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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丽华不再说话。
那人端了一碗米粥递到她面前,看着她消瘦下去的脸,道:“夫人想知道什么,等陛下来了,问陛下便是。”
阴丽华心中一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那人见她仍不肯喝,突然伸手捏着她的下颌,将碗对着她的嘴硬是将米粥往她嘴里灌了下去。阴丽华瞬间瞪大了眼,一口气没有吸上来,便被呛住了,她边咳边用手捶打着那人。
但她这个时候已经是饿了四天的了,没有昏过去就不错了,拳头哪里还可能有力气?那人将粥往她口中灌一口,便停一下,等她咽下去了,再灌。直到一碗米粥灌完,才拿布帛给她粗粗擦了擦嘴角。
“夫人要是觉得我这样喂着夫人比较舒服的话,夫人以后尽可以绝食。”说完转身离开。
阴丽华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
喝了一碗米粥,觉得力气似乎稍稍回来了些。她摸了摸衣襟,发现上面洒了许多米粥,黏黏糊糊,极不舒服。想一想,自从被掳,她还没有梳洗过。
“等一下。”
“夫人还有事?”
“给我找人,我要梳洗。”
那人扫了一眼她狼狈的样子,又思索了一下,才慢慢点点头。
下午刘玄要来,她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
约摸到了晌午时,屋外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柳大哥,你怎么也不插上门,她若跑了怎么办?”
然后是那人冷笑的声音,“我纵是开着门,她也要有那个力气逃才行。”
阴丽华斜斜靠在墙上,冷眼看着进门的一男一女。
那女子细细打量着她,忽然嘴然抿了一丝笑意,“萧王夫人阴氏,果然貌美名不虚传。”纤纤玉指点了点红唇,摇头,啧啧而叹,“这般美貌的女子,萧王还真是舍得啊……”
阴丽华凝眸一冷冷一瞥,“好个大胆婢子!”
那女子无声无息地凑到她面前,轻笑,“夫人弄错了吧,我可不是婢子。”
她一凑过来,阴丽华便闻到了一股子酒味和麝香味,微一思索,突然笑,“姑娘是韩夫人什么人?”
那女子显然愣了一下,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跟韩夫人有关系?”
她怎么知道?自然是她曾不止一次在韩夫人的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一直都知道韩夫人最爱这个香味。
“韩姬,还不快服侍刘夫人梳洗。”
阴丽华抬眼看他,冷冷一笑。
韩姬扶着阴丽华洗了澡,又给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擦干了头发后,找了一面铜镜慢慢地为她梳头。没有多余的头饰,只在抛家髻上斜斜插着一支赤金镶翡翠的蝶翅坠珠金步摇,简单之中透着一股子摇曳的风姿。
阴丽华对着铜镜看了看,淡淡地笑,“姑娘倒是手巧。”
韩姬轻笑,“是该说夫人生得美才是。”
阴丽华似是而非地笑,不再说话。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伴随脚步声传来的还有一个声音,“柳重,人可在里面?”
“在里面。”
阴丽华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面上一片淡然。
第十六章 穷途末路(2)
韩姬打量了她一眼,在门外的人进来前,说了一句,“刘夫人好定力。”
门口处人影一晃,阴丽华微微侧头,看到刘玄和名为柳重的那人一起进了屋里。看到她的那一瞬,刘玄的脸上闪过明显的惊艳神色。她的眼角扫过,柳重眼瞳幽深,略略眯了眯。
韩姬盈盈揖礼,“陛下。”
刘玄并不看她,只是紧紧盯着阴丽华,狭目微微上挑,笑出一脸桃花样,“阴丽华,没想到吧,隔了两年咱们又见面了。”
阴丽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可惜了,我并不想与你见面。”
“怎么?”刘玄挥了挥手,示意柳重与韩姬两人退下,上前了一步,“两年前见朕时,尚且下跪,如今朕来见你,你却连动也不肯动?”
阴丽华冷笑,“你这都是第二次要杀我了,我为何还要给你下跪?”
“难道你不怕死?”
“我也算是再世为人的了,死这个字,你认为对我来说还有什么威胁性?”
刘玄一步步地走近她,她坐着不动,冷冷地盯着他。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与她平视,鼻息相闻。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派人送信至河北了?你猜……刘秀会不会来救你?”
她一动不动,双眸沉笃,森然吐出两个字,“不会。”
“为什么?”
阴丽华浅笑反诘,“陛下又何故有此一问?难道你不知道我已是他的下堂妻了么?”
“真下堂了?”
“若无下堂,为何旁人都知道邯郸温明殿里有一位萧王妃郭氏,却不知道淯阳城中,有一位刘夫人阴氏?”
刘玄挑眉讥诮一笑,“可为何朕听说的却是……当初你二人跟朕耍了一个花招呢?阴丽华,当初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只怕你不知道吧,那时朕就想娶你了。只是可惜,你的整颗心都在刘秀身上,朕当初可真是好生伤悲了一场啊……”
“阴丽华乡野村妇,当不起陛下如此厚爱。”
刘玄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要说起来,你这般的容貌性情,又有聪明的才智,要做个皇后,也是绰绰有余了。你说,刘秀当初娶你的时候,是不是就想着要当皇帝,好封你做皇后啊?”
“陛下真是说笑了,那个时候刘秀的命,不是在陛下手里捏着的么?他当时娶我的目的,难道陛下猜不出来?”
“朕啊,只听宜城王和胶东王的话。他们说信,朕便信;他们说不信,朕便不信。当初他们没有猜出来,朕自然也就猜不出来了。”
“陛下的意思是……我高看了陛下了?”
刘玄摊手,“可不就是,不要以为朕有多了不起,其实朕什么都不知道。”
阴丽华冷笑,“既然陛下没有什么了不起,又什么都不知道,那当初在淯阳又为何要杀我?岂不知道,我与陛下一样无辜啊。”
刘玄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面色阴冷,声音尖厉,“你两次三番说朕要杀你,朕何时杀过你?你嫁给刘秀,朕如此气愤都未曾起杀你之心,又怎会后来想到要杀你?你不信朕便罢了,又怎能如此侮辱朕。”
阴丽华细细打量他眸光面色,发现不似作伪。
忽然疑惑起来,不是刘玄,那在酒肆那一夜,她几乎丧命在那一剑,那要杀她的人究竟是谁?
正思索间,刘玄突然重重一哼,“不用猜了,定然是李轶。”
李轶?阴丽华猛然抬头,“他为何要杀我?”
刘玄冷笑,“当初刘秀提出要去河北时,他便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当初与刘兄弟合谋起兵的便是他,他对刘氏兄弟知之甚深,又怎么可能会被刘秀所骗?杀刘,他出力最多,当然不可能好好地放刘秀去河北。”说着凑近她,“这下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了吧?”
第十六章 穷途末路(3)
阴丽华双手紧握成拳。
如果说打蛇七寸的话,那么当时的她,就是刘秀的七寸。
李轶,李轶,你当真该死!
刘玄离开后,阴丽华皱眉沉思:这个刘玄,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分明是极有心计的一个人,王凤、朱鲔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呢?但他却心甘情愿被这些人利用,装糊涂装傻装老实,从头装到尾,成为替他们杀人的利剑。为什么?
难道是有什么短处被他们拿捏住了?
柳重端了饭菜进来,站在她身后,冷冷地问:“夫人还吃饭么?”
她头也不回,“米粥。”
身后柳重勾唇一笑,“原来夫人是喜欢被柳重喂着吃。”
闻言,阴丽华回头上下看他一眼,微扯唇角,讥诮地一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柳重垂眸,“丑陋之人。”
阴丽华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悲之苦。”
柳重微微一僵,将米粥重重放到案上,转身离去。
阴丽华端起米粥不紧不慢地喝,饿了四五天的胃最是脆弱,只能喝些米粥来养一养,否则得了胃病她就得不偿失了。
之后两天刘玄仍旧是没有来,她知道,刘玄在等刘秀的反应。
可是说到底,她又何尝不是一样在等?虽然明知道他不可能会为了她而放弃他这些好不容易得到的,但是,心里面,总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期待他真的会为了她而放弃江山,期待她在他的心里,真的有那么重……
心存侥幸的人就是这样,总是喜欢幻想着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会发生。
三天之后,刘玄再次来这里,却是满身的酒气。
看到她,刘玄的第一句话便是,“阴丽华,刘秀他根本就不爱你。”
她站在屋子的中央,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一字不落。
等待有了答案,意料之中,接受之外。
“朕给他递过去的消息,他连理都没有理。他明知道你被朕带到了长安,你一个女人家落到了朕的手上,他竟视而不见。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可是威名赫赫的铜马帝,而你,”他手指着她,“你算什么?你什么也不是。”
她很想反驳一句你胡说,可是却张不开口,转不动脚,犹如灵魂出壳一般,身体再也不由自己做主。
过了许久,她才轻飘飘地说一句,“我不是与你说过了,阴丽华已是他的下堂妻。你以为抓到我,便能控制他,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刘玄突然凑到她面前,一把掐住她的下颌,恶狠狠地问:“你怎么不伤心难过?你不哭么?当初你豁出了命嫁给他,没有想到还有今日吧?”
她黑漆漆的眼眸冷凌凌地看着他,一丝温度也无,嘴唇一开一合,“我为何要伤心难过?他将我送回新野时,便已是休了我,只是你不信罢了。他娶他的妻,我嫁我的人,婚嫁自是两不相干。”
刘玄却笑起来,“是啊,我怎么就糊涂了。当初刘死,他便是表现得丝毫也不在乎,可是背地里,却是筹谋着如何逃脱,把我等骗得团团转。”
阴丽华用力掰开他的手,冷笑着道:“刘玄,我问你,如果要你选,江山与赵夫人之间,你选哪一个?”
刘玄笑着摇头,“我不爱赵夫人。”
“不管你爱谁,江山与美人之间,你选哪一个?”
“我爱你。”刘玄指着她,“若你肯嫁给我,我便把江山让给刘秀。”
阴丽华双目一凛,后退一步,“这就是之所以你成不了大事,而他却成得了的原因。”
“你是说朕无能?”刘玄突然一把扣住阴丽华,咬牙切齿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朕都是为了你啊。”
第十六章 穷途末路(4)
阴丽华冷冷地看着他,“刘玄,饭可以乱吃,但话可别乱说。太重的话,我阴丽华当不起。”
“你当不起?”刘玄掐得她越来越紧,“若非当初你那么讨厌我,若非你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敌意与厌恶,我又何必非要去跟刘争那个皇位。若非你的心计总是那么重,我又为何不敢求娶你?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是怎么说的?他这个妹妹是最有主意的,容不得旁人一星半点的逼迫,若是要逼急了,便会做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出来,他这个做兄长的都不敢管。阴丽华,我被你哥哥的话吓到了。”
“还真没有看出来,你竟是如此怯懦之人。”
刘玄点头,“对,你真说对了,我就是一个怯懦之人。否则你以为凭我当时的权力,你还能顺利嫁给刘秀?否则你以为你兄长连战功都不曾有过,我还能封他个阴德侯?不过是我想要保护你,不愿动你罢了。”
阴丽华眼神越发地阴冷,语气除了冷漠,还是冷