魔法钉在原地;只能看眼前的荒草碎砖;寒风彻骨中他不能自已在发抖,胸口疼到两眼都开始发黑了,这个人是谁?明明那些往事他一件也想不起来了,可是这疼却无法遏止。相比之下,当初乍闻傅晚晴的名字时的那份疼已经不值得一提了。
戚少商无言地搂住他,他没觉得痛,甚至连害怕也没有,所以他猜测这一俱尸骨绝对不属于顾惜朝,他一点点痛都能让他疼彻心扉的。而现在,他只是觉得冷,一股阴森森冷嗖嗖的凉意自脚底而来,血都快要凝固了。
“它的嘴里好像有东西。”雷卷拿起肮脏不堪的头骨,直起腰来说道。这头骨的双颊骨之间紧紧的嵌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擦去外面的土,露出血红之色,硬硬的,看起来像个园环。雷卷试着动了动,手顶得生疼了,那园环还是紧紧地嵌着,纹丝不动。再一动,雷卷便哎呀了一声,手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
头骨的百会|穴位置,一枚锈蚀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钢钉还插在那里,雷卷刚才没有发觉,他的手就是被这钢钉刺痛了。
“从这里钉一根钉子里进去,不必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就会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记得了,还有……”这是雷卷昨天才说过的话。戚少商记忆犹新。梦里被什么契进后脑的疼原来也不只是梦,而是他的亲身经历。
“我来吧。”戚少商拿过头骨,只轻轻一拔,一声轻响,那园环落在了戚少商的掌心,掏出纸巾擦尽了,很快就还原了这园形的本来面目,是一枚玉指环。不过,并不是梦境里那份如羊脂般纯净的白,而是血红色的,艳丽中着这几份惨烈的血红。对着阳光依旧可以清晰可以看龙形的沁色,呈飞腾之势。
“这俱尸体就应该是我了,前世的我,前世的戚少商。”不必考证了,这玉指环划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他的眼眶都忍不住一酸,似迷途了很久的游子,终于回了眷念已久的家园,找到了他今生的归属。难怪他从第一次上戏台开始,就有一种从来没有离开过此地的熟悉感。原来那种感觉是真的,他真的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他用另一种方式,躺在冰凉的地底下,等他另一个自己再度回归。
顾惜朝说,少商不可以忘了我。贴身戴着脖子的玉指环,被他塞进了嘴里,死死的咬着。那这份血红,则应该是五内出血,渗透进来的,大量的血包裹着玉指环,把当初的羊脂白变成了今日的血红。
无情的岁月腐蚀了他的血肉肌肤,却奈何不了这么玉指环。他终究还是重见了天日,等到了自己今生的主人。
“不是的,你一定弄错了。”阮明正张口结舌,苍白无力的宽慰着别人也麻痹自己。
戚少商没法跟她再作解释,把玉指环放到顾惜朝的手掌心,问道:“你认不认识这枚玉指环?”
顾惜朝茫然的摇着头。
“是你送给我的,你的手里还有另外一枚。你说很用心的去藏,才没有被人搜去。这玉指环有两只,我们一人一只,你的那只里面的图形的龙回头。我们用鸡洼村那些女人们纳鞋底的索子,几缠成了一股,戴在胸前。你还说,怕被人看见,当四旧收了去充公,绳子一定要长一些,短了会从脖子上露出来的。”戚少商心神一动,转头对雷卷说道,“卷哥,他们把我埋在这里,惜朝也不定离不得不太远,我们是一起出世,自然也就被埋在一起,卷哥,你帮我看看,惜朝在那里。”
他就在这里,惜朝又在哪里?他离他到底多远?才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离这俱尸骨的不远处,又挖出了另外一俱,差不多的姿势,也是脑后有一枚钢钉,双臂呈反剪之姿,胸骨呈淡淡的黑色,除了土壤的原因以外,应该还有中毒的迹象,但真正致命的原因,因为年代的久远,无法说清楚,也许是两个人的百会|穴被钉进去的那枚铁钉。也许是还未死透时就被埋在了土里,身上那些断裂的骨头是不足以致命的。穆鸠平,鲜于通,冷呼儿,三个人不同的死法已经在召示在惨剧的最后结局了。
真正让雷卷觉得震撼的并不是两个的死因以及死时的惨状,而是他们的头颅里还有残留的糠壳。一小块还未完全腐败尽的黑糊糊的东西,雷卷经过仔细的辨认,确信是橡胶的鞋底,二十多年前的知青,常常穿的那种或蓝色,或绿色的,布面橡胶底的鞋子,便宜,耐穿,俗称解放鞋。
但是他的身上没有玉指环,戚少商甚至挖开了尸骨两米见方的,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找到属于这俱尸骨的玉指环。但是他也知道是就是顾惜朝。这种东西,雷卷猜测是用来覆住了两个人眼睛。
两个人一样的死状,一样的惨烈,一样的让人肝胆欲裂。
二十八年的知青群里,有一个人懂得这玄黄之道,他知道以铁钉贯入百合|穴,可以让冤魂忘掉前世的种种,魂魄也因为墓|穴位于钟馗庙基座底下而动弹不得,别说转世为人,就是作游离在四周的孤魂野鬼也不行。米糠塞进人的耳朵,口里,他们也看不到,听不到,也就无法找到前世的仇人。甚至两个相爱至死的人,做了也只能是呎尺天涯——只要一转身,我就可以看到你,只要我们彼此伸出手,就可以牵手,但是我们无法回头,也无法伸手,就连我们彼此的灵魂被三寸钢钉借着钟馗庙的地势,钳在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不知道,戚少商的尸体上还有一枚有龙形图案的玉指环,他更算不到,三年之后,钟馗庙会倒,还有宁河会改道,凶|穴会变成吉|穴。
“现在,您还要坚持您先前的观点,我们两个是防汛的时候,失足落下宁河淹死的吗?”戚少商强压着胸口的疼,质问着阮明正。
。“不!”阮明正尖叫一声,多年来,不敢想不肯去想的事实,骤然间地出现在的眼前了。她知道他是不回来了,醉人的酒窝,明亮的双眼,都只能存在于她的记忆里了。至少她可以安慰自己,他是葬身宁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